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过后,到底还是恭顺应下,“属下领命。”
宋步安一挥手,“去吧。”
待人退下,布置雅致的屋内又恢复静谧。
看着莲花鹤形青铜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宋步安眸光逐渐沉冷,他既然能做预知未来的梦,就说明上天是眷顾着他的!
在梦里,他就是比那傅容景晚一步遇见瑶霜,才输了一生。
这一世,无论是他们宋国的江山,还是林瑶霜,他都要握在手中!
***
新帝收了前朝公主为妃嫔的消息传到偏远的陇西城时,已经衍生成了好几个版本,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酒馆茶楼,处处都在讲着新帝与亡国公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只是到底涉及皇室,百姓们也不敢指名道姓,便戏剧加工一番,以神武大将军和牡丹公主来称呼主人公,对外讲时,也只说是百年前的故事。
“且接上回书说道,神武大将军与牡丹公主一同掉入悬崖下,却是上天庇佑,落入一山洞之中……当日夜里,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将军又身受重伤,浑身冰凉……眼见将军痛苦难耐,公主也顾不上女儿家的矜持,当即宽衣解袍,与将军肌肤相贴,以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将军……”
台下客官们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仿佛眼前便浮现那副香艳的画面一般,说书人却刻意放慢语调,有意卖关子。
这可把台下听众们急的,纷纷往台上丢铜板,催道,“继续讲,继续讲!”
说书人看着噼里啪啦掉在身边的铜板,这才笑吟吟的继续往下讲。
台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二楼雅间内,傅容景手中的瓷杯却是生生被捏碎。
紧拢的指缝间很快有鲜血溢出,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一般。
长随陈松见状,满脸担忧,“爷,你别动怒,伤着自己的身子可不划算。”
傅容景深色的瞳孔闪着暗光,咬牙道,“去将那说书人找来,光天化日之下大放厥词,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胆!”
陈松愣了愣,悻悻道,“爷,小的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就算您堵住这个说书人的嘴,那也没用啊,如今这满大街的人,聊得最多的便是这回事……”
老百姓平日里也没什么娱乐,如今皇家出了这么一桩事,可不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到陈松谨慎的劝导,傅容景的脸色更差,须臾,他松开手掌。
那四分五裂的杯盏沾着血肉,散落在桌上。
陈松脸色变了,焦灼道,“爷,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傅容景默然不语,只面容麻木的坐着。
陈松那边连忙推门出去,又将门带上。
傅容景坐在窗边,稍稍偏头,便能看到那说书人赢得满堂喝彩,观众们一个个意犹未尽,恨不得赶紧听到故事后续。
呵,后续……
傅容景扯了扯嘴角,袍袖拂开瓷杯,抓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着。
他风餐露宿,一路颠沛的来到陇西巡盐,险些丧命于山匪之手,就是为了立功,好回去换她出宫。
“没想到啊,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却是你成了后宫妃嫔的消息!”傅容景闭了闭眼睛,清冽酒水入喉,却浇不灭他心头那股难解的怨气。
他试图在心里替宋清盈辩解,觉得或许是皇帝逼迫了她,皇命难违,她不得已才进了后宫。
可这念头一冒出,他就想起中秋宫宴那晚,她对他的决绝与冷淡。
她是那样坚定的,叫他不要再找她。
所以,她那些话其实是真心话?她当时就存了攀高枝的心思?
“为何会如此,你为何不信我能带你出宫?”
傅容景心头仿佛压着千钧巨石,沉重又苦涩。
眼见着一壶酒水空空见底,他又叫来店小二,送上了几坛新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
等长随陈松带着大夫赶来时,地上是好几个歪倒的酒坛,而傅容景已然趴在桌案上,醉得不省人事。
“大夫,您赶紧给我们家主子包扎一下,我先去找店家要碗醒酒茶来。”
陈松说罢,连忙出门去找店小二。
半个时辰后,陈松扶着傅容景,动作艰难的将人扶上了马车。
傅容景靠在车内,脑袋晕晕沉沉的,几欲睡去。
倏然,马车忽然剧烈一震,他的额头也磕在窗边。
“陈松,怎么回事?”傅容景头痛欲裂,哑声朝外喊道。
“爷,前头好像有人闹事,您稍等,小的下去看看。”
不多时,陈松脚步匆匆跑了回来,“爷,是一对丧良心的父母要将亲女儿卖进青楼,他家女儿不肯,正在前头闹呢。”
傅容景按了按眉心,若是平日他或许会管上一管,可今日他自己都烦忧缠身,哪还有闲心管旁人的杂事。他冷声道,“还不快清出路来。”
“是。”
外头应了一声,倒也没用多久时间,马车很快重新行驶。
只是经过那哭闹之处时,傅容景心头莫名沉闷,伸手随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看到那跪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清丽少女。
那女子明眸皓齿,琼鼻樱口,宛若山野间幽静高雅的兰花,令人见之忘俗。
傅容景失神,薄唇微动,“永乐……”
除却那眉心一点朱砂痣,那女子的眉眼与脸型,赫然与宋清盈与五分相似。
只是宋清盈的五官更为明艳娇媚,而这个女子更为娇柔温婉。
“陈松,停车!”傅容景倏然朝外喊道。
陈松一怔,半掀车帘,疑惑道,“爷?”
