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沐禾凝生怕他再啰嗦下去就没完没了,催促道:“你快走吧,我这里有明灿和彦安,你就放心。”
沈叙怀叹了口气,对于她,他哪能那么轻易就放心。
最后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吻,又抚着小腹和肚中的孩子默默道了声别,沈叙怀才带着兵队离开。
沈叙怀离开后,沐禾凝和萧明灿、沈彦安两人又原地休整了几日,待到胎相稳固,肚中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三人才准备上路。
若说刚离京城不远的时候,这一路上都还算安稳,可越是往南方去,就越发现外界局势的动荡。
南直隶的各个城里都荒凉萧瑟,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街市上再无热闹的摊贩集市,只有街角巷尾零落着的些流浪难民。
□□下,只有腐朽衰败的气息。
这样的环境,比她几个月前离开江南时,不知又恶劣了多少。
沈彦安的反应最为强烈,因为这些地方他曾经都待过的,自然知晓以前繁华热闹的场景,可如今与眼前的一派荒芜成了鲜明对比,他忿忿道:“太过分了,城里的环境和百姓都这样了,官府也不管管吗?”
萧明灿白了他一眼,接嘴道:“如今边境的战事如火如荼,朝廷都焦心劳力地忙着对抗外敌,哪有功夫稳民心,改善民生……”
沈彦安闻言,语气激动道:“那就不管这些百姓了吗?还有这些难民,难道官府也不救济,都等着他们饿死吗?”
萧明灿面色难看,不悦道:“你冲我吼什么?你有本事你去救啊!光在这里说说有什么用?”
沐禾凝眼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连忙劝架:“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马上天要黑了,还是赶紧找个客栈最为紧要。”
天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吵了多少回,只要有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必还嘴,沐禾凝都不晓得劝了多少次架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一路上究竟是谁在护着谁。
“喂,”萧明灿斜睨了沈彦安一眼,扬着下巴道:“你快去寻个客栈啊。”
沈彦安皱眉:“凭什么我去?”
“你不是男人么?”萧明灿叉腰:“再说了,是你说的你对环境熟悉啊!”
沈彦安不服了:“那你还说你会武功呢,你怎么不去前面探路呢?”
两道争执又在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让沐禾凝无奈扶额,她干脆下车。
“行了,我自己去寻客栈行了吧?”
*
城里虽然家家关闭,好歹还有个客栈营业,这晚三人姑且歇脚在这里。
沈彦安让店家替沐禾凝煮了安胎药来,端给她服用:“大嫂,趁热喝吧。”
萧明灿看了后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么烫的药你让禾凝喝?”
她说着将那碗药拦下来,放在一边:“先搁这儿吧,等凉了再用。”
沈彦安无语,皱眉道:“你是不是白痴?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萧明灿一听就来气了,撸起袖子道:“你骂谁白痴呢?”
又来了。
沐禾凝差点没翻白眼,她捂住耳朵,将那药取过来,对二人道:“这药我自己会喝的,你们都安静点,先出去好吗?”
被沐禾凝打断的萧明灿语气一顿,又瞪了沈彦安一眼,这才一甩袖子出门去。
沈彦安耸肩,片刻后也关上了门。
此时外面天色已黑,街上就更寂静了,伸手不见五指,更是看不见一个人影。
萧明灿坐在门槛上,盘算着还有几日能抵达边境。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呼救声,声音很微弱,但一直在持续。
萧明灿脑中警惕起来,顺着声音的来源起身寻去,发现客栈后面的一处草垛中,依稀有人的影子。
她借着月色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女子正被按在草垛上,彪形大汉呼呼望她脸上扇着巴掌:“臭婊|子,不要命了,居然敢来我家偷粮食!”
那女子被他控制几乎动弹不得,脸上青红一片,和眼泪交织在一起,一边呼救一边求饶:“对不起……对不起大爷,今秋因着战事,家中已经颗粒无收,我爹娘都饿晕了,我也好几顿没吃了,实在是受不住了才来你们家偷粮食的……”
那彪形大汉一边对她动粗,一边打量了眼她的容色,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扯了嘴皮笑道:“你这臭婊|子长得倒还不赖,既然饿了好几顿,不如先将我喂饱,大爷我自然会赏你口饭吃……”
男人说着,手上的动作下移,开始在她胸前的衣领上撕扯起来。
女子眼中惊恐,挣扎的动作越发强烈,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呼叫道:“不要啊!救命!救命!”
