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你们故意的!做实验还撒狗粮,欺负人!
小方:吃狗粮的那是单身狗,不是人,我们从不欺负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公审五鬼
方靖远不是第一次看到霍千钧和岳璃比武, 在临安时,从方家到霍府到武学校场,他们两个就没少打过, 大多数时候都是以霍千钧被揍得鸡飞狗跳叫饶喊停作为终结,但看到两人全副铠甲如此正式的过招还是第一次。
只需要几招过去, 就能看出有无铠甲对两人的影响之大。
霍千钧单论武功是决计比不上岳璃的,可是穿了这身精修过的明光铠之后, 为试验这些铠甲在对战时的效果, 岳璃拿的只是普通士兵装备的腰刀和金兵惯用的长枪做武器, 而非什么斩铁如泥的宝刀和她那对金锤, 在没有刻意用上全部力气的情况下, 几乎无法对霍千钧破防。
于是仗着有“刀枪不入”铠甲护体的霍千钧干脆就放弃了防御,招式大开大合,反倒克制了岳璃的进攻。
毕竟岳璃身法快,力气大的优点, 在这个时候, 派不上用场, 就算能砍上几刀, 霍千钧仗着有铁甲护体, 硬扛着挨上一刀, 也要趁机还回去一刀, 这般不闪不避迎面直上,逼得岳璃也不得不应招对挡。
方靖远看得是眼花缭乱,听到两人兵刃交加铿锵声声,简直打得火花四溅,连他都跟着提心吊胆。
“差不多就行啊,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别真的受伤了……”
“停停停!先让我看看——”
听到连着几下刀斩在铁甲上的声音,方靖远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正好霍千钧一个飞扑上去,岳璃闻声避开,不再跟他缠斗,而是绕过去在背后反劈一刀,霍千钧收势不住,加上自身的“分量”,轰隆一声摔在了地上,开始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阿璃你耍赖,居然从背后偷袭我!”
“兵不厌诈,这算什么,你赶紧起来啊!”方靖远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头盔上敲了一下,“让我看看,你们两个的铠甲哪个更抗揍。”
“……起不来了……”
霍千钧喘着粗气,干脆地摊平四肢躺在了地上,“累死小爷了,让我躺会儿……”
他晃晃脑袋,干脆将头盔都甩下来,手一抹,就是一手的汗水,跟着叹口气,“真是累啊,再过一会儿,你就是不打,我也只能站那儿让你砍了。”
以他的体力和武功,负重这六十斤的铠甲,加上手中大刀足有七八十斤,跟岳璃的战斗又是极为凶猛,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是不易,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连几招都扛不下来。
“还不错,挺抗揍的。”方靖远拍拍他身上的铁甲,稍微检查了一下,又让他翻个身,“再转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损坏……刚才我好像听到有哪里断开了,是不是阿璃的力气太大弄坏了啊?”
“啊?!”霍千钧一听,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疲软,一骨碌爬了起来,低头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铠甲,“哪里哪里?你可帮我检查仔细了,掉一片都得赔我!这套明光铠有多难得你知道吗……啊啊啊!我的护心镜!瘪了一块!岳从玉你赔我!”
霍千钧摸着胸口被戳瘪了一块的护心镜,心疼得哇哇大叫,岳璃无奈地点头说道:“行行行,我赔给你,你先起来再说。”
方靖远哭笑不得地检查了一下他那块护心镜,忽地目光一凝,“等等!别动!”
他一把按在了霍千钧脸上,霍千钧一脸懵地没反应过来,岳璃却也跟着发现了问题。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明光铠的护心镜其实应该是护胸镜,是两块圆镜护在胸前,都是打磨的锃亮的镜面造型,有些微微外鼓的弧面,远程的箭矢基本上就算射中也会滑落,就算是寻常金兵的刀枪砍上去,也很难破防,对胸骨和心肺的防护十分到位。
一般来说,这护心镜后面都是空心的,也是防震和镶嵌入铠甲之用。
而岳璃跟霍千钧比试之时,刻意收敛了几分力气,用的也是寻常佩刀,哪怕砍在他胸前护甲上,也卸去几分力道,只是将护心镜砍下去一道凹痕。可这道凹痕却并非一条完整的刀痕,而是中间硬邦邦地仍然鼓着一块,若是里面是实心铜块,那力道下去定然会震伤内腑,现在这般,倒像是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才会形成这般模样。
霍千钧自得了这副铠甲后,几乎寸步不离,爱惜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别人莫说是碰一下都不行,如今被岳璃砍了道凹痕,真心疼之余,发现护心镜中居然藏有东西,他自己都跟着懵了一下。
方靖远正准备动手拆下护心镜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却被他一巴掌拍开手,“我自己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几乎能感觉到,护心镜下自己心跳加速,犹如擂鼓,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小心地掀开护心镜上方的皮甲,那里是穿扣锁甲链接之处,也不知是因为手笨还是因为紧张,弄得满头大汗,手指都被铜线勒红了也没解开,急得他眼都有些红了。
“怎么弄得这么紧!”