傅容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黑眸有些迷离,哑声道,“去将那女子买下来。”
陈松表情凝滞片刻,再看自家主子递来的百两银票,回过神连忙接了,“是,小的这就去。”
第52章 有点心动(二更)……
秋日午后,暖阳融融,秦太后的慈宁宫格外的热闹。
宋清盈正挽起袖子和福宝喂小羊羔吃草,秦太后的那只母羊一口气产下两只小羊羔,小狗狗一般大,浑身雪白,犄角才冒个软软的小尖尖,呆萌又可爱。
秦太后坐在亭子里看着不远处的一幕,脸上是止不住的笑,“这个宋贵人还是挺不错的,我原以为她从小在宫里娇惯着,肯定又娇气又难相处,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她人还是挺实诚的。我上回叫她与我一起喂鸡,她都没半句埋怨。对了,她还夸我送的鸡蛋好,蒸出的蛋羹又香又嫩。”
霍蓉儿托着腮帮子,兴致不高的“嗯”了一声。
秦太后瞥了一眼自家闺女,挑眉道,“你若觉得无趣,也去跟他们一起喂羊,省得天天闲着,养出一把懒骨头来。”
霍蓉儿抬眼,看向不远处兴致勃勃喂羊的一大一小,撇了撇唇,“母后你忘了,我小时候还放过两年羊的。她那是没见过,一时觉着新鲜,且等着吧,过段时间她肯定就觉得没意思了。”
霍蓉儿这话倒是说对了,宋清盈这会儿完全是将秦太后的后院当成小型动物园来逛。
虽说她喜欢宅,但天天躺着也累,所以心血来潮时,她不是去御花园逛逛,亲近一下大自然,就是来给秦太后请个安,唠唠嗑,顺便接触一下小动物。
跟秦太后这几回接触下来,宋清盈觉着这老太太挺有意思的——
她还记第一回 请安,秦太后明显是想在她面前摆个谱,凸显一下她作为婆母的权威。
作为从小就在老太太堆里听八卦长大的孩子,宋清盈对付老太太自有一套办法,秦太后这摆明是要面子,她也乐得成全。
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嗯嗯嗯,心里呸呸呸。
秦太后面子有了,看宋清盈也顺眼了。
宋清盈又趁热打铁,给老太太吹彩虹屁,虚心请教养鸡养鸭种田等技巧。
秦太后打从进了皇城,成日不是听规矩礼仪,就是听那些诰命夫人说些风雅的诗书礼乐,她听不懂也不感兴趣,但碍于面子,也只能不懂装懂,真是听得头都大了。
这会儿碰到一个跟她讲种田养鸡的人,恰如瞌睡碰到了枕头,可把秦太后给乐的,拉着宋清盈就侃侃而谈,不肯撒手。
女人间的友谊之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了。
且说这会儿,宋清盈喂完小羊羔,也觉得有些热了,便牵着福宝回亭子里歇息。
秦太后正好在说霍蓉儿的婚事,见着宋清盈过来了,顺势问道,“你来得正好,你常年在京城住着,对世家大族的情况应当比我们熟悉,你可有什么好的驸马人选介绍给蓉儿?”
