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下,小的先回来报信!”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穆云朗这边是一刻都等不得,松开那小弟,拔腿就往外赶去。
二当家抓住那小弟,问,“桑桑是怎么回来的?可有受伤?”
小弟答,“是一个少年郎君送回来的,小姐好着呢,胳膊腿都全乎着。”
闻言,三当家一巴掌呼了过去,虎目瞪圆,“废话,你敢咒我侄女儿,她肯定得好好的!”
二当家拉住三当家,又道,“那这位少年可是我们穆家寨的大恩人,你快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两顶轿子,再让后厨多做些酒菜,咱可得好好款待恩公。”
“小的遵命。”那小弟领命退下。
“二哥,快,咱也快跟上大哥!”三当家迫不及待的拉着二当家往山下去了。
***
山脚下,看着眼前感人肺腑的父女重逢场面,宋清盈面上也露出真挚的笑来。
一家团聚可真好啊。
待情绪平定,穆云朗三兄弟走到宋清盈面前,“小宋兄弟,你救了我们桑桑,便是我们的恩人,恩人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三位高大魁梧的壮汉,齐齐对她弯腰抱拳,嗓门又浑厚如大喇叭一样,直接把宋清盈给吓得愣住,莫名有种黑-道大姐大的感觉。
待反应过来,她连忙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三位好汉快起。”
穆云朗等人起身,又伸手示意宋清盈上轿,“小宋兄弟,你一路颠簸劳累,快上轿坐着吧。寨子里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今晚你定要吃好喝好!”
宋清盈看了眼那藤轿,又看了眼偏暗的天色,看来今晚只能在寨子里住一夜,明天再告辞了。
思及此处,她朝穆云朗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大当家款待。”
穆云朗爽朗道,“小宋兄弟别这么客气,你救了我家桑桑,在我心里你便是我的好兄弟!若不介意,你便唤我一声穆大哥。”
宋清盈:……桑桑喊她哥哥,穆云朗喊她兄弟,咋又差了辈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随着穆云朗叫,毕竟她可不想让穆云朗当她叔叔辈。
“那就多谢穆大哥了!”
“客气,客气。”
穆云朗挥了挥手,自个儿翻身上了马,和桑桑的轿子并肩走着。
桑桑是个活泼的性子,先前在人贩子手里一直压抑着,这会儿回到了熟悉的地盘,立刻恢复到从前爱说爱笑的模样。
宋清盈坐在轿上,一会儿看看山上的环境,一会儿打量前头那说说笑笑的父女俩。
原书并没怎么描写穆云朗的外貌,所以宋清盈一开始脑补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但现在亲眼看到,才发现穆云朗其实长得挺端正的,只是留着一大把络腮胡子怪骇人的,若剃了胡子,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似时感应到她的打量,穆云朗回过头来,“小宋兄弟,还没问你家住何方,以何为生?”
宋清盈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答案,所以回答起来毫不犹豫,“穆大哥,我家是京城的,我在一家酒楼当账房先生,此趟是去宜宁县探亲,不曾想路上遇到了桑桑。”
穆云朗颔首,“小宋兄弟举止斯文,一看就是读书识字讲道理的。桑桑能得你相救,真是走运。”
宋清盈笑了笑没接话。
不多时,一行人就回了山寨。
寨子里的众人听闻桑桑寻回来了,皆是欢喜不已。
小姑娘从襁褓时就被带上了山,他们这些糙老爷们是看着她从个牙牙学语的婴孩,一点点学会走路,学会喊叔叔。虽为土匪,但对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们都怀着一副慈父心肠。
是以一看到轿子进在寨,几百号人都欢呼起来,打鼓敲锣吹唢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成亲。
抬着宋清盈的那四个轿夫也很激动,随着激昂的乐声一起摇摆,轿子也晃晃荡荡的。
宋清盈:……山寨蹦迪?
穆云朗从马上下来,单手将桑桑抱起,架在了脖子上,又伸手指向轿子上晃得快要呕吐的宋清盈,扬声道,“诸位兄弟,此次我闺女能平安归来,都亏了这位小宋兄弟!”
语毕,只听得场下众人爆发热烈欢呼,“小宋兄弟!小宋恩公!”