“别急,慢慢来……要不还是我帮你吧。”
方靖远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给了岳璃一个颜色,岳璃会意地离开,带着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他和霍千钧两人在练武场上。
霍千钧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前凹下去一块的护心镜,抽了抽鼻子,有些心酸地说道:“是不是我太没用,又让你看笑话了?你要笑……就尽管笑吧。”
“谁说你没用的?”方靖远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却抹了一手的汗,有些嫌弃地擦擦手,说道:“你不是还成天说我是没用的弱鸡吗?兄弟间说笑而已,谁会当真?真的走出去,谁敢说我们骠骑将军霍千钧没用?那还不得被人打破头啊?”
“无论是在徐州还是沂州之战,你立下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就算……她不在这里,一定也是替你高兴,才会费心思替你准备了这副铠甲。打不过阿璃也不算什么,我还是她夫君呢,不也一样打不过……好像比你还惨点,我连她一只手都够不着。你顶多是笨了点……手起开,我帮你解……这谁弄的死扣,真是麻烦……”
方靖远才嘲笑了霍千钧手笨,结果自己上手时,发现也没好到哪里去。干脆让他将整套铠甲都脱下来,一边替他解下护心镜,一边不满地说道:“这种铠甲又笨又重还不方便穿脱,你看就连你都坚持不了一个时辰。这都什么时代了,若真是上了战场,难道还要披甲军去做人肉盾牌?”
刚解下护心镜,里面果然还嵌着一个扁扁的圆形红木盒,只不过巴掌大小,方靖远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霍千钧抢了去。
“我的!”
方靖远哭笑不得,“你的你的,谁还稀罕跟你抢了不成?赶紧看看有没损坏,我再让人给你修复一下护心镜,免得你看见了心疼。”
霍千钧这才松手把护心镜给他,又跟着千叮万嘱,要他一定得修复得跟原来一模一样,这才肯松手。
方靖远白了他一眼,见他只顾摩挲着那木盒不搭理自己,哼了一声,拎着护心镜走人。
反正这家伙的生命力顽强,就算是难过一会儿,转头就没事了。他还得去看看岳璃身上的护甲情况如何,再好生研究一下改进的办法。
以前的战斗中,披甲军就形同人肉战车,仗着身上的铁甲和体重,全凭一口气来对抗金兵铁骑,只要挡住这一波,砍杀了金人骑兵的锐气,后面的步兵就能跟上收割人头。这种以步对骑的战术不是不行,但对于方靖远来说,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过大,并不是最佳选择。
回到房间时,岳璃已经脱下了皮甲,换了身衣服,见他进来,便问道:“九郎怎样了?没事吧?”
方靖远摇摇头,说道:“没事,他就是那样,尤其是小小不在这儿,没人管着他,就愈发任性。看来他这身明光铠的确很抗揍,就是太重了点,普通士兵怕是根本扛不住。你的这套皮甲防护力怎样?”
“还好,肋下部分有些危险,我虽然能避过,但其他人有些悬。”
这套皮甲是他亲自设计,让工匠先用铁丝编织成圈网,然后缝合皮甲,作战的时候可以在内层的要害部分插入精铁甲片,而行军之时可以取出甲片另行安放,这样就不必负载过重,影响行军速度和士兵的体力。
因为眼下的工艺限制,还无法锻造出符合他要求的轻型合金钢,要改造铠甲只能走这种取巧的路子,将游击皮甲和精铁甲片结合,用后世防弹衣似的填装甲片来取代编织甲片,虽然在防御力上有所降低,但机动性更强,加上现在的宋军有如意战车为防御,不再直接以人肉铁甲阵对抗金兵铁骑的重逢,也无需将自己困在个铁皮罐头里,否则时间一长,不用对方出手,自己就活活被铁甲累瘫压垮了。
岳璃的武功身法远超出寻常士兵,可在跟霍千钧比试时,她特地收敛了许多,就是为了试出正常情况下普通士兵穿着皮甲的防御力,这会儿给方靖远指出上面的几处裂纹,都是她特地没有避开造成的。
“被砍中的部位,因为甲片是单独插挂在网甲内的,不似鱼鳞甲那样层层叠叠的互相借力卸力,感觉防护性也要弱一点……还有这里,如果心口和肋下、咽喉几处的防护甲片强度不够,反而会受击嵌入身体,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后面是不是应该再加上一层软垫卸力?”
