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事谨慎,我是知道的。”
绿竹见许谈瑶眉心紧蹙,想起一事来,她问道:“娘子,那家人……他们又来要钱了,这个月还是按照之前的给吗?”
当初将许谈瑶送回来,那对农户夫妻说不上情愿,最后屈服于威逼利诱下,还不忘嘱咐许谈瑶每个月都要送钱过去。
“这些以后不要告诉我,还是那个数,给他们把他们打发走,让他们别来找我。”许谈瑶厌恶极了那几张脸,又不得不做好面子工作,一听到他们的消息就厌烦地摆手。
绿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得不想办法弥补。
她想起破劫那事,灵机一动:“娘子,其实我倒觉得今日这件事,搞不好对咱们是有利的。”
见许谈瑶没有反对的意思,她顺着话接着说下去:
“娘子,您想一下,破劫和二娘子这一出,像不像是话本上那种名门贵女和家奴的故事开头?”
纵使许谈瑶并不喜欢破劫,但也是当着自己心腹看待的,听到绿竹的想法,她心底略有些隐隐的不爽,但没有开口打断绿竹。
“要我说,既然二娘子尚且不知道破劫是我们的人,今天又闹出这么一件事,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将破劫推过去呢?”
平心而论,破劫的确有着让人心动的资本,虽然还只是杂役身份,但近的楼台先得月。绿竹这法子看似无厘头,但不失也有几分道理。
许谈瑶有些意动。
上一世许幼薇嫁给了五皇子成了皇后,这一世就算她不会干预婚事,但也不能完全保证婚事不出变故,但如果在此之前,许幼薇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呢?
让破劫去试试也无妨,就算没成功她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许娇婀的话给了她很大的不安感,这让她恼恨许幼薇之余,也不由地开始想起新的计策。
许谈瑶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一世重来,她要的就是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让欺辱她,戏嘲她,辜负她的人都得到报复。
打定了主意,她心底那层被迷雾笼罩的想法渐渐清晰起来。
许幼薇这边,先让破劫去接触试试,同时,她也该私下关注些五皇子那边的动向,早做准备了。
她不再犹豫,喊过绿竹,悄悄地低声吩咐几句。
绿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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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幼薇吃过了饭,喝了药,惬意地半倚在她自己收拾过的躺椅上。
原主不贪图享受,好多东西都摆在那里用都不用,许幼薇给躺椅铺了个毯子,又找了两个软枕,一个靠着,一个抱着。
她舒舒服服的一边吃着小厨房做的小食,一边看着一本杂谈怪论,这书是她从书箱里翻出来的,有文有图,虽然看不太懂意思,但瞧着还怪有趣的。
她一口气看到傍晚,感觉眼睛都有点花了,才放下书。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待在屋子里只能看书浇花绣手帕,出去了还有可能新鲜一点,见个人什么的。
但想到上香这一次发生的种种,她缩了缩脖子,心想自己短时间内估计是要对去远点的地方有心理阴影了。
她就这么消磨着时间,到了平常快要用晚膳的时候,有人来长安苑传话,说老夫人发了话,今晚上府上要小聚一次。
话里特意提了许幼薇,说这次小宴主要也是为了皇后赏赐她一事,还顺便送来了不少老夫人私库里的挑出来的东西过来。
家宴不必太隆重,但是许幼薇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在宫里抹的药膏药效奇好,她脸上的红疹本就开始消退,如今不仔细看基本上是看不到印子了。
她美滋滋的换了套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才出发。
去的时候桌子已经摆上了,婢女们进进出出忙碌着,许夫人早已收拾妥当,在大厅门口等待着。
许夫人往常最是喜欢嘴甜又讨喜的许幼薇,虽然自生病后许幼薇就变得有些不太爱和她说话了,但她不以为意,热切的拉着许幼薇的手说了好些话。
话中内容无非是夸许幼薇争气懂事之类的,许夫人说话间,大夫人和三夫人也来了,几人聊起来,许幼薇钻了空子跑出来。
这些天她还没来得及见过的几个哥哥也到了,分别是大房的许敛,许笙,和三房徐娇婀的哥哥许俞。
许俞按辈分排充其量只能算是许幼薇的弟弟,但他自诩为许家顶梁柱的一员,常开玩笑跟着许敛许笙一起喊许幼薇是妹妹。
率先出声问候的是微微笑着的许敛,他是许家长子,是所有人的大哥:“这段时间没见到二妹,二妹病可好了,身体如何?”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大哥关心。”
人一多,许幼薇那点子微妙的社恐就有点发作的迹象,她勉强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眼神已经要飘到天上了。
二哥许笙话不多,只轻轻拍了拍许幼薇的脑袋,点了点头走开了。
许娇婀跟在许俞的身后,看得出来并不高兴,许俞有心缓和一下两个人的关系,笑着对许幼薇说:
“二妹妹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昨个娇婀还在我面前夸你呢,是吧,娇婀?”
