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你在这是拿着包袱?”
许旺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抬头就愣住了。
许老太还是没事人一样:
“这包袱啊,是我从老大家回来的时候拾掇好了的,这不是今个儿下雨,外头雷声这么大,吵得我老婆子睡不着,就拿出来整理整理,这不还没打开呢,就听见你瞧大门了。”
这样啊,许旺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许老头披着中山装开口道:
“旺福是不是村里出了啥事?”
许旺福叹了一口气,脸色凝重起来;
“叔婶儿,出事了,咱们村里的木桥让河水给冲垮了,我爸让我连夜找村里的劳动力去修堤坝被。
我爸说今个儿的雨
啥???
许家人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
谁能想到老太太居然一语成谶,年年夏天下大雨都叨叨着要发大水了,今年就真的成真了。
许旺福在老许家呆了一小会儿,就急急忙忙到下一家去了。
许远河套上雨衣,踩着雨靴也跟着去了。
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得了信儿,也顾不上外头哗哗下着暴雨了,一个个都穿着雨衣,披着蓑衣的往外村外跑。
众人跑到村口一看,一下子都站不住了。
这,不光是河面的河水涨到了桥面上把木桥给冲毁了,就连田里即将成熟的棒子也被雨水淹了老高。
这是要绝收啊!
第30章
狂风夹在着暴雨滚滚而来,一道道闪电撕裂天际,天地间水茫茫一片,河边的树林让大风吹的东倒西歪的,把许家屯的老少爷们都给淋成了落汤鸡,他们一个个都面色煞白地看着田地里被淹的老高的庄稼,心道这场雨要是下起来没完,今年的收成可就要完啊。
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看着漫天的暴雨,喃喃道:
“今年这场雨要是跟五几年那场大洪水一样,一下子下上十几天,咱们许家屯的高粱和Q棒子就全完了。”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颤了颤,五几年那场大洪水对于许家屯来说可是一场大灾难啊,那年因为洪灾淹死饿死了不少人。
现在这日子刚好过一些,大家伙儿好不容易能吃上几顿饱饭了,咋地这又要饿肚子了?
眼看着还有小一个月,地里的高粱棒子就能收了咋地遇上这大暴雨了呢。
有那胆子小的男人已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咽上了,剩下的男人也是一个个站在风雨里摇摇欲坠的。
许家屯的老支书看见村里的男人这样洗,抬起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脸,对着一群人吼了起来:
“干啥呢!干啥呢!你们这都是干啥呢!
这洪水还没来呢,你们一个个就都熊了,一个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儿,头顶天脚立地的能叫这些事儿给难住?
都给老子站起来!别一个个都是软蛋样!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村口的堤坝给加固好!
从今晚上起,村里每一个小时轮流到村口来巡逻,旺福你带着几个人到大队去家伙儿在村口搭个临时帐篷,以后这就是咱们许家屯的临时村委会了,有啥事儿,咱们男人先顶上去!”
老支书一席话把村里一群老少爷们给训的面红耳赤,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许旺福赶紧叫了几个壮小伙到大队去找竹竿和油布去了。
许家屯大队还有前年修村委会的时候剩下些破毡布扯出来也能挡挡雨。
大队长父子俩带着人把村里的驴车来拉了出来,把竹竿木头毡布啥的拉到了村口,村里人一群忙活,人多力量大,梅一会儿就在村口架了顶简易帐篷。
头一晚上大队就安排了人在帐篷里巡逻,剩下的社员把村口的堤坝简单加固了一下,都膛着雨回家去了。
明个儿一早起来,村里就开始重点加固河堤。
这天晚上,许家屯村民的心里都乱晃晃的,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如注,躺在炕上谁也睡不着觉。
无边的雨夜里,村民们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快点儿让这雨停下吧,明个儿就停吧。
千万别下起来不停啊。
要是下起来没完,地里的庄稼就全毁了。
老天爷就跟大家伙儿作对一样,第二天村民们顶着一双双黑眼圈,血红着眼睛看着瓢泼大雨疯狂砸下来,噼里啪啦敲打着自家的屋顶上,如同一把重重的锥子砸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村东头,老许家。
许老太头上包着块头巾哎呀哎呀躺在炕上直叫唤。
“你这个死老头子啊,整天就会说我老婆子头发长见识短啊,你不听我话啊!
