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他加快了抄书的速度,也延长了抄书的时间,整个人变得越发沉默,也越发的紧绷。
许如心觉得很委屈。她也想帮忙啊,可她确实帮不上忙。谁能想到许小芽有朝一日居然变得这般铁石心肠?
她都已经一而再降低标准了,偏偏许小芽就是不肯借银子给她,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直接上手抢吧!许小芽可是有于大嫂三妯娌护着的,真动起手来,她一个人哪里打得过?
王大娘的态度,许如心是不敢指望的。不过王锦言这里,许如心可不会放过。
特意端了一碗糖水送到王锦言面前,许如心的语气很是轻柔:“夫君累了吧?歇会儿再写?”
王锦言没有理睬许如心,一味继续抄写。他好不容易从求得夫子帮忙从中周旋,虽然迄今还没得到五水学院那边的确定回复,但赚银子一事确实迫在眉睫,等不得了。
“夫君,对不住,都是我没用。要是我能从于家借来银子,你就不必这般辛苦了。”想着王锦言不说话肯定是在生她的气,许如心急忙软着嗓音道歉。
“跟你无关。”有许如心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到底还是有些影响到王锦言。长叹一声,王锦言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了许如心。
“夫君,我可以做针线活换银钱供你读书的!”许如心红着脸,急切的表忠心。
“不必。”针线活哪里能换多少银钱?王锦言心下有数,嘴上却是不会明说。
“可是……”许如心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很快就红了眼圈,“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娘子可以出去帮娘做饭。”往日里王锦言有时间、也有心思哄许如心。今日的王锦言却实在没功夫安抚许如心,反而只想把许如心支出去。
“我……”许如心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王锦言一饮而尽碗里的甜水,将碗递回给她。
很清楚她没可能再多说什么,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引来王锦言的厌恶和反感……许如心咬咬唇瓣,只能老老实实出去了。
“锦言媳妇,你会不会编筐?”这两日对许如心都格外冷漠的王大娘忽然主动开口跟许如心说话了。
“啊?”许如心满脸疑惑和茫然,下意识就摇了摇头,“我不会。”
王大娘的脸色顷刻间便沉了下去,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满腔的失望和烦躁:“娶你回来有何用?”
王大娘可记得,许小芽就很会编筐,而且还特别能卖钱。先前于书楷去考县试,都以为于书楷考不过,许小芽就特别卖力的在家里编筐,为的就是攒钱送于书楷去镇上读书识字。
而今换了许如心,怎么就什么事都不会做?说来说去,错将这个儿媳妇娶回家,他们王家就是亏大发了!
王大娘越想越窝火,冷哼一声,扭身不再搭理许如心。
许如心觉得自己很无辜,也很冤枉。她看着像是会编筐的人吗?那么辛苦的活,肯定是打小就让许小芽做的呀!
现下王大娘冲她发什么脾气?家里没筐用了又不怪她,找她麻烦干什么?莫名其妙!
半个月的忙碌,于书楷和许小芽一行人准备出发前往五水县了。
“老四,路上多照看着点你媳妇。等去了五水县,人生地不熟的,你更要小心照顾你媳妇。你媳妇性子实诚,不懂得外面那些人的弯弯绕绕,可别让她被人给欺负了。”临出发前,于大娘不放心的叮嘱道。
这般画面着实难得。要知道去五水县读书识字的可是于书楷,许小芽不过是陪着过去照顾于书楷的日常起居,以便于书楷顺利科考。谁曾想到了于大娘的嘴里,却变成于书楷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还需要照顾许小芽了。
“好,我知道。娘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娘子的。”于书楷却是没觉得不对劲,当即一口应下于大娘的叮嘱。
于大嫂和于三嫂也正拉着许小芽在说话:“四弟妹,你去了五水县可要学厉害些。要是外面有人敢欺负你,你别怕,只管骂回去。实在不成,咱就动手。不过也别光顾着打架,瞅准时机咱还要学会先溜为妙……”
“嗯,我都记住了。”许小芽尤为实诚的点点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大嫂和三嫂你们在家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也麻烦你们代我和我夫君多多孝顺爹和娘。等我和我夫君下次回来,肯定给你们带好看的新衣裳。”
“瞧你这话说的。大嫂和你三嫂在家里孝顺爹娘不是理所应当的,还代到你和四弟的头上了?”于大嫂先是嗔怪的说了两句,随即压低声音,“不过四弟妹要给大嫂带衣裳的话,记得买桃红色。”
“大嫂,桃红色太艳了,你也不怕穿不出门?”于三嫂一边打趣于大嫂,一边冲许小芽笑得尤为愉悦,“四弟妹你放心。家里有我和大嫂在呢,肯定会好好孝顺爹娘的。至于新衣裳,四弟妹你看着买就成,就是别买太贵的,费钱!”
