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这就是男人刚才口中所说的“应酬”……?
看到女人自我遐想到逐渐变质的眼神,段伏城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把扯过她手中的棒棒糖塞回她嘴里。
继而把人拉至身后,长指解开安全栓,堂而皇之地将房门大敞四开。
汤倪想躲,却偏偏又被男人桎梏手腕,只好倚在他身后,恨不得原地做法变“隐形人”。
就在这时,她恍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道恭敬而礼貌的女性声音:
“段先生晚上好,工号1399为您提供客房服务。很抱歉您今日预约的2502号男性按摩师已交班,由我为您提供接下来的按摩理疗服务。”
???
真不是来抓自己的。
也不是如她所想,来找段伏城进行一些不可言说的“应酬”,是她自己想歪了。
“换人了?”
段伏城一直以来预约的按摩师都是男性,他当然不会允许陌生女人在自己身上摸来按去。
本想让对方离去,但转念想到方才汤倪因为两个徽章不开心的样子,索性偏侧过身子松开手,要笑不笑地伺她一眼,略微思忖,随后头也不回地对门口的女按摩师说“请进”。
“快请进快请进,您这两块毛巾挺沉吧我帮您拿!”
汤倪连声接话将人迎进门,刚才心里把人家正经按摩师误会了,这会儿倒不好意思,殷勤得仿佛她才是服务者,
“你坐电梯累不累?我给你倒点水?”
接到按摩师大姐投来惊疑不定的求助目光,段伏城已然见怪不怪:
“你要服务的人,是她。”
却不料汤倪反倒吓了一跳:
“嚯!使不得使不得!我身体倍儿棒不需要服务,就不麻烦了吧?!”
“怎么?”
段伏城狐疑地打量着她,对于女人突然做出这样大的反应有些意外。
汤倪强作冷静,深吸一口气,脚下却不自觉地往后倒退,边赔着笑脸心虚道:
“这个、老板的服务我怎么能独享呢?不合适!您慢慢享受就好,不用管我哈哈哈、哈哈、哈……”
没等汤倪哈完,面前男人蓦地弯下腰,欺身上前,与她目光平视,让她将尚未道出的后文倏然咽回。
“你怕疼?”他话说得颇为玩味。
“我不怕!”汤倪本能地嘴硬回怼。
开玩笑,她从小就凭坚强自立被夸作“别人家的孩子”。
无论心理上遭受如何程度的痛苦,或是情绪上出现伤心、难过等极大波动,她都能保持镇定平缓,很少会哭。
段伏城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眼梢微扬,唇际噙挂着浅淡的笑意,挑眉向后示意一眼,音质疏散:
“请。”
“……”
强大的心脏,是用脆弱的肉|体换来的。
发达的感知系统会让她在身体遭受疼痛的同时,将信号高效精准地传回脑神经,并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作出条件反射的应激预案——
流泪,泪流满面的流泪。
与其他无关,是与瞳孔缩放、膝跳反应一样与生俱来的现象。
都到这份儿上,不上也得上了,汤倪后悔自己瞎逞能,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下来。
早死早超生吧。
她回身摸过那瓶还没动的啤酒,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罐壮壮胆,而后硬着头皮脱掉那件肥沓沓的帽衫外套,一头栽进两人宽的真皮沙发,英勇赴死一般地深吸一口气:
“来!出手吧!”
女按摩师:“……”
就按个摩您duck不必……
段伏城低眉轻笑,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对面的酒柜高椅上,长腿交叠,单手撑着台面,徒然便被眼前放置的半罐虎牌啤酒吸引了注意力。
啤酒罐体成铝银色,在罐口位置还残留着女人娇豔的口红色痕。
残缺,褪淡,冷艳而虚薄。
一如折翼的瘦削蝴蝶,栖踪于银海口岸,雾气迷障,叫人瞧不真实。
就如汤倪给他的感觉。
段伏城缓慢移目,眸光追寻向沙发上的女人,视线愈发深黯。
脱了外衣,汤倪里面仅穿了一件短小紧身的无袖背心,彩色条纹的背心下,露出一截白腻细软的小蛮腰。
她是面朝下平趴在沙发上。
纤臂懒洋洋地搭放在头两侧,下身白色热裤极短,堪堪遮掩过臀,纤瘦伶仃的长腿随意交缠,白皙的脚趾却难掩紧张地微微蜷起。
沙发皮质肌理光滑,深灰色系与女人的冷白皮肤色对比鲜明,格外刺眼。
唇线紧抿,段伏城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几分女子的冷香。
念及方才的近距离接触,不知为何,心头那股子燥郁重又纵起。
他开始有些怅然若失。
从沙发那端收回目光,段伏城想起身去阳台抽根烟,脚下刚迈出两步,沙发上乍然传出一阵碎碎念:
“这就开始啦?您不再准备准备啊?哦您准备好啦,其实我还没——啊!”
“诶哟不是,刚开始就这么大劲儿吗?哦已经是基础啦,我是觉得咱们循序渐——啊!!”