宋清盈一脸尬笑,台下那些崇拜和感激的眼神,真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她缓步走到穆云朗身边,干巴巴道,“兄弟们还真是热情哈。”
桑桑轻声道,“爹爹,小宋哥哥一路送我过来,已经很累了,您先给他安排个房间休息吧。”
穆云朗一听,拍了下额头,“是是是,还是我们桑桑细心。这样,小宋兄弟你先下去歇息,等酒菜备好了,我让兄弟们去叫你。”
很快就有婢子上前,引着宋清盈去房间休息。
***
这两日,京城最为热闹的消息,莫过于皇帝的宠妃,那个美若天仙的宋贵人不见了。
没人知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仿佛一夕之间,这些消息就如雨后春笋般到处都是。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绯闻向来传得快,何况是皇家绯闻,而且八卦的主人公还是这些时日在京中闻名遐迩的“牡丹公主”。
“我听说是有刺客潜入皇宫,将那宋贵人给掳走了,临走时,那宋贵人还掉下一只金线珍珠绣鞋,陛下捡到那绣鞋,妥善收藏,时时睹物思人。”
“那我听得跟你的不一样,我听人说,宋贵人是跟前朝余孽勾结,想要在酒中给陛下下毒,被陛下发现后,陛下就把她打入大牢。到底一夜夫妻百夜恩,陛下不舍得杀她,就把她给赶出宫里了。”
“嘁,你这都是从哪里听的,一点都不靠谱。若陛下把她赶出宫了,那近日那些四处搜查的官兵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将人放了后,又觉得后悔了呗。我家那口子每回跟我吵架,都说要把我赶回娘家,我真收拾东西回娘家了,他还不是巴巴的赶车来接我?嗐,陛下又如何,皇妃又如何,俩口子之间还不是那么点事。”
“不论是被刺客掳走了,还是被陛下赶出宫,就宋贵人那样的绝色美人,孤身在外,那多危险。保不齐被什么登徒子给看上……”
百姓们各种版本讨论得沸沸扬扬,朝堂之上,御史台的谏官们也坐不住了,联名上书,请求皇帝下令调查此事——宋贵人是死是活他们并不在乎的,他们在乎的是这个消息再放任下去,有损皇室的名声与威严。
看着那厚厚一叠的奏疏,霍致峥面色不变,长睫遮掩下的眸光却愈发冷冽。
幕后之人,果然坐不住了。
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本奏疏,缓缓靠近烛火,火舌沿着纸张而上,那满本迂腐酸话一点点烧成灰烬。
霍致峥眼睛垂下,神色清冷,“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表面风光霁月,实则浅薄阴暗。不想着多培养良才振兴家族,成日将那丁点脑子用在女人身上,实在可笑。”
丞相白晁静立于一旁,恭敬道,“陛下,那您打算如何处置这幕后主使?”
霍致峥嘴角牵出一抹冷肃的弧度,缓声道,“先前朕想着国朝刚立,不宜急着去动那些老东西,须徐徐图之。只是如今,他们都放肆到对朕的人下手,朕自然不需再对他们客气。”
白晁双手叠放在身前,垂眸思索。
宋国重世家轻寒士,使得朝中多数庸碌无为之辈,陛下早有打压世家、提拔寒门之心,从前只是顾忌操之过急,引起反噬。不曾想那魏国公府竟主动送上把柄,也不知是说他们胆大狂狈,还是说他们愚蠢肤浅,总而言之,此次宋贵人被掳,的确是给了陛下一个很好打击世家的理由。
思及此处,白晁道,“陛下若有吩咐,臣随时效劳。”
霍致峥看了眼窗外黑压压的天色,秋风萧瑟,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被风给挂落,枯叶蝶般旋转着落下。
他淡声道,“要下大雨了。”
也不知那个女人到底跑去了哪里,两日前传来她在宜宁县出没的消息,之后却没了后续。
魏国公府派去掳她的那个歹人已经躺在了天牢里,交代了一切,连同那装着男装和新户籍的包袱。
她原本一直想出宫的。
或许,这次被掳走,对她来说反倒是个难能可得的自由机会?
只是不知要下雨了,她有没有伞,可寻到遮蔽之处?
***
秋雨瓢泼落下,在将暗未暗的夜色中形成连绵细腻的雨雾。
穆家寨的氛围却是热火朝天,笑语不断,丝毫没受到那凄风冷雨的半分影响。
“来来来,小宋兄弟,这杯酒我敬你!”
看着对面的汉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宋清盈也举起杯,笑道,“干杯!”
她之所以这么豪迈,只因她杯中的不是酒,而是跟桑桑一样的石榴汁。
原本婢子是给她倒酒的,她跟穆云朗解释了一番,说她酒量不佳,喝了就浑身起疹,穆云朗便也不强求,让人给她换了石榴汁。
看着这满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汉子们,宋清盈顿时有种穿到快意恩仇江湖剧本的感觉。
尤其是三位当家依次给她敬酒,台下那群小弟个个满怀崇敬的吹捧她,更是极大程度的满足了她的江湖梦,只恨不得立刻拉着穆云朗他们磕头结拜,从此浪迹江湖,成为一代侠女。
酒过三巡,汉子们喝得耳酣面热,三当家醉醺醺的朝宋清盈笑,“小宋兄弟,你与我们穆家寨这么有缘,不如就待在我们穆家寨,跟兄弟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比你在那京城做什么账房先生要来的快活?”