“艳又怎么了?只要四弟妹买回来,我就敢穿出门!”于大嫂大咧咧的笑笑,并不急着跟于三嫂拌嘴,也跟着附和道,“对对对,别买太贵的。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咱还舍不得穿,那就太可惜了。四弟妹随便买买就行了,不必太当回事儿。”
于大娘这边才刚叮嘱完于书楷,扭身就听到于大嫂和于三嫂在找许小芽要新衣裳,当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都打住!识相点,别在今天惹事,老娘今个不想骂人。”
于大嫂和于三嫂顿时收手,嘻嘻哈哈的松开许小芽,让开站在了一旁。
这还差不多!眼见两个儿媳妇都很识相,于大娘抓紧时间凑上去拉着许小芽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嘱。
一旁的于二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是真的很羡慕。她也很想跟于大嫂和于三嫂那般,直接亲亲/热/热的跑过去跟许小芽说话。可她又实在豁不出去,总觉得这样做很不好意思,感觉好像故意在巴结讨好许小芽……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一片热闹中,还是于老汉看不过眼,打断了于大娘喋喋不休的叮嘱。
刚刚还不觉得有什么,伴随着于老汉这一个“走”字,于大娘顷刻间红了眼圈。嘴上说的再好听,真要送走于书楷和许小芽,她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于大嫂和于三嫂也都是鼻头一酸,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真的应了那句,远香近臭。平日里同一个屋檐下住着还不觉得怎么样,眼下载着许小芽的牛车才刚一起步,她们竟是都哭上了。
无意间瞥见这一幕,于二嫂不由就低下了头。所以说,她学不来于大嫂和于三嫂的装模做样,更是根本哭不出来。
王家人也在盯着于家的动静。尤其是许如心,几乎是探长了脖子时刻瞅着这边,唯恐漏下了旁支细节。
“怎么,你也想跟着去?”王大娘原本就因着于书楷能拖家带口的前往五水县、王锦言却还没能定下在生闷气。再一看到许如心此刻的表现,王大娘越发生气了。
“不不不,我不想去,我一丁点也不想去。那什么,娘,我厨房里的活还没干完,先去忙了。”生怕被王大娘安排去五水县,许如心急忙摆摆手,扭身就跑。
之前许如心确实是很想出门,只因为她觉得很光彩,也很得意。可事实上真出了门她才知道,外面哪有家里好?就算上米村不如五水县繁华热闹,可她又不缺吃又不缺喝,还能安安稳稳的躺在家里睡大觉。
哪像跟去五水县那一路上,许如心感觉她长这么大所有没吃过的苦头都彻底体验到了,而且还是差点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和绝望。
虽然嘴上不说,可许如心确实觉得跟着王锦言出门根本不是去见世面,而是吃尽了苦头。至于王锦言本人,许如心轻叹一声,不想多说,也不必多说。
许如心主动抢着去干活,这可是极为少有的事情。王大娘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许如心的背影,却始终没有想出到底是哪里出了端倪。
算了,左右人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谅许如心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第70章 更新
王锦言终于确定能够去五水学院求学, 是在于书楷离开后的第五日。
“锦言,我那同窗正在五水学院教书,我之前顺便将你的两篇文章寄过去给他过目。他对你的才学很是欣赏, 爱才心切, 这才特意为你举荐进入五水学院。等你日后进了五水学院, 大可多多跟他走动, 但凡学问上有任何疑惑,只管向他请教即可。”夫子一开始其实是不情愿王锦言另拜他人为师的。毕竟如此一来,他这个为人师好像被过河拆桥了。
也所以, 夫子心里始终都憋着气,但却碍于情面, 一直没有说出口。
直到王锦言再度低声下气的求上门, 压在夫子胸口的恶气才终于散了。他就说么, 离了他, 王锦言哪可能事事顺利?他这个夫子之于王锦言,无疑是极为重要的。
至于王锦言所求,多少也为夫子挽回了颜面。王锦言即将要去的可是五水学院,寻常夫子哪里比得上?即便是夫子自己, 也不怕说出去丢人。
正是这样的前因,夫子才会破天荒给多年没有联系的同窗去了书信。
没有接到回信之前,夫子其实自己心里也很忐忑。当初他还在求学的时候,跟这位同窗的关系并不亲近, 也不知道在王锦言一事上, 对方愿不愿意帮忙。
好在这些年他在王锦言身上花费的心思没有白花,王锦言的学问确实拿得出手。而他那位同窗又恰恰正是爱才的性子,这才顺利解决了此事,帮王锦言写下了举荐信。
“学生知晓。学生在此多谢夫子等同再生父母之恩。”认真点点头, 王锦言毕恭毕敬的冲夫子行礼道谢。