前头刚下雨的时候我老婆子就说了,这要发大水了咱们赶紧到县城老大家去啊,你个老头子说啥也不点头啊,现在好了,外头的水都到小腿高了,村口的河都把桥给冲了,就是想走就走不成了!
哎吆吆,我老婆子怕是过不去了!!!”
许老太哎吆吆没个消停的时候,许老头就一直沉着脸闷头在屋里抽烟。
许远河到村口加固堤坝去了,外头下着大暴雨,家里的鸡窝猪窝啥的也早就加盖好了,家里没啥活做,刘艳红就拉着许刚在屋里睡大觉。
别看许老太哎呀呀了半天,小老太心里可有一把时间秤,琢磨着快到中午了。
许老太也不哎呀了,从炕上坐起来扯着嗓子往外喊:
“老二家的干啥呢!
大中午了,你个烂婆娘还不起来做饭,是想饿死我老婆子啊!
一天天的死样活气的给谁看呢!赶紧滚起来做饭去!”
东屋里的刘艳红在炕上躺着,边上的许刚瓮声瓮气的:
“妈,奶喊你起来做饭呢。”
做饭,做饭,一天天的就是做饭!
这老婆婆是把她当成地主家的长工使唤啊,一天天的在这个婆家里当牛做马的,啥时候才能分家自己过啊!
刘艳红满心牢骚,可是再有牢骚也得起来,不然老婆婆闹起来没脸的可就是她了。 刘艳红撇着嘴从炕上爬起来,许刚跟个小猴子一样对着她讨吃的。
“妈,你一会儿给我煮个鸡蛋吃成不,这俩天家里总是菜窝窝头我嘴巴都淡出鸟了。”
“行,妈一会儿偷偷给你煮一个,揣回屋里来吃,可千万别忘你奶看见。”
刘艳红看儿子这馋样,心里那个心疼啊,当下就答应了。
农家饭也没啥好做的,一天天的不是玉米面窝窝头就是菜窝窝头,熬点儿稀饭啥的,再加上自家腌好的咸菜疙瘩就是一顿饭了。
刘艳红进了灶房,刚想从家里放鸡蛋的小翁里摸出俩鸡蛋,煮了她跟许刚一人一个正好解解馋。
没想到,她那手刚摸进小黑翁呢,许老太的声音就冷不丁在身后炸了起来。
“老二家的,你手往鸡蛋翁里伸干啥?”
刘艳红一个哆嗦,转过身去一看就对上许老太一张老脸。
“娘,这下大雨的您咋跑到灶房来了?”
刘艳红讪笑着。
许老太瞪着一双老眼冷哼道:
“你刚才干啥呢?”
刘艳红结结巴巴:
“没干啥,我就是想数数鸡蛋,看看家里攒了多少鸡蛋了。怕外头的野猫叼走了。”
外头雷声轰隆轰隆的,许老太肚子也饿的轰隆隆的,小老太把脸一拉:
“行了别野猫野狗的,赶紧做饭!
我老许家是糟了啥孽了,娶了你这个懒婆娘回来,整天就知道懒吃懒做的,外头的野猫能叼走翁里的鸡蛋?
怕不是这个家里有了小贼了!”
说完这话,许老太就迈着小脚回屋里躺着去了,留下刘艳红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人。
老许家的这顿午饭,许刚到底是没听上煮鸡蛋。
不过,许老头把自个儿吃的白面馍馍掰了半块儿给孙子,许刚也算是解了嘴馋了,许老头这算是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大孙子解馋了。
要知道自从这场大雨下个没完,村里好多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节约点粮食。
谁知道今年的这场雨啥时候停啊,要是真的糟了水灾,地里的粮食绝了收,那可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不省着点吃咋行啊。
这几天村里好些老太太老头头一天光吃那噎人的杂面窝窝头了,也就许老太一个月有许远山给的那十五块钱,顿顿能吃上一个白面馍馍。
就这许老太还觉得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是老头子昏头昏脑的,她老婆子早就在县城吃大肘子了,哪像现在一样只能吃白面馍馍。
“你个老头子还能吃下白面馍馍啊,咱们家就我老婆子一个明白人,一家子全都是蠢蛋!”
