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里做考官——辛宸
时间:2021-06-02 09:57:07

  听方靖远说自己用药材染黄了脸色,还剃了眉毛眯起眼扮丑时,赵昚看了他一眼,见他故意眯着眼做怪相,轻哼了一声,心想,还算你聪明,否则那完颜抠怎么可能放你回来?
  皇后却十分不解的是,“这女儿家扮成男装倒是常见,话本里也有提起过,可那瀛洲少年,为何要扮成女子?”
  方靖远笑着说道:“这就是微臣方才说的,真假公主的事了。”
  “这瀛洲源氏,是瀛洲国王的母族,源氏历代与瀛洲皇室通婚,他家的女儿,地位也跟瀛洲公主相当。只是微臣救下的那位少年,其实并非源氏的女儿,若是微臣猜得不错,他应该是源氏的儿子,现任的瀛洲国王。”
  “啊?堂堂一国之君,竟流落海上……还要扮做女子逃难……”皇后震惊地刚说了两句,忽然看到赵昚的面色有异,立刻闭口不言。
  方靖远权当没看到,继续说道:“瀛洲地方虽然不大,然因为原来施行的分封制,正如东周末年,战国之乱,天子式微,诸侯混战之下,这位少年国王怕是遇到麻烦,才会乔装打扮,出海避难。”
  “难怪他再三想要招揽你回瀛洲去,就是想让你帮他。”赵昚听到此处,有些不乐意地说道:“看来你还是很受人欢迎在,都扮成那般丑样,还有人要。可惜他到底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你岂非要去当瀛洲驸马?”
  “那怎么可能!”方靖远立刻叫起冤来,“那小子一上船就被十娘拆穿身份,他只当我们不知道,可就他那点演技,微臣岂能看不出来?若不是念在可以用他掩饰我们身份的份上,微臣也不会管他那么多的。”
  “你还管的少了?”赵昚不满地说道:“你还把自己的手弩送给他做信物,若是他回去之后,借此研究出图纸,岂不是平添一个外敌?”
  他没说出口的是,明明说好了给朕独一无二的礼物,居然还给了别人差不多的,方元泽你这个大骗子!
  方靖远笑道:“陛下莫非以为,普天之下,除了元泽之外,再无人能做出这种弓弩?微臣着实担当不起,远的不说,这次随微臣一同回来的,海州制置使魏胜,就自己研发出如意战车、炮车和弩车三车联合作战,以少胜多,才能在金人后方占据海州之地,力抗金兵数十次进攻,无一败绩。”
  赵昚大为意外,“朕倒是听说那魏胜从金兵手里攻下海州城,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做战车?那他做得战车,跟你之前设计的,孰道:“不光是他,微臣在金国燕京将作监内,也看到他们新研发出的投石车和火油车,应该是汲取了完颜亮采石矶之败的教训,开始重视火器。若是我们固步自封,自以为是,那下次交战之时,孰胜孰败就很难预料了。”
  赵昚若有所思,缓缓点了点头,“不错,不能以敌之弱而视之弱,便是苍鹰搏兔,亦当竭尽全力。唯有不断改进技术,增强自身,才是取胜之道。”
  “正是如此。”
  方靖远继续说道:“我送给源静雅的手弩是我自己最早弄来防身的,当时材料不足,多有弊处,估计也用不了几次了,要是强行拆开,只怕一拆就会散架,也不怕他们拿去研究。瀛洲那边更追求武士精神,眼下对这些‘小道’的研究,尚不如金国。倒是那位国王若是因此而夺回王位,改变政局,说不定以后他们的历史,都会因他而彻底改写。”
  “倒是如今的金国皇帝励精图治,勤俭爱民,才是我们眼下真正的强敌。”
  “那你还给他献计献策?”赵昚没好气地说道:“就算是兴农修水利消耗人力物力,你可别忘了,当初以‘疲秦之计’消耗秦国国力的结果,最终是秦国兴盛而六国灭亡。”
  “不错,但金国并非秦国。”方靖远说道:“金国之悍勇,在游牧民族的狼性上。以掠夺为天性,逐草而居,以战养战。正如昔日的辽国。”
  “狼若失了野性,无需狩猎便可坐享其成,再以礼义教化……最终会成为什么?”
  “只不过,我们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敌人的削弱,以前的匈奴、西夏、大辽,都曾强盛一时,金国之后,孰知草原上会不会出现更凶猛的恶狼?”
  “唯有我们自己强兵秣马,强大到无人能敌,无人敢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赵昚点头不已,伸手摸摸太子的头顶,“可听明白了?”
  他十六就已成亲,次年便有了嫡长子,继位之后,思及自己当初在宫中之苦,便早早立下太子,如今太子已有六岁,早已开蒙,他平时也常带在身边教导。
  太子哪怕此时还是个小儿,亦比寻常儿童懂事得多,当即便跟着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儿臣明白,不管敌人强弱,只要我们自己变得最强大,就没人敢欺负我们!”
