还是个有点面瘫的小屁孩。
立香没办法，只能开口问他：“你走错路了吗？”
这话换个大人来讲可能就近似指责，但被同样看上去像个小屁孩的立香说出来就完全没什么威严感。
小屁孩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波澜不惊，看了眼立香又跑到墙边。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熟练的在墙角画上一个符号——和之前立香第一次出来看见的那些图案类似。
歪歪扭扭的画好之后，小屁孩又把笔塞回兜里，扭头问：“你就是藤丸立香？”
小屁孩的眼睛很大，瞳色深而黑，同样漆黑的短发柔顺又有光泽，歪头注视立香的时候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可爱。
大概就是看见街边的圆眼黑猫一样的感觉。
“我是。”立香点头示意男孩跟着自己往外走，同时不留痕迹的打探，“你是来这里看书的？为什么要在墙上画那些东西？”
小男颇为老实的跟在她后面：“母亲大人让我记录下来，以前记录完都会向母亲大人汇报，但是今天她和恩奇都一起出去了。”
立香听到恩奇都的名字之后觉得问题不大。
图书馆还在照常运营，甚至还铺满了这种没什么用的厚软地毯，小屁孩到处跑也没人管——至少说明这里属于舒适区对吧！
她带着小男孩到了厨房，家具的位置还是之前那样没变，连小汤匙的摆放都一模一样。立香判断不出外面是过了多久，她在地下室呆了同样是三天左右，按理说外面也该是三年后。
“你要热牛奶吗？”立香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才想起来身后的小屁孩，“还是纯净水？”
小男孩那双漆黑的眼睛盯了她看了好久，到立香都快要忍不住捏他的脸说“有屁快放”的时候才开口回答道：“不用。”
立香“哦”了一声，又听小男孩补充：“谢谢。”
没看出来这孩子还怪有礼貌的？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小男孩的举动粉碎了。他在一旁搬来一个小板凳，踩在上面熟练的打开高柜，从顶上一层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管，里面居然是立香前段时间一直心心念的蜂蜜！
男孩给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水，又按照远路将罐子放回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老熟练了。
立香捧着牛奶，干巴巴地问：“你对厨房……挺熟的哈？”
男孩一边小口嘬着还有些烫的蜂蜜水，一边回答：“家里不怎么让我喝甜的东西。”
“你慢点，没人和你抢！”
立香有点看不下去他这么这么折磨自己的口腔，那可是开水刚泡开的蜂蜜水啊！不说一百度，五六十度是有的吧！
“等等……家里？”她品了一下这个用词，有些惊讶，“你不是流星街人？”
男孩被立香带着到了客厅，他们对坐在两个沙发上。男孩又嘬了一口，慢慢吞下去才回答：“我叫伊路迷·揍敌客，搬来这里住了很久了。”
藤丸立香：“……”
席巴你不是人！为了追基裘都下作到拿家里小孩来讨人喜欢了吗？！
立香偷偷打探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席巴告诉你的吗？”
“不是。”伊路迷又嘬一口，像个没有感情的偷嘬机器，“我在家里的名单里看见你的，有点在意，就去问了父亲。”
“名单？！什么名单？！”
伊路迷和立香四目相对，无神的猫眼看得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七折贵宾卡名单。”
“……”
硬.了，藤丸立香拳头硬.了。
妈的！她就知道！！！席巴·揍敌客！！祝你一辈子娶不到基裘！！！
伊路迷还在继续说：“我们家的折扣都给得很……”
立香面无表情的给小弟弟拓充词汇量：“严谨。”
伊路迷稍微代入思考了一秒，觉得很恰当：“折扣都给得很严谨。”
“……”
“基本上累计金额很高之后才会从九折开始，八折没有几个人，七折只有你。”
藤丸立香：“哦，那还真是谢谢了。”
伊路迷完全没体会到藤丸立香在他对面的麻木，他是真的非常好奇。
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大人还不是现在的性格，要更加含蓄，内敛，不爱笑，后来突然有一天所有的感情变化都开始流于表面，或者还要更夸张一步。
