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太监总管这次过来,是来找对食的,是吧,是吧……?
认知到这个可能,宋清盈泪目:呜呜呜她好命苦啊!
掖庭这边咸鱼哭泣,紫宸宫那边,福禄公公连打了两个喷嚏。
小太监殷勤关心,“近日天气忽冷忽热,干爹可千万保重身体。”
“无妨,大概是掖庭那处太过阴寒。”福禄公公擦了下鼻子,将帕子揣回袖中,“咱家还得去向陛下复命。”
小太监好奇的问,“干爹,都过去这么久了,陛下怎的突然想起掖庭那位了?难道陛下他……”
福禄扭脸,幽幽的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活腻歪了,竟敢揣度圣意?”
小太监一阵惊慌,连忙告罪。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紫宸宫台阶下,福禄也不再搭理他,整理了下衣冠,便迈上层层台阶,前去复命。
大殿空而旷,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燃着上好的龙涎香,青烟袅袅,香味沉稳而温雅,凝神静心。
红木条案后,年轻的帝王正手执朱笔,全神贯注批奏折。
在皇帝身边伺候月余,福禄深知此时不能上前打扰,于是默默退至一旁等候。
约莫半个时辰,上座之人才放下笔,双手捏着桌边,高大的身躯往椅背倒去。
福禄一见,忙示意宫女端茶水上前,恭敬道,“陛下辛苦。”
霍致峥端过茶杯,轻吹了下水面的茶沫,稍稍抬眼,瞟向下首的福禄,“回来了?”
福禄弯腰,如实禀告着掖庭的见闻,末了,总结道,“那宋清盈在掖庭安分守己,从不惹事,据管事嬷嬷说,她浣衣从未躲懒懈怠,态度也不错,未曾听过她抱怨。”
“这倒奇了。”
霍致峥语调慵懒,像是闲暇听消遣般,浓眉挑起,“你亲眼看到她洗衣了?”
福禄答道,“是,奴才亲眼所见,她洗衣晾衣动作麻利,很是熟练。”
在他去掖庭看到那一幕之前时,他也难以想象宋国最娇贵的小公主竟然能神色自若的坐在池边浣衣,然而,等亲眼见到了,他却发现那画面没有半点违和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彼时,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棂洒进来,落在那亡国公主的娇美侧颜,宛若白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恬静又美好。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杯壁,霍致峥敛眉,薄唇微抿。
宋清盈,那个不可一世、奢靡到吃一道菜要用六十头羊的宋清盈,竟然能在掖庭那种苦寒之地坚持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朝太子宋步安逃亡至今,尚未寻到踪迹,他与宋清盈关系一向亲厚,这个宋清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或许她是抱着宋步安会卷土再来的期望,才卧薪尝胆,坚持到现在?
霍致峥撂下杯盏,沉声唤道,“福禄。”
“奴才在。”
“将那宋清盈调到紫宸宫当差。”
福禄闻言,心头惊讶,难道真□□儿子说中了,陛下对那前朝公主有意?
面上却是不显,毕恭毕敬请示着,“不知陛下想给她安排个什么差事?”
霍致峥轻叩桌面,思忖着,若在殿内伺候,那女人顶着那样一张脸在跟前晃来晃去,难保前来商议政事的臣子们不会分心,不妥。还是远点好,既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也不会太注目。
“昔日勾践给吴王牵马,今日便叫她来紫宸宫卷帘看门。”
霍致峥淡声说罢,拿起一本奏折,继续看了起来。
福禄领命走出紫宸宫时,脑子里还有些混沌,这跟勾践有什么关系?陛下他对这个宋清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喜欢,直接安排当个贴身宫女不好么。若不喜欢,又何必特地调来紫宸宫?
圣心难测呐。他摇摇脑袋,立即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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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上,宋清盈做了一整宿的噩梦。
她梦见她头戴红花,被捆着去了一个新房,盖头一掀,一个老太监搓着手,奸笑着朝她走来,“以后你就是咱家的媳妇了。”
她吓得当场飙泪——“啊!”
再次醒来,糊着薄纸的窗户透进朦朦胧胧的光亮。
天亮了。
她一摸额头,一手的汗。
还好,还好只是个噩梦。
心神不宁的穿衣洗漱,出了门,宋清盈的右眼皮一直狂跳。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迷信,相信科学。
脑子里立刻又蹦出另一个声音:穿书这种玄而又玄的事都发生了,这还科学?
然后,两个声音就在脑子吵了起来,吵得她连早膳都没吃两口。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宋清盈到达浣衣司。
还没等她领皂角,就见徐嬷嬷、掖庭令陈太监笑吟吟的朝她走了过来。
宋清盈顿时僵在原地,“……”你们不要过来啊!!!