宋清盈微愣,心说她哪里会熟悉,面上尴尬的笑了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嫔妾哪敢多言。这事太后您还是问问陛下,或是让他找人去调查一番。”
秦太后刚想说什么,就见霍蓉儿红着脸起身,“母后,我的婚事你就甭操心了,反正、反正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罢,她转身就跑了。
“唉这孩子。”秦太后摇头叹了口气。
宋清盈安抚道,“太后您也别急,左右公主年纪还小,再留两年也无妨。缘分这事,该到的时候自然会到的。”
秦太后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视线扫过宋清盈的肚子,“我看你近日的腰身好像粗了一些,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宋清盈,“???”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拿着水晶糕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吧,美女还会长胖的吗?这不科学。
面对秦太后满怀期待的视线,她干笑道,“可能最近伙食比较好。”
秦太后眼皮就耷拉下来,有些失落,但也没露出什么坏脸色,只道,“吃胖点好。皇帝他人高马大的,你要不长得结实点,怕是受不住。”
宋清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压了过去?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禀道,“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宋清盈:救星啊!
秦太后脸上是遮不住的笑容,“皇帝来了啊,走走走,那咱们到前面去坐。”
宋清盈应诺,牵着福宝,默默地跟在秦太后身后。
等他们到达暖阁时,霍致峥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榻边,手捧杯盏。
珠帘掀开,彼此见过礼后,秦太后朝福宝招了招手,“来,福宝,坐在祖母身边。”
等福宝过去,她又对坐在月牙凳上的宋清盈道,“宋贵人,你就挨着皇帝坐,他那边空那么一大块呢。”
宋清盈心说我一个人坐着挺好的,可秦太后那过分明显的眼色,让她不得不起身,走到霍致峥身旁。
想到她要扮演宠妃的任务,她缓缓抬眼,满脸娇羞,软着嗓音唤了声“陛下”。
霍致峥,“……”
他下颌线条稍稍绷紧,沉声道,“坐着吧。”
宋清盈娇娇软软道,“谢陛下。”旋即矜持又亲昵的坐在了他身边。
秦太后看到两人这副模样,嘴角抑制不住上扬,这样才好呢,儿子脾气硬,身边的女人就得软乎点。
母子俩简单唠起家常,宋清盈全程小鸟依人的挨在霍致峥身边,时不时“嗯”两下附和。
这样坐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外头天色暗下来,霍致峥起身告辞。
“不留在这用晚膳么?”秦太后道。
霍致峥瞥了一眼宋清盈,缓声道,“不了,儿臣去明月轩用膳。”
秦太后一听,立刻也不留客了,笑吟吟道,“也行,去吧去吧。”
临出门前,她又记起什么似的,将宋清盈拉到一旁,悄悄摸摸道,“我上回派人给你送去的那些补品,你记得弄些给皇帝吃,但也不要吃太多,太补了也不好。”
宋清盈想起那礼单最后一页的内容,厚脸皮也不由得微微发烫,低声道,“嫔妾谨记太后提醒。”
秦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那就好,去吧,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
宋清盈:……倒也不必如此争分夺秒。
福宝本来也想跟着去,硬是被秦太后一把薅住,盛情挽留在了慈宁宫。
宋清盈与霍致峥一同走出慈宁宫的门,门口已然停了两辆轿辇。
“你与朕共乘一辆。”霍致峥忽然开口道。
宋清盈愣了愣,对上霍致峥那双沉静的黑眸,虽然有些不知道为什么要共坐一辆,但老板既然开口了,她也只有听令的份,于是乖乖地跟着男人上了轿辇。
轿辇很快起步,宋清盈规规矩矩的坐着,等着身旁的男人开口说话。可坐了一会儿,身旁依旧半点动静没有。
她回头一看,只见身侧的男人单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朝中政务很多?瞧把孩子给困的。
宋清盈眨了眨眼,视线却不自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停留。
啧,这男人睫毛可真长,真是羡慕。
心头这般感慨了一句,视线又往下,落在他的嘴边,也不知道他留胡子是个什么样子?
她这边研究着霍致峥的毛发,脑中自动播放起洗脑的毛毛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让我为你唱毛毛……
唱着唱着,或许是下午喂鸡喂鸭,又是溜小羊羔的,她渐渐也觉得有些困了,便收回视线,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
霍致峥假寐一阵,再次睁开眼时,就见身旁有个不断小鸡啄米的脑袋。
看着她这副困倦的模样,他眼波微动,须臾,抬起手,轻轻的揽住她的脑袋。
像是怕动作太大把她惊醒,他手上并未用力,只起个引导作用,一点一点的将她的脑袋往他肩上带。
当宋清盈完全靠在了他的肩上,他才收回手。
霍致峥稍稍垂眼,便能看到身边那张细腻白皙的脸颊,她睡得很香很沉,乖巧的睡相莫名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