许娇婀见她脸上红疹已消,心里有几分心虚,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是,是啊。”
许幼薇无意和她闹得不可开交,也没觉得两个人有多大仇,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许谈瑶来的时候神色冷清,带着几卷书本模样的东西,她丝毫没有要借机和谁打好关系的样子,只和许夫人打了个招呼后,静静地站到了角落里。
许幼薇看到许敛许笙都频频看向许谈瑶,面上有几分犹豫,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做。许俞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许谈瑶,他和许娇婀同出一母,许娇婀不高兴,他正在逗许娇婀开心。
陆陆续续,人都慢慢来齐了,许老夫人来的最晚,刘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步一步地,坐到最上面的位置。
她坐下了,众人才陆续入座,丫鬟们急急忙忙地端着菜送上桌,香气扑鼻而来。
等到菜全部上好,许老夫人看了一圈,看到许谈瑶,稍微皱了皱眉头。
许谈瑶注意到许老夫人的目光,低着头站起来,声音刻意放柔:“前段时间老夫人身子不适,谈瑶愚笨,夜夜难安,抄写了数十卷经书,只想为老夫人祈福,尽了孝义本分。”
许谈瑶摆低姿态,许老夫人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但她也知道许谈瑶是故意挑着家宴说这件事,心里不免有几分被胁迫的不痛快。
她淡淡的道:“有心了,刘嬷嬷,把经书收起来吧。”
这便是解除了许谈瑶禁足的意思。
刘嬷嬷拿走经书,老夫人看都没看一眼,,摆了摆手让她拿下去。许谈瑶看见这一幕,眼神很冷,却什么都没说。
大房夫人见气氛有几分尴尬,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三夫人也跟着附和,气氛微微热闹起来,老夫人才收起脸色,露出几分笑意。
“能得了皇后赏赐,幼薇真不愧是咱们许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姑娘啊。”
忽然被点了名字,还在神游太空的许幼薇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新话题。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话题,至少在许娇婀许谈瑶的耳朵里听来就不是那么动听。
许夫人有几分骄傲,她养出来的女儿,必然是京城头一份的好。
连老夫人都面露赞许:“许家虽然还未表态站队,但现在看起来太子之位暂时无可动摇,和皇后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三夫人娇笑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幼薇谁看了不喜欢?要我说,许家没准这回能出个太子妃呢。”
许幼薇听着他们打趣自己,忽然感觉许幼薇这三个字好像离她很遥远,远到她不认识。
许老夫人的宠爱就像是镜花水月,只维持在表面,如果许幼薇不够出色,不够讨喜,或许根本得不到这份宠爱。
许夫人对许幼薇肯定是有着爱的,但这爱本就不多,在知道了许幼薇不是她亲生孩子后更少了。
她爱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更多的爱,建立在许幼薇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孩子的基础上。
日日相见,母亲的爱尚且如此,这样封建家庭背景下,父亲的就更加无迹可寻。兄长或许有几分真心,但有着同样出色的许谈瑶在,以后的天平也只会开始慢慢倾斜。
她前世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完全接受原主身份的原因,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不在乎在哪里过。
反正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一个人。
原书里那些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在现实里被悄无声息地修正了,原书里那些夸张的宠爱,现实里不过浮于表面。
前世的许谈瑶性格懦弱上不了台面,这或许才是许幼薇能占着最好婚事的根本理由,因为没得选。
原主应该也很清楚,正是因为看清了,她才面面俱到,每件事都做得很好,成为人人夸的许幼薇吧。
她忽然想起来了很小时候的事情。
许幼薇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被院长出门时看到后收养了。
福利院的小孩子太多了,看护阿姨每天都很忙,只能注意到嘴最甜,长得最可爱的那几个活泼的孩子,偶尔哄一哄,夸几句。
像许幼薇这样闷着不说话的,从来都是被忽略的存在。
有一天小孩们玩捉迷藏,许幼薇藏得太好了,谁也没能找到她,谁也不记得在结束的时候来喊她。
她在废弃的水泥管里蹲了一个下午,直到深夜,上床睡觉清点人数的时候才被发现不见。
那地方太冷了。
被阿姨抱回去的时候,许幼薇虚弱的发着烧,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孩子,怎么都一声不吭呢。”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话她听得太多。
可是如果真的哭了,谁会给她糖呢?谁又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不必害怕呢?