方靖远听她说着,干脆把负责铠甲制造的工匠请来,让岳璃一边比划着测试,一边重新调整这种混合皮甲的设计,务求在减轻重量的同时,能够最大程度地保护士兵的生命安全。
而从临安送来的五百副铠甲,除了魏胜、辛弃疾和霍千钧各自领走一百套之外,剩下的两百套,就被他拆了做这种混合皮甲,上面的精铁甲片都是临安军器监最好的工匠耗时数月精心打造而成,在他看来,这两百套拆开来足以改造出两千套混合皮甲,再配备上如意战车的防御,比单纯的两百个铁甲勇士去当人肉盾牌不知要强出多少倍去。
更何况,他就算真的想用,现在手头的士兵里,也挑不出两百个能身负铁甲作战超过一个时辰不趴下的人来。
毕竟京东路军中,原本是以海州军为主,后来又招募了大量的流民入伍,虽然方靖远给他们都提高了伙食标准,也加强了训练,但这些士兵原本的身体素质基础在那里摆着,就算是调养了一年半载下来,论武艺和战斗力,比起金国精锐骑兵来说,还差得很远。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力,更多取决于个人武力,武器和装备是锦上添花,而不是改头换面。
就像他自己这样的,方靖远很有自知之明,若是穿上宋军标配的铜盔金漆铁甲,能直接把他给压趴下了,站都站不起来,这非但不能给他增加战斗力,而且直接将他的战斗力归零。
可若是拉开距离,他的长枪和弩箭准头却丝毫不差,哪怕对上岳璃,也能有出一次手的机会。
当然,若是一击不中,以这等武功高手的速度,也就没下次了。
所以岳璃才将赵昚赏赐的下来的金丝软甲天天都让方靖远套着,这可是唯一一件御赐的防身宝物,就算是研究混合甲时,都是让他穿在身上研究,而不肯让他脱下来,搞得方靖远着实无奈,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国宝大熊猫一般的严防死守。
等工匠们按照岳璃和方靖远所说的注意事项重新设计了混合甲的草样,这才满意地拿着霍千钧的护心镜去修补。
眼看着外面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没见霍千钧回来,岳璃就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去看看九郎?那里面的东西……应该是小小给他的吧?”
“就算是,小小也不会留下什么书信,以免被人抓住把柄。那丫头精着呢。”方靖远叹道:“燕京那边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她被封为秦国公主,嫁给徒单习烈,将随徒单前往河套西北,那边是徒单家族的部落所在,她的封地也在那边,算起日子,应该是在出发之前,让人将明光铠送给九郎的。”
“她……嫁人了?”岳璃不禁愕然,“那个徒单习烈,不是被九郎重伤,难道这么快治好了?”
方靖远摇摇头,说道:“听说是为了冲喜,是秦国公主主动要求下嫁,以报徒单习烈当初的救命之恩。完颜雍应该也是为了收回徒单家族的领地,才答应她下嫁。小小这步棋……走得够险。”
不光是他们,金国的人同样对霍小小缺乏信任。宋人眼里她是金国皇帝之女,哪怕没有养过一天,只要血脉相连,她就必然会成为敌人。
而在金国人眼里,她是在宋人之中长大,还是在最卑贱的浣衣院中活下来的贱奴,出身卑贱不说,连生母都只有“不详”二字,完颜雍本身子女就有十几个,根本也不会在乎她的存在。若不是因为她在海州狸中崭露头角,屡立战功,恢复容貌后被人认出,也不会招来徒单习烈的算计。
而如今她在两边都难以立足,就干脆借助徒单习烈的势力跳出去,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但在部落之中仍是徒单家族的首领,看在她的细心照顾和不离不弃份上,那些族人也愿意听从她的驱使。
从不被认可的存在,到大宋名门勋贵霍家的千金,再到如今成为金国名正言顺的公主,她一步步走过的,几乎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路。
完颜雍未必对她会有什么亲情存在,但会看在她表现出来的能力上,给予她掌控徒单部落的机会。
代价是她的婚姻。
方靖远没敢将这个消息告诉霍千钧,只看他抱着那副明光铠就乐成个傻子,每天把自己都快操练得累成狗,或许还在想着有朝一日打下燕京时,能够再见到她,却没想到,她现在已远嫁西北,两人之间的距离,何止千山万水。
“我已经让人封锁消息,不可以让九郎知道。”方靖远感慨地说道:“他现在虽然比原来成熟多了,但这事是他死穴,轻易碰不得。”
岳璃也不禁默然,她是看着霍小小一点点成长起来,从一个被所有人排斥害怕鄙夷看不起的疤面丑女,到身怀绝技千变万化心思缜密的谍报高手,吃的苦比任何人都多,可无论再苦再累,她都不忘给那个长不大的兄长收拾房间,缝补衣衫,修理兵甲……那时她只当霍小小是感激霍家之恩,为报恩而对霍千钧如此照顾,后来才知道,她心底竟然还藏着那样隐秘的痛苦。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压抑而绝望的感情,才让她更加无法释怀,哪怕已经回到了金国,她依然不忘在他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让他永远记住她,成为他心上谁都无法取代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