徐嬷嬷走近,用老鸨子的眼神笑眯眯打量了宋清盈一圈,夸道,“清盈呐,我早看你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对你的照顾啊。”
宋清盈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心头惴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嬷嬷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徐嬷嬷笑道,“是件大好事,你能离开掖庭,另谋高就了。”
看着徐嬷嬷满含暧昧的笑容,宋清盈心底一个咯噔,不是吧,她真要去给老太监当对食?
她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池子——算了,那水都没不过她的腰。
再扭头看了眼廊下的柱子——呜,撞起来好疼的,她不敢。
左看看,右看看,她越看越绝望。
掖庭令陈太监瞥了她一眼,细声细气道,“走吧,大总管在等着你呢。”
一听大总管这三个字,宋清盈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灭了。
完了,她完了。
一阵气血上涌,她双眼一翻,直接撅过去。
第6章 升职了
宋清盈再次睁开眼睛时,耳畔响起一句“姑娘,您总算醒了”。
这话让她一瞬间恍惚,难道她又穿了么?穿了好啊,不管穿到什么鬼地方,总比嫁给太监当老婆好。
然而,等眼睛完全睁开,入目还是宝兰那张可爱的小圆脸。
不想接受现实的宋清盈:求速死。
一侧的徐嬷嬷见宋清盈翻着白眼又要抽过去的样子,眼疾手快的掐住了她的人中。
那酸爽,让宋清盈“咻”的一下坐起身来,嘴里呼痛,“别捏了,我好了,不晕了。”
“你说你,再怎么高兴,也不至于高兴得晕过去嘛。”徐嬷嬷摇着头,催促道,“没事了就起来吧,你的行李已经叫宝兰收拾好了,提着就能走了。”
宋清盈这才发现她现在是躺在卧房里,桌上还放着一个灰褐色的包袱。
“我这是要去哪?”她皱眉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似有些不耐烦,但想到她日后保不准会有一场富贵际遇,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还能去哪,当然是跟福禄总管走啊,他都等你快半个时辰了,人家大总管贵人事忙,可不好让人久等。”
“我不去!”
宋清盈把心一沉,扬起脖子,咬牙道,“我宋清盈就是饿死,被打死,从这掖庭的屋顶跳下去,也绝不跟那劳什子大总管走!”
徐嬷嬷懵了,心头寻思这小姑娘的脑子莫不是摔坏了?
宝兰也懵了,不解的扯了扯宋清盈的袖子,俯身凑到她耳畔,小声嘀咕着,“姑娘,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何不去呀?在紫宸宫当差可比掖庭好太多了,每日的活计轻快不说,便是最下等的洒扫宫女月银都有五两呢!”
宋清盈愣了一瞬,瞪圆了黑眸,“去紫宸宫……当差?”
宝兰点点头,“是啊。”
徐嬷嬷一脸古怪的觑向她,“怎么?你莫不是想在掖庭干一辈子?宋清盈,你这样的身份能调去紫宸宫,真是天下掉馅饼!你可莫要拿乔,免得错失良机,到时候连哭的地都没有。”
宋清盈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但就像徐嬷嬷说的那样,天上掉馅饼——她现在被这“大馅饼”砸的有点晕乎,满头大写加粗的问号。
“徐嬷嬷,我为何突然调去紫宸宫了?是谁吩咐的?我去紫宸宫是做什么差事呀?”
“我也不甚清楚。”徐嬷嬷抬手拢了下发髻,明显不想再与她废话,“你随我去见福禄公公,有什么问题问他便是。”
她就这般一错不错的盯着宋清盈,宋清盈也不好继续赖着,只得爬起来。
只是临出门前,看到眼眶红红的宝兰和另外四床整整齐齐的被褥,宋清盈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不舍。
虽说只相识短短月余,可是从她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与宝兰她们是共患难的情分,大家在这小破屋子里朝夕相对,互相扶持,笑笑闹闹的,也留下了不少美好回忆……
“兰啊,我先走了。”宋清盈握住宝兰的手,鼻子有些酸,脸上挤出笑来,“等苏姐姐她们回来,你帮我跟她们说一声,就说来不及跟告别,让她们别不高兴,也不用太伤心,等我在那边安顿下来,一寻到机会就PanPan来看你们。”
宝兰吸了吸鼻子,泪花儿在眼眸中闪,哽噎道,“姑娘,您一个人在紫宸宫当差,要好好照顾自己。”
宋清盈伸手捏了下她的小脸,“我知道的,你也是,好好保重。”
宝兰郑重的点了下脑袋,“嗯!”