第10章 阴谋 病好了,开始搞事情吧
等到晚宴结束,夜已经深了。
许幼薇的长安苑最远,因而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从花园中间穿过去,要么规规矩矩走大路。
提着灯笼的婢女战战兢兢的提议走大路,但许幼薇想起以前的事,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因而决定任性一点抄近路。
很快她就后悔了,白天的花园花团锦簇,好看的紧,晚上不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说,还有点吓人。
风凉嗖嗖地吹着,许幼薇硬着头皮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有点慎得慌。
主仆二人走到一处拐角,那里有一处水塘,养着几条锦鲤,白天波光粼粼,喜庆又好看,许幼薇还喂过鱼食。
此刻,那里蹲着一个白色身影,背对着许幼薇,黑色头发散在背后,身形微微颤动着,仿佛冷得厉害。
许幼薇咬住了舌头才遏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她身后的婢女就不行了,尖叫了一声扔下灯笼撒腿就跑。
婢女那一嗓子声音不小,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白衣服也听到了,慢慢地转过身来,天色太黑又没了灯笼的光,许幼薇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觉黑黢黢中突兀的冒出一件会动的白衣服。
许幼薇脑子里一时间飞速闪过了所有从小到大看过的恐怖片,她抖了一下,转身就要跑。
“许……”那声音有些颤,听起来有几分失真。
这不会就是鬼吧?
许幼薇心里怕得发慌,没注意看脚下,裙子被灯笼杆绊住,她“啪”地倒在地上,下巴磕到地面,牙齿咬到舌头。
“嗷!”她哀嚎一声,抬手抹了一把,手心湿漉漉的,竟然摔出血了。
连带着刚刚晚宴的不乐,许幼薇这么多天心里绷着的弦一下子断了,她心里的怒气刷的全烧起来。
许幼薇捡起熄灭的灯笼,急急地朝白衣服冲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
“给你得意的是吧!当鬼不能好好当?吓唬谁呢,啊?”被打的白衣服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边呼痛一边躲避。
“许娘子,许娘子我……”
许幼薇下手毫不手软,但打着打着,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敏锐地将灯笼杆子扔到地上,喘着气粗声道:“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让我看到,别怪我不客气。”
然后飞快地转头就跑。
一直跑到大路上,有了光亮,许幼薇才停下来,她看了看手心刚刚不小心拽下来的几根头发,刚刚那点不对劲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刚刚那个声音,总感觉很熟悉,她好像听到过?
走了没几步,哭哭啼啼的婢女站在那里抹着泪,看到她就哭开了:“娘子,您没事吧?我太害怕了,那不会真的是鬼吧……我们快走吧。”
许幼薇能理解,她也怕得不行,两人快步走了几步,她脚下一顿,突然想起那声音为什么熟悉了。
因为今天上午她才听到过那声音——
那不就是破劫的声音吗。
许谈瑶回去的早,此刻已换了衣服,坐在灯下练着大字。
农户出身,她又怯懦,始终做不好,上辈子吃了亏,所以这辈子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学习,补得很认真,日日都要练习大字,看一会书才肯休息。
正是有几分困倦的时候,绿竹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娘子。”许谈瑶应了一声,她带着寒气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怎么样?”许谈瑶头也没抬。
绿竹平复了一下呼吸,摇了摇头:“破劫被打了。”
许谈瑶一惊:“她发现了?”
“不是,天太黑了,二娘子……觉得破劫是……”绿竹有些说不出口,在许谈瑶的直视下,吞吞吐吐道:“是鬼,所以打了破劫一顿。”
许谈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
“那明天可还需要让他去……”绿竹有几分迟疑,她看出破劫对许谈瑶有几分说不清的情意,也不知道这样该不该继续了。
“不必去了,”许谈瑶哼笑了一声,语气有几分轻松:“我已经想到新的办法了,你就告诉他等我消息就好。”
绿竹应了声,转身出门去。
她顶着夜色急急地走到后院与前院的交界处,那里有一棵树,破劫身穿已经沾了几分脏污的白衣服,站在那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