萧明灿再也看不下去,她最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尤其是这种仗着蛮力强抢民女的臭男人,她几乎没多犹豫,立马站出来:“住手!”
男人闻声回头,看见萧明灿气势汹汹的身形,眸中又闪过一丝恶笑:“你又是谁?难不成是和她一起来伺候我的?”
萧明灿一记手掌劈过去,骂道:“姑奶奶我是来取你狗命的!”
男人猝不及防下挨了她一记掌击,顿时恼怒起来,也顾不得身后草垛里的女子了,立马对她出手对抗。
这一场搏斗原本萧明灿还占着上风,她自小练武,打斗技巧自然不在话下,可那男人也不是吃素的,挨了她几次打后,出手愈发猛烈。
渐渐的,随着打斗的时间越长,萧明灿的体力消耗就越大,而那彪形大汉身上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般,丝毫没有松懈。
萧明灿的力气渐渐衰落下来,她自知情况不好,马上想着及时而逃,可下一刻,男人就从身上掏出了一枚匕首,在月色下闪着渗人的银光。
萧明灿瞳孔一紧,她本就因为出门没带武器而战斗力大减,而此时她的体力消耗,对方又手持匕首,她几乎再难对抗。
“小样儿,以为自己会点功夫就能要我的命了?太嫩了!”男人说着,握着匕首步步逼近,眼中寒意遍布。
萧明灿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发出了惊天一喊:“救命啊——”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闪过一道利落的风声,随着一声清脆又沉重的撞击,对面男人手中的匕首啪的一声掉落在地,随后整个人也倒在地上。
萧明灿讶然抬头,看见沈彦安不知何处出现,手里举着一个小瓷缸,从背后砸在那彪形大汉的后脑勺上。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片刻后,见地上那人再也没有了动静,沈彦安才“砰”的一声放下瓷缸,一把将萧明灿拉起来往客栈里跑。
回到客房,沈彦安开始对她大声骂道:“你是疯子吗?真以为自己会点武功就能耐了?还跑去救人?怎么不把自己的命搭上……”
“行了行了!”萧明灿及时打断他。
她也为自己行走江湖以来难得的出手不利而感到懊恼,尤其是这次差点丢了性命,还被自己一直以为看不惯的沈彦安相救。
“谢……谢你。”萧明灿别扭地跟他道了声谢,而后不由分说将她推出房门,“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面前紧闭上的房门,沈彦安略无语地瞪了一眼,嘟囔一声:“白眼狼,好心救了她还没好脸色……”
房里,萧明灿掀开自己的衣裳,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青紫和关节处的红肿。
命虽然没丢,可伤却实打实受了不少。
片刻后,她听到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以为沈彦安还没走,萧明灿不耐烦的咂了下嘴,随意将衣带系上,而后趿着鞋子去开门,“又要做什么啊——”
然而房门打开,门外却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萧明灿低头,只见门槛外的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玉药瓶。
第52章 我好想你
待到三人行至边境之时,已是寒冬腊月。
边境之处寒风呼啸,雪山连绵,好在沐禾凝他们一路上随行的御寒装备足够,当沐禾凝在军营里见到了分别许久的沈叙怀时,两人都已穿上了斗篷大氅。
彼时男人刚和几位将领讨论完事情,眉间还染着几分疲惫,沐禾凝一看到他的身影,心中的那股思念便再也隐藏不住,不顾脚下便向他冲去。
“王爷,我好想你啊!”
军营里的路都是黄土地,沐禾凝跌跌撞撞向沈叙怀奔来的同时,他眉间的疲惫化成了担忧,生怕她被地上的坎坷绊倒,下意识张开双臂迎住了她。
“小心点,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
他略有些责备的语气让沐禾凝微微无奈,而后牵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片刻,抬起头冲他笑意盈盈:“宝宝也想你了!”