宋清盈提起包袱,检查了一下,宝兰收拾的很是齐全,里头的银两却多了不少。
她诧异的看向宝兰,宝兰朝她憨笑,“奴婢是姑娘的人,赚得月银也是姑娘的,您替奴婢收着,以后咱买大院子。”
这份毫无保留的完全信任,让宋清盈油然升起一种强烈的责任感。
“好,我先替你收着。”宋清盈拍了下宝兰的肩膀,又叮嘱了两句,便与徐嬷嬷一同离开。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宝兰心头的担忧始终放不下。
主子此去紫宸宫,身旁也没个人照顾。若是累了,没人给她捏肩;若是夜里踢被子,没人给她盖被子;若是心头委屈了,也没人可说话……
她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诚心祈求,“求菩萨保佑姑娘在紫宸宫一切顺遂。”
晌午的天空瓦蓝瓦蓝一片,尤其在朱红宫墙与碧绿琉璃瓦的映衬下,宛若打翻了调色盘般,明艳浓郁,美胜画卷。
临踏进掖庭署的门,宋清盈还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遍徐嬷嬷,“我真是去紫宸宫当差,不是去干别的什么吧?”
徐嬷嬷瞥了她一眼,“不然你还想干什么?”
宋清盈讪讪的笑,“……没、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徐嬷嬷“嗯”了一声,又飞快说了句“就算想干些别的,也看你个人的造化”,也不等宋清盈反应,就先跨步往屋里去了。
宋清盈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屋内,掖庭令陈太监正招呼着大总管福禄喝茶,见着宋清盈她们来了,陈太监暗暗松了口气。
宋清盈上前,按部就班的行了个礼。
福禄将她叫起,本就因着宋清盈晕倒的事耽搁不少时间,这会子见人来了,也不再停留,与徐嬷嬷和陈太监寒暄两句,便领着人走了。
陈太监和徐嬷嬷亲自送他们出了掖庭。
直到人走远了,徐嬷嬷收回视线,慢悠悠的问,“陈公公,你说陛下会不会收了她?”
陈太监眯起眼睛,“收了又怎样,能走多远,还是得看她自个儿的本事。恕我直言,这前朝公主,美则美矣,脑子看起来却有点不好使。我听说太后娘娘最近张罗着给陛下选秀,等后宫女人多了起来,这个宋清盈怕是……”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徐嬷嬷不置可否,又闲话了两句,便先行告退,回浣衣司了。
这时的他们压根没料到,多年后,那人的造化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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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而气派的宫道上,几枚花枝探过红墙,有小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叫。
福禄走在前头,宋清盈挎着个小包袱,像个小鹌鹑般,乖乖跟在身后,只是那双灵动狡黠的黑眸时不时打量着一路的环境,好奇,迷茫,还有对未知前路的恐惧。
最初的惊讶过去,她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事实在蹊跷:她在掖庭勤勤恳恳打着工,怎么就被叫去紫宸宫了呢?
这就相当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分公司基层员工,没什么出色业绩,也没什么大贡献,忽然被提拔到了总部上班,怎叫人不惶恐?
人一惶恐,就忍不住瞎脑补。
宋清盈抬头看着福禄公公的背,正思索着要不要问一下,前头的人似是有所感应,冷不丁的转过了头。
宋清盈一个激灵,尬笑,“大总管有何吩咐?”
福禄打量着她,“小宋姑娘方才为何晕倒?可是有哪里不适?”
见他的态度客气,并无令人不适之处,宋清盈心底戒备稍降了一些,答道,“方才听闻大总管要带我去紫宸宫,我还以为是我犯了什么错,一时惊恐这才晕了过去,倒叫大总管见笑了。”
其实她醒来后琢磨了下,八成是她早上吃得太少,又受到惊吓,引发低血糖,这才撅了过去。
福禄闻言,想到她之前吓得去抱皇帝的腿,倒是一贯的胆小,便也没多想,只道,“小宋姑娘不必担忧,此次带你去紫宸宫,只是换个地方当差而已。”
宋清盈顺势问道,“不知这是谁的意思?”
福禄也不瞒,“是陛下吩咐的。”
宋清盈的心情一时变得复杂起来,这都一个多月了,皇帝还记得她这号人呢?是政务不够繁忙,还是她这该死的魅力太强大了?又或者是……她高估了他的胸怀,其实他锱铢必较,还耿耿于怀三年前的那一鞭子?
福禄察言观色,见宋清盈小脸发白,有意卖她一个好,便开口道,“陛下听闻小宋姑娘在浣衣司当差勤谨,这才发了恩典,将你安排到紫宸宫,负责守门卷帘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