  说着,他眨眨眼,又接着说道:“方博士讲故事真好听,父皇,儿臣以后可以经常向方博士讨教吗?”
  赵昚哈哈一笑,伸手在他鼻尖上一点,“你倒是会挑人。这事儿,你得自己去问方博士,看他愿不愿意给你讲课。”
  太子转头望向方靖远,眼巴巴地看着他,“方博士……”
  “讲课不敢当,若有空时,微臣给太子讲几个故事倒是无妨。”方靖远可不敢揽下教导太子的重责,他如今才不过五品的小官,就算有皇帝看重,算是皇帝“宠幸”的近臣,但跟太子少师、太子太保,哪怕是东宫讲习比起来,都差得远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自是避之不及。
  赵昚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强求,只是让皇后先带着太子回去,然后又叮嘱慕峥管好今日在殿内殿外的所有人,不得泄露方靖远所讲之事,这才跟他谈及此行的真正任务。
  “你带回来的那些女子,打算如何安置?”
  除了赵昚和慕峥之外,其他人都以为方靖远和岳璃是被海潮卷走后,流落海外,被人救走,醒来已到了东海,辗转之下,才跟着去燕京转了一圈,其余人等,也就辛弃疾和霍九郎因为事先参与其事,知晓一二,其他人都当他们是大难不死还在海外“淘金”归来,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更不知那些被他们带回来的女子,竟是当初被金人掳走和被他们“抵债”的女子。
  赵昚就是知道,才格外头疼,“她们的亲人,只怕早已当她们死了,如今回来……唉,朕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明知是好事,明知是他心软,还胆大包天,可眼下那些女子的安置,却的的确确是个难题,就算他身为大宋官家,也管不到人家的家事上去。
  以往就有家族将“失贞”的女子暗中处置,报以“病逝”,官府也从不追究,有父母之命和族规家法,一个女子的性命,并不在当权者眼中有多少分量。
  他只怕,方靖远辛辛苦苦不远万里从燕京冒着性命危险救回来的这些女子,回到家中,反被家人给予“病逝”的结果,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辛苦。
  方靖远自然也明白,只是叹息一声,说道:“她们坚持活到现在,无非就是想回家,想看看那些家人,是不是真的彻底放弃了她们。如果是……我自会安排她们离开,请陛下放心,微臣不会再给陛下添麻烦的。”
  赵昚说道:“朕倒不是怕麻烦,是怕那些人迁怒于你。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和胆量面对自己的错误——”
  好在,霍百川不是那样的人。
  霍青娥刚走进霍家大门时,霍百川已赤着上身,背着根荆条跪在门口,看着由岳璃和霍小小扶着走来的妹妹,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五妹……是哥哥的错,你想打就打,只要能出了你心中的气,打多少下都行!”
  霍千钧也跟着跪在他身边,急忙膝行上前挡在他身前,冲着霍青娥连磕了几个头,“姑姑要打就打我,我皮厚肉糙经打。我本来也想跟着元泽和阿璃北上,可他们走的时候耍了我一道,姑姑要是出气,就打我好了!”
  “你小子滚一边去!”霍百川瞪了他一眼,“有老子在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滚滚滚!五妹,当初是哥哥不好,没能回去救你们出来,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要打要骂都由你……”
  霍青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父子,冲霍小小点点头,霍小小会意地上前,取下霍百川背上的荆条递给她。
  “姑姑你打我吧!”霍千钧看着那荆条上的倒刺,再看看自家老爹在寒风中泛起鸡皮疙瘩的老肉,也不敢阻拦,只能自己求抽,“我不怕疼,你打多少下都行!”
  “真的?”霍青娥看着他,抬手抽了过去。
  霍千钧眼一闭,听到荆条抽过的风声,却没感觉到疼痛,只听啪的一声,荆条抽落在他身边的青石板上,断成两截。
  “姑姑?”他睁开眼,有些愕然地望着霍青娥。
  霍青娥却不理他,只是指着霍小小,说道:“她是三姐的女儿,霍小小,可能入霍家门?”
  “能!”霍百川连连点头,说道:“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我这就去开祠堂,给她上族谱,是我霍百川的亲女儿,若有人敢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
  “还有我!”霍千钧也跟着拍胸脯,“我就是她亲哥哥!”
  霍小小一直紧握着的手,看着他们,终于松开,手心因紧张而被指甲掐出的血印,如同饱经风霜的红梅,格外鲜艳。
  霍青娥看到兄长和侄儿并未嫌弃自己和小小,也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落下泪来,却是带着笑的泪水。
  “好,好!小小,以后,你就是霍家的女儿,过去,叫爹!”
  霍小小久未曾跟人说话,哪怕明知道他们真的是自己的亲人,可还是忍不住有些瑟缩,张了张口,却连声音都未曾发出,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却只能低下头,不知所措。
  岳璃冲霍千钧使了个眼色,霍千钧立刻笑着先扶起自家老爹,家中老仆赶紧上来给他披上衣服,然后走到霍小小面前,十分认真且郑重地说道:“小小,以后我是你亲哥,不过我在霍家行九,你也可以叫我九哥,好不好?”