沈叙怀的眉宇上这才染上浅笑,道:“我也想你们。”
很想很想,从分别后的每一天都在想,怕她行得太慢见不到她,又怕她行得太快身子受不住,几乎是数着日子盼她来。
之前那十年在边境的时候,因为没有盼头没有希望,习惯了日子就不觉得孤独了,可享受到了与她之间的幸福之后,他才知道这边境的日子有多难捱。
幸好,现在她来了。
“王爷,这下我可不负重任,把禾凝给你带来了哦!”萧明灿看着二人相拥,眼里揶揄道。
沈叙怀微微颔首:“多谢。”
一旁却传来一声轻嗤,男子小声嘀咕道:“不知道是谁差点被人夺命,还不是我救的。”
沈彦安说着瞥了萧明灿一眼,别过脸道:“不是自诩武功高么?还不是要靠我来救?”
“你!”萧明灿恼羞成怒,指着他道:“你别以为你救过我一次,就可以在我面前以救命恩人自居了!你不过是……”
“停!停!”眼看这两个吵了一路的人又要吵起来,沐禾凝眼疾手快地举起手掌,果断道:“我累了,我要休息。”
萧明灿看了沐禾凝一眼,这才上下打量沈彦安:“看在禾凝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计较……”
将二人的争执后抛到身后,沈叙怀带着沐禾凝进他的营帐。
因他是皇帝亲封的将军统领,一个人住着军营里最大的营帐,只是和京城的府邸比起来,还是简陋许多的,一张床也狭窄硬实。
“禾凝,这儿环境没那么好,你将就将就……”沈叙怀一边说,一边给她换了最软最厚的被褥,又烧了几个炭盆,生怕她睡不舒服。
“没关系的。”沐禾凝坐到他的身边,搂着他的脖子认真道:“我既然已经选择了来这里陪你,就不怕这些了。”
也许以前她的确是一个很娇气的小女孩,可她现在已经做了他的王妃,还要即将学着做一个母亲,她会一点一点改变自己。
只要他们之间有爱,多苦多难她都不怕。
“睡吧。”沈叙怀帮她盖好被子,安静地注视着她沉沉睡去。
帐外,萧明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她的父亲萧将军也在边境,自然是先去见父亲了,只有沈彦安还在外面。
沈叙怀出去后,对沈彦安道:“彦安,这一路辛苦你了。”
沈彦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道:“没事的,哥……”
沈叙怀接着道:“你先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我让你替你收拾行囊,你且早些回京吧。”
沈彦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就要回去了?
沈叙怀解释道:“眼下已是寒冬,边境局势越来越险,趁着战事还未爆发,大雪还未封山,早日回京为安。”
沈彦安明白,如今边境的局势也不明朗,环境和条件又这样恶劣,还是京城里最为稳定。
可是……
沈彦安抬起头,扫了眼这军营里大大小小的营帐,训练有素的士兵,他想起了一路而来的那些荒芜的空城,那些流浪的难民,那些饥寒与衰败。
“哥,我……”沈彦安摸着后脑勺,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我、我……能留下来么?”
沈叙怀诧异扬眉:“为何?”
“我想留下来参军,跟着你们一起上阵杀敌。”沈彦安道。
沈叙怀还以为他是心血来潮,皱眉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是认真的,哥。”沈彦安连忙道,而后顿了顿,才低头解释说:“我是一路走来,看了太多太多因战事而漂泊无依、受苦受难的百姓,那些饥寒交迫与流离失所,不是我在书中读到的太平盛世,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说着抬起头,诚挚地看着沈叙怀,道:“哥,你知道吗?你从小就是我的偶像,小时候我刚启蒙的时候,什么书都不会念,是父亲一直在我耳边夸你,说你勤学好问,学识渊博,要我向你学习……后来你去了边境,我也一直在心里念着你,知道你是去保护国家,是去做大事的……”
“哥,在我心底里一直有一把火,我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并肩,不负父亲对我们兄弟俩的期待!”沈彦安说着,眼里已经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沈叙怀似是很惊讶,没想到沈彦安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他的记忆里,沈彦安还是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能站在他面前有理有据地说出自己的理想抱负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沈家兄弟倒是一模一样。
他有这样的想法,沈叙怀不会阻止,只是问他:“参军不是小事,你就算是我弟弟,也要从最基本的练起,功夫兵器都要从头学,你以前是念书的,从未碰过这些,能行吗?”
“我行的!”沈彦安生怕沈叙怀阻止他,连忙保证:“我会好好学,绝不辜负你。”
沈叙怀又道:“那老夫人呢?她能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