二当家也附和道,“是啊,京城有什么好的,赚不到几个钱,还得被掌柜的管着,还是咱们这里自在。”
见宋清盈并未说出推辞的话,穆云朗也出声道,“小宋兄弟,你与我穆云朗有大恩,你若愿意留下,我便许你穆家寨四当家之位,从此咱们便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穆云朗这话一出,台下不少人纷纷发声,“留下来吧,四当家!”
宋清盈:……怎么突然就变四当家了?
是,她是有个江湖梦,但不代表她想当土匪头子啊!
稍微整理了一下表情,她婉拒道,“多谢穆大哥的好意,只是我这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且家中尚有亲人等我回去,这当家之位还是算了吧。”
三当家嚷道,“你不能拿刀剑,咱们兄弟可以啊,你脑子好使,又会算账,我们寨子里正好缺一个识文断字的。至于你家里人,那更简单了,你是我们的兄弟,你的家人便是我们的家人,你说个地,我们将人接回来便是。”
宋清盈嘴角一抽:……把皇帝接到山寨来?这像话吗。
穆云朗没有三当家喝得那么醉,见宋清盈面露难色,也不强求,只举杯道,“人各有志,小宋兄弟不愿当四当家也罢,我另备了厚礼,到时你一起带下山,也算全了你这份恩情。”
真不愧是后来成了傅容景心腹大将的男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宋清盈松口气,端起酒杯朝穆云朗笑了下,“小弟敬穆大哥一杯。”
这一晚的酒喝到亥时才结束,旁人是喝酒喝醉了,宋清盈是喝石榴汁喝到狂跑茅厕。
夜雨潇潇,等折腾一番躺在床上,她累到眼皮一合,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她醒来时,窗外还在下雨,半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老天爷替我们留客呢,小宋兄弟你也别着急,雨天路滑不好下山,你在我们寨子里多住几日,待天晴了再回去也不迟。”
午饭桌上,穆云朗笑着安慰宋清盈,又给桑桑的碗中夹了一块烤羊肉。
宋清盈看这外头阴沉的天,唇瓣轻抿。
人可真是奇怪,在皇宫的时候她一心想着出宫的自在日子。可这会儿真的出来了,她却忍不住去记挂宫里的人和事。
宝兰、明月轩的宫人、小猫崽子富贵儿、霍蓉儿、福宝、秦太后,还有……霍致峥。
自己走丢了这么多天,他们还在担心她吗?或者是,已经放下她的事,当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了?
“小宋哥哥。”桑桑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
“嗯?”宋清盈回过神,对上桑桑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怎么了?”
桑桑道,“我知道你想回家,可下雨天也没办法,你就当多陪我两天吧,我也舍不得你这么快就走。”
宋清盈微怔,浅浅一笑,“我也舍不得你。”
桑桑弯眸道,“那以后你要是想我了,你来寨子里找我玩啊。或者你告诉我你住哪里,以后我去京城玩了,就去找你玩。”
说到这,穆云朗也看向宋清盈,温声道,“小宋兄弟,这雨怕是还要下个两三天,你若怕家里人惦记,大可写一封家书,我帮你寄出去。”
寄信?
宋清盈倒想给霍致峥写一封信,告诉他她目前一切安好,会尽快赶回去。但把信寄到皇宫,难度也忒高了。
还是算了吧。
她以“家里人不识字”为借口婉拒了,穆云朗倒也没多提。
秋天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似的,一开始宋清盈还有些小焦虑,但后来想想焦虑也没用,雨不停她也没办法,倒不如安心睡觉安心吃饭。何况三当家的烤兔子做的真不错,每回尝到,她都想建议三当家下山改行开饭馆,他出技术,她出资金,肯定能赚!
在穆家寨混吃混喝的第四天,这场凄凉的秋雨总算停了下来。
眼见天光初霁,宋清盈生怕再下雨,动作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就向穆云朗提出告辞。
穆云朗早知道她是要走的,也不再挽留,只道,“小宋兄弟随我去一个地方。”
宋清盈,“……?”
半个时辰后,看着位置隐蔽、守卫森严的山洞,以及土匪们抬来的大箱子,宋清盈一脸困惑。
要不是桑桑也在身边,她都怀疑穆云朗是不是要把她给杀了,然后装进箱子里抛尸。
穆云朗看出宋清盈的疑惑,也没解释,只打开了那山洞的大门,转身朝宋清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