许老太在家里嘀嘀咕咕的,许家一家人都跟没听见一样自个儿吃自个儿的饭。
村口的简易窝棚里,老支书端着陶瓷茶缸,嘴上满嘴的燎泡,他看着外头连绵不断的雨水,听着次次拉拉全都是噪音的收音机,眉头皱的死紧死紧的。
这雨要下到啥时候啊,许家屯的老少爷们穿着雨衣,脚下是又湿又沉的胶鞋,踩着满是泥水的泥坑,嘎吱嘎吱的背着沙袋加固河堤。
这些沙袋都是以前村里盖房子的时候剩下的,一股脑儿都堆在大队的仓库里。
老支书他们原本是打算等明年,买上几车好瓦片加上这些沙给村里小学盖上几间新教室的,这场大暴雨一来,新教室是没有了。
不过能加固河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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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军区,军区大院。
外面的雨哗啦啦下着,陆家小院里一片宁静。
这几天陆家一家人老是守在收音机跟前,想着说这雨啥时候能停下来。
“哎,收音机里说今年这场雨是好几个省都用的,也不知道卿卿回来家是个啥情况。”
陆奶奶叹息着,在家里忙前忙后,想着要不把卿卿留下在家里多住几天?
转念一想,这也不行啊,卿卿在县城还有工作呢,为了给小沉过生日才请假来的军区,就请了这几天假。
工作重要啊,不能因为她不舍得卿卿就不让孩子回去工作啊。
许卿的两个皮箱一个大包放在客厅里,皮箱是陆沉给新准备的,里头装着陆奶奶和梅姨准备的礼物,点心,香皂,布匹,红糖奶糖,还有陆沉给买的两双牛皮小皮鞋。
心心念念的孙媳妇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军区,这人就要走了。
陆奶奶啥都想给买,光是许卿穿的连衣裙,陆奶奶就给准给了好几身,梅姨还想熬夜给小姑娘织上一身秋天穿的毛衣毛裤。
陆奶奶听了突发奇想,要把家里留着冬天做棉袄的棉花拿出来,让小姑娘给带回去。
许卿一听头都大了,赶紧讨好地挽着陆奶奶的胳膊顺毛:
“奶奶,我很快就会再来看您跟梅姨了,有这些礼物就够了,不用拿棉花了。”
包里真的是装不下啦。
梅姨也在边上劝:
“是啊,老太太以后卿卿还来呢。
下次再带也是一样的。”
陆奶奶听她们这么说了,才消了这个念头。
许卿刚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装着钱和票的信封来。
“卿卿啊,这个你拿着。”
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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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军区所在的县城是个小城,从北城通往桃园县的火车三天只有一趟,好在桃园县的雨下的虽大,但是三级天一趟的火车没有停,不然许卿可就回不了家了。
现在是夏天,外头的雨呼啦啦下着,但是老百姓该过日子还是要过,火车站口的有不少穿着雨衣叫卖东西的。
“热腾腾的茶叶饭,两毛钱一份!”
“麻辣花生,一毛钱一包!”
“炒蚕豆,自家种的炒蚕豆,好吃又实惠。”
这要是往常有在火车站口叫卖东西的,稽查队早就来抓人了,可是今天外头下的雨这么大,稽查队的人也懒得出门了。
外头小贩在门口叫的欢,许卿一路上要坐上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家。
陆沉一路上买了不少零食,这会儿听见车站口有卖蚕豆和麻辣花生的,顶着雨有出门买了几大包回来。
陆沉一身风雨气进了车站,递给许卿两包冒着热气的炒蚕豆和花生。
“你最喜欢的麻辣花生,尝尝?”
男人的声音磁性又好听,今天车站里几乎没有什么旅客,许卿持宠而娇:
“那你帮我剥花生呀?” 陆沉黑眸深深,望着娇娇俏俏的小姑娘。
“你确定?”
许卿脸颊热了热,莫名怂了。
“算........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小姑娘哼哼唧唧的带着些许委屈,陆沉低笑了一声:
“还是我来吧,奶奶照顾我要好好照顾小娇娇的。”
他声音压的低低的,后面那三个小娇娇莫名带着宠溺,许卿听了莫名羞耻。
这个家伙儿,干啥要用这种语气叫她.......小娇娇。
娇娇是陆奶奶对许卿的爱称,平常老太太叫许卿小名,偶尔欢喜过头了就叫小姑娘娇娇。 俩人正说着话呢,“哔——”的一下火车站的哨子声响了起来。
“到桃园县的火车就要开了!
有上车的旅客抓紧上车啊。”
列车员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许卿一个鲤鱼打挺从车站的长凳上跳了起来:
“车要开了,陆沉我要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