席巴说母亲大人是找到了她认为正确对待家人的方式。
但是母亲大人从小就在复述“藤丸立香”这个名字的同时，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伊路迷，你有家人，同时也有欲.望，这才是她心目中的人类。”
他问：“什么叫欲.望？”
她回答：“谁知道呢？你不是从小就想掌控，想得到，想拥有吗？”
伊路迷懂了，原来这是正常的。控制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都是出于人类的本能。
他又问：“您想得到什么呢？”
母亲大人回答他：“我想拥有家人，拥有欲.望。”
伊路迷没有质疑，他一直都很听父母的话，只是根据母亲的回答得出了结论：“您想成为一名人类。”
这句话说的不伦不类，他的母亲却听懂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肯定道：“对，伊路迷说得没错。”
当母亲换下紫色的和服，穿上贴身小洋裙，挂上有些轻浮的笑容的时候，伊路迷也接受了这一点。
他在心里默默的送上祝福。
祝福母亲终于能变成她心目中的人类。
藤丸立香还拉着伊路迷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到席巴这些年有没有一些道德败坏的举动，一会儿又问恩奇都打理图书馆没被那群傻逼气坏吧。
伊路迷偶尔会蹦出一些很凶狠的回答，例如“本来我想杀光他们，但是又觉得免费杀人不划算”。他顶着这张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立香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午夜凶铃的恐怖程度也不外如此了吧。
还没等她继续唠下去，客厅外传来声音。
“伊路迷，我来接你先回去。”
伊路迷瞬间把手里的杯子塞到立香手里，也不管她手握两个杯子的行为合不合理。
他拖着声音回答：“好的——父亲。”
立香还没细想为什么伊路迷老爹的声音这么耳熟，下一秒，她就自行找到了原因。
比起几天前而言，白发男人直接成熟翻倍，肌肉也翻倍，个头像直接用p图软件拉大了一倍那么夸张。
而这个男人在看见立香之后愣了两秒，接着十分自然地朝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藤丸立香。”
立香很没有礼貌的逮住身边的伊路迷，无视他变得尖锐的手指和微微放大的瞳孔，有些心痛的问：“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伊路迷还没开口，白发男人笑了两声。
有些爽朗地笑声传到立香耳朵里什么都没剩下。
伊路迷没懂这两个人之间的交锋，回答：“基裘，基裘·揍敌客。”
“……”
藤丸立香瞬间杀气腾腾的把伊路迷扔给席巴，开始赶客。
“出去！”她脸上冷若冰霜，心里却在悲嚎。
——她进地下室之前还让恩奇都盯着点，怎么一出来俩人孩子都大到能来她家偷蜂蜜了呢？！！
藤丸立香冷酷地说：“带上你的小优惠券！离开我的快乐老家！！”
.
第82章
恩奇都回来的时候藤丸立香正在对着蜂蜜罐叹气。
原本他走路就没什么声响, 铺上地毯之后更悄无声息。当走到立香身后准备轻拍她肩的时候，恩奇都听见了藤丸立香的带着怨念的自言自语。
“我又是做错了什么呢要受到这样惨烈的羞辱……席巴你是人吗你不是，伊路迷这个小崽子下次别让我抓到你, 我想揍你恩奇都都拉不住……”
听到自己名字的恩奇都探出去的手突然就默默地缩了回来。
他这一迟疑让藤丸立香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但立香并没有惊讶，她现在已经丧失了惊讶的动力，只是耷拉着眼慢慢的扭头。
“啊，好久不见，恩奇都”立香平静问，“过去多久啦？”
恩奇都猜想藤丸立香应该是碰到了席巴和伊路迷……基裘刚刚说有事自行回枯枯戮山了, 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场面。
他如实回答：“十年。”
“哦。”立香波澜不惊的继续问, “八折券……我是说伊路迷，他几岁了？”
“……”恩奇都顿了一下, 迟疑了两秒才回答，“……十岁。”
十岁这两个字“噗通”一声砸进立香心里，溅起的水花嗞了她一脸, 席巴那张脸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 一边大笑着说自己一见钟情一边叫嚣着七折。
立香在脑子里给了七折券一拳, 又做了个简单的计算, 她在地下室三天，外面过去十年，今年伊路迷十岁。