  霍小小声如蚊蚋,好容易才从嗓子里挤出“九哥”二字,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脸上的疤痕色泽愈发明显,狰狞可怖,可霍千钧父子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拉着霍青娥进府,岳璃本想功成身退,却又被他们拉了进去,尤其是霍小小,在船上就知道她是女子之后,就一直跟着她,生怕被她抛下。
  能够得到家人的认可固然重要,可对她们来说,能跟真正同心同一目标的“自己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归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霍青娥和小小这么幸运,能够重新回到家人身边。
  赎回来的近三百个女子中,大多数人都已经找不到家人,而在找到家人的二十二个女子里,只有五个接受了她们,与她们相认,其他要么避之不及,要么死不肯认,甚至不乏有人如同赵昚预料的那样,不但不肯认,还认为是方靖远故意借此机会来抹黑他们的家风名声,对他大加弹劾,甚至怀疑他跟金人有所勾结,才会带回这些女子来要挟他们。
  对此,方靖远根本不加辩驳,也懒得理会他们。他只是带着那些他们不肯相认的亲人离开,哪怕这些女子已过了最美好的年纪,可她们能在那样残酷的地狱中煎熬着活到现在,在他看来,这本身就已是一个奇迹。
  便是以他个人之力,赡养她们终老,也不是难事,可他更想让她们能在有生之年,活得更有意义。
  那些属于她们的恩怨,也当由她们亲手去了断。
  让那些曾经侮辱过她们的人付出代价,让那些放弃过她们的人追悔莫及,恩怨分明,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七十二章 备战备考
  江南的春天来得格外快。
  一阵风过去, 春雨就带出漫山遍野的绿意,那是真正“吹面不寒杨柳风”,让前几日穿着还嫌冷的夹衣, 转眼间就燥热得想换成单薄清凉的单衣。
  仿佛正月里的热闹才过去, 春的气息就吹暖了整个江南, 桃红柳绿杏花翩飞, 都飞上了临安城小娘子们的裙裾衣角, 眉梢眼角, 笑如春风般让人心情都跟着愉快起来。
  老夫子们怕了方靖远那张嘴, 也怕了他带回来的娘子们,悄悄地收起了那些申报贞节牌坊的奏折, 划去了禁止女子当门立户的规矩, 就连那些昔日街头看到哪家漂亮小娘子会去撩拨一下招惹一下的浪荡子们, 也怕了最近城里名头最响亮了“金锤罗刹”。
  岳璃如今彻底换回了女装, 虽不喜欢涂抹脂粉,但她本就生得浓眉大眼, 五官明丽,被杜十娘逮着调理了一阵子后, 皮肤也不似原来那般粗糙发黄,小麦色的肌肤反而更显健康, 整个人英气勃勃的,别有种超越男女性别的飒爽气质,加上正月里爆锤了几次调戏小娘子的浪荡子们,名声鹊起, 成了小娘子们心中不亚于小方探花的风头人物。
  尤其是她在武举报名时露了一手,哪怕后来武学训练出事被海潮卷入大海,漂流出去几个月居然还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简直成了福星代言,城中几家赌坊开的武举状元盘口,从她一回来就彻底翻盘一骑绝尘地领先所有人,让早先押注了其他热点赌徒后悔都来不及。
  结果每次只要她上街转一圈回来,东家小娘子卖的花,西家的菜,南来的水果北来的皮料,还有家酒坊还特地送了壶状元红,拎着的外卖食盒都比从前沉了三分,到家时身上还挂着六七个不知谁送的荷包。
  “啧啧,看来我们阿璃很快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为师还受欢迎了啊!”
  方靖远享受着临安城的美食,摸摸回来才半个月就隐隐有“融会贯通”成一块的腹肌,在身材和食欲面前还是屈从了后者,毕竟这次北行对他而言最大的痛苦就是吃饭,饱受摧残的味蕾回到美食天堂不享受放飞一下,岂非对不起自己?
  “先生是准备自己出去一趟么?这两日城里的鲜花不少,若是先生出去一趟,想来定能带回满车香花……”岳璃已经习惯了自家师父动不动“皮”一下的调侃,真让他去做,呵呵。
  “谢了,我花粉过敏。”
  方靖远毫不犹豫地拒绝,徒弟成长太快会还嘴了,逗娃的乐趣都没了,不如去出套卷子给太学生们吧!
  反正太学和算学的博士们等他的卷子久矣,春天来了,闲着没事做做卷子,好过年少冲动出门惹事。尤其是春闱将至,全国的才子们都汇聚临安,成天各种文会郊游,作诗填词差点淹没了西湖,踏平了西山,有那斗文冶游的时间,倒不如让他们老老实实做点卷子考前冲刺一下,也省得再闹出些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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