“咱们师生之间,不必计较这些。”摆摆手,夫子很是享用王锦言对他的恭敬,完后又递给王锦言一个钱袋,“出门在外,处处都要用钱。夫子能帮你的不多,你只管拿去用便是。”
拿去用,而不是“借”。此次夫子给的痛快,本人也尤为骄傲。这些银钱都是他夫人看在王锦言考过府试又即将进入五水学院,才答应给的。某种程度上,亦是对他这位夫子的肯定了。
“夫子,不用。”摇摇头,王锦言面上闪过不自在,“学生这几日一直在抓紧时间抄书……”
“抄书能赚多少银钱?再说了,你以后去了五水学院,哪来的时间抄书?”强行将银钱塞给王锦言,夫子再度开始了千篇一律的说教,“锦言,你而今的重点是努力科考,而不是想法子赚银钱。夫子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但抄书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你的功课才是重中之重,亦是旁人高看你一眼的资本。否则,等你进了五水学院那般人人皆藏龙卧虎的地方,你很快就会落在最后的。”
“学生受教。”王锦言当然知道抄书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可他眼下确实是没有其他的法子。等他顺利进了五水学院,他自会停了抄书这种必定会被其他读书人耻笑的活计,安心备战八月的院试科考。
“那就把这些银子拿着!”就知道王锦言并非于书楷那般不受教的顽劣学子,夫子当即满意的笑了。
王锦言到底还是没能推脱过,收下了夫子给的银子。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些银钱,他此次前往五水学院就越发有底气了。
“锦言媳妇,你要不要也跟着去?”王大娘一边给王锦言收拾东西,一边随口问道。
王大娘当然不是真的想让许如心跟去五水县。在王大娘心里,许如心真要跟去了五水县,只怕成日里就知道影响王锦言读书识字,哪里有其他用处?
不过,隔壁许小芽跟去了五水县,王大娘不想承认自家比不上于家,这才多嘴问出声来。
“我还是不了吧!夫君去五水学院是为了读书识字,我若是跟过去,只会给夫君添麻烦。”生怕王大娘真的逼着她跟去五水县,许如心连连摇头,“而且,我又不能随夫君一块住进五水学院,还得另外租房,太浪费银钱了。”
“嗯,是这个理。锦言是正儿八经去读书,准备参加科考的。不像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就只知道吃喝玩乐,连出门读书都还要带个女人去伺候他,想也知道日后不可能有太大的出息。”许如心的回答,正中王大娘下怀。不过王大娘嘴里不学无术的人,就很有明确指向了。
许如心撇撇嘴,不怎么在意的“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她确实是不想跟去五水县吃苦受罪。可于家比王家有银钱,这难道不是事实?有好日子过,谁不愿意过?她早先还没嫁进王家的时候,也没料到王家的家底居然如此的薄啊……
许如心不接话,王大娘也不在意。她心里在琢磨另外一件事,却是不能说给许如心听的。
等到只有王大娘和王锦言两母子在的时候,王大娘才悄悄塞给了王锦言一个金镯子:“这是娘早年嫁给你爹的时候,娘家给的陪嫁。娘一直收着就是为了以防家里有急用,而今你即将出门远行,娘又不能随时跟在身边,就只能给你这个傍身了。”
“娘!”王锦言是真的很意外王大娘手里居然还留有这么一个金镯子。要知道之前王大娘病重,家里连请大夫抓药的银钱都没有的紧急时刻,也没见王大娘拿出这个金镯子。而今却为了他去五水学院拿出来,王锦言无疑是十分感动的。
“咱们母子之间,还客气什么?你好好收着,别让其他人看见就行了。”王大娘笑着推了推王锦言,别有深意的一个“其他人”也是格外的慎重。
“嗯,儿子知晓。”王锦言点点头,神色认真的收好了金镯子。
“你媳妇自己不愿意跟你去五水县,就让她留在家里吧!有娘帮你照看着她,你不用担心,只管安心读书。”王大娘接着说道。
“娘,该是她好好孝顺您才对。”王锦言这句话说的尤为真心。
“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是有些事情吧,咱还是不能强求,顺其自然便好。”王大娘倒是没在王锦言面前过多的说许如心的不好,只是一个劲的叮嘱王锦言道,“反正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多注意身体,别亏待了自己。但凡外面遇到什么难处,记得给家里捎个口信……”
王锦言听着听着鼻头就有些酸了,连连点头应是。
悄悄躲在门外偷听的许如心却是有些心焦了。原来王大娘藏得还有嫁妆啊!她就说么,王大娘看着就不像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搞了半天是等在这里。就是不知道,王大娘私下里到底藏了多少嫁妆?又给了王锦言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