“好家伙，我前脚进去他后脚把基裘捞走结婚。”
恩奇都：“……”
——他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但是不知道哪里奇怪。
立香继续幽幽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基裘，基裘·揍敌客啊, 挺好的, 挺好的。”
她挺好半天也没挺好个下文, 下一句话却直接是另外的话题了：“我们还得去一趟枯枯戮山, 地下室的那个被我暂时缝上，不过这次居然是三天换十年也太恐怖了吧？”
恩奇都对她突然跳转的话题还算接受良好，但还是出于体谅问了一句：“所以基裘的事？”
“基裘？我只是觉得席巴太小气了不管基裘什么事！”
“本来也只是作为交换短暂的给了她一个承诺而已。”藤丸立香抬眸对上恩奇都浅绿色的眼，脸颊肉因为嘴巴隐约下瘪而显得圆圆的，“我听小优惠券说她现在挺快乐的，那就行吧。”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恩奇都：“……我们继续讲枯枯戮山吧。”
藤丸立香没有马上做接下来的打算，而是先问清楚这十年大概的轨迹。
在英灵座上消磨了无数时光的恩奇都对时间的流逝把控力及准，大致将这几年的重点事件给立香捋了捋——当然在此之前给她泡了一杯小孩口味的蜂蜜水。
藤丸立香泪眼汪汪地感叹还是恩哥好，知道孩子的不容易。
恩奇都略过了她浮夸的表演。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之前膈应立香的那个领导没了，不是下岗，是直接人没了，走得很安详。似乎那天晚上整个前三区都听到了他的哀嚎。
在领导换任的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要求见藤丸立香，连续三次被恩奇都的拳头礼貌遣返之后终于消停下来。
第二件事是流星街的物资点已经全部撤掉。
十年的时间给这里刻上不主动对小孩出手的铁则，小孩子内部的争斗是不管的。由此一来继续发放物资的必要性被减弱，后来物资点在藤丸立香这边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干脆被元老会议直接撤掉了。
立香点点头表示理解，目的已经达到了，节省成本嘛。
恩奇都继续陈述。
元老会议的背后是十老头，这几年从流星街新一代里挖走了不少人——基裘如果不是和席巴结婚的话，多半也会通过十老头的途径走出流星街。
听到这里立香开始蹲一个科普：“十老头是谁呀？”
等恩奇都给她解释完，她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哥？”
恩奇都把之前说过的那句已经有点年代感的话拿出来又用了一次：“恰好我听力不错。”
藤丸立香一脸沉默：“……”
不是，大哥，之前莫里亚蒂开会就在你隔壁能听到就算了，咱们这里离前三区好几个区的距离，这能用听力解释吗？
但咱们恩哥微笑着复述了一遍，说是听力，那就是听力！
藤丸立香啧了一声，心里想你唬谁呢，口头上检讨了一下自己对英灵一无所知，请大哥继续。
十老头可能意识到流星街不只是垃圾场，也是一个大型养蛊基地，里面居然还有人才自主开发出了一套分层养蛊策略，在惊喜之余感到十分欣慰。
——还再次派人来问藤丸立香有没有出流星街的打算。
立香捧着杯子，嘴里甜甜的，心底却很苦涩。
【那句话我真的说累了，我真的不是辣个意思！】
知道说了这句话也没什么屁用，她破罐子破摔的讲杯子里的蜂蜜水一饮而尽，硬生生把糖水喝出了烈酒的感觉。
“就是我！要怎样！”
立香想很有气势地把空杯子哐当一下砸在桌面，又碍于这杯子是恩奇都递给自己的，一时之间有些扭捏。最后觉得话都放出去了，不跟点动作的话多少有点拉垮，于是脸上凶神恶煞，手上小心翼翼，一边把杯子稳稳当当放回桌面，一边继续放狠话。
“我藤丸立香一向只为爱打工！为理想！为正义！十老头这种听上去就应该收到法律惩处的组织休想笼络我！”
“……”恩奇都顿了一下，熟稔地顺着孩子的话鼓励了一句，“有梦想你真了不起。”
藤丸立香哽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无辜的恩奇都。开始怀疑这个哥是不是在她不在的时候进修了什么怼人补习班，怎么能每次都说一些恰到好处的句子让她自惭形秽？
恩奇都说：“接下来就是基裘生了伊路迷，又在四年前生了第二个孩子，似乎是叫糜稽·揍敌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