随着按摩师渐入佳境,那头没完没了的絮叨很快演变成声嘶力竭的哀嚎:
“啊!等下等下,让我缓缓、缓一缓、求求你轻一点——啊!!!”
“别碰!别碰那里!啊啊啊我不行了我死了呜呜呜呜……”
“……”
在凄厉惨叫的背景音之下,段伏城几经点火失败,最后挟烟的两指生生将其夹断,最后的最后,他丢下烟盒,快步返回,
“还说不怕……!”
揶揄的话还未出口,便生生地梗在齿喉。
因为在他刚一凑近之际,就发现汤倪抬着一张小花脸,凌乱的碎发被浸润后贴在脸颊,眼角泪水簌簌滑落,鼻尖通红,嘴角委屈地向下咧,上气不接下气地,几乎喊不动了。
竟然,疼哭了?
“你、你别哭啊,不按不按,咱们停下不按了。”
段伏城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只好笨拙地为她拈开脸上发丝,立刻叫停。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但凡体外遭受到一定程度的疼痛,都会没完没了地飙泪,无可避免。哪怕平时去美容院做SPA,她都从来不敢化妆啊!
汤倪蠕动着翻过身来,仰面朝上,脸上涕泪横流地囊着鼻音,嘴上倒是犟:
“不要停!继续!!我以前也经常用这个方法训练情绪控制,最近太忙,果然有点生疏——啊!!!呜呜呜呜……”
按摩师刚好揉捏的力道落在她车祸伤的脚踝处,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地,额上都惊起了一层薄汗。
段伏城皱眉,掀起眼皮瞥向按摩师,目光凌厉而寡冷,吓得对方迅速收手,再不敢触碰汤倪一下,弱弱地小声询问:
“女士,您的脚踝似乎有些不受力,是否之前受过伤或是近期遭受过肌肉劳损呢?”
汤倪缓喘几秒,正要用手背抹一把眼泪,却被身旁男人按住手腕,塞了几张纸巾在她手里。
“之前出过车祸,可能还没好完全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她叠起纸巾,猛力擤了擤鼻子,不甚在意地随口答道。
段伏城看着她的脚踝处,眉头锁得更深。
刚想开口说什么,门铃在这个时候又再次突兀地响起来。
汤倪现在身上很虚,根本没有可以发力的地方去阻止,任由段伏城走过去把门打开。
——是路过的保洁阿姨。
“晚上好先生,我听到您这里有些异常声音,请问需要帮助吗?”
保洁阿姨边说着,边往房间里面探头张望。
大概是汤倪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太过凄然惨绝,甚至穿透了隔音层,引来路过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
机警的阿姨还以为房间里出了什么事情,探究地过来敲门询问。
汤倪听到动静,急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虚弱一笑解释说:
“谢谢您啊……真不好意思,可能我的叫声太激烈,影响到大家了。”
段伏城看着她通红的脸色:
“还要继续吗?沙发不舒服,还是床上好一些。”
“可是那样……会弄脏你的床单呀?”
汤倪指的是自己欲流不止的眼泪。
房间内不曾露面的按摩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似乎又没毛病。
保洁阿姨抬头瞧瞧倚靠在门边上的女人:
头发蓬乱、神情恍惚、衣衫不整、脸颊泛着红潮,声音还带着娇弱无力的沙哑……
“……那什么打扰了,既然没事我就先去干活了。”
保洁阿姨急急忙忙地扭头就走,暗忖现在的年轻人可真能折腾。
关上门,段伏城偏头睇了一眼惨兮兮的女人,见她仍要试图朝沙发走去,继续勇敢尝试按摩的疼痛,忍不住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探手从桌上拿过钱包,付给女按摩师一沓小费后,便让人先行离开了。
按摩师前脚刚走,汤倪紧接着便仿若泄了气似的浑身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毯上。
被大力揉捏过的地方余痛未褪,她上半身疲倦恹恹地趴在茶几上,抓起杯子灌了几口水,喝水的过程中还时不时抽噎两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段伏城从沙发上拿过一只软枕,走到她旁边,单膝蹲下身子说道:
“抬一下。”
汤倪全身软绵绵的,没力起身,就那么蜷曲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很是配合地抬起屁股。
段伏城勾唇,将手中软枕极为贴心地给她垫好,轻轻弯腰,凑过去看了眼她的脸色。
女人眉梢细长,轻轻蹙起,皙白的脸颊熏染粉酡,挺翘的鼻尖儿浅浅泛红。
眼角还蓄着泪,薄睫卷密,被泪珠儿浸润打湿,丰沛似潮霭的雾带。
碎小的水珠儿颤巍巍地挂了上头,伴着轻眨如露四散,眼波流盈间,水泽溅滟,蒙着层慵懒。
“还痛吗?”
段伏城见她还在哭,低缓出声。
汤倪抽了张纸巾,压拭下眼角的泪水,幽怨开口,鼻音浓重:
“痛得想打滚。”
男人轻笑,“有地暖,随你愿意。”
汤倪:“……”
当然段伏城也不过就是逗逗她,眸光扫过女人裸露在外的瘦削肩头,默了一下。
转身从衣架上拎过自己的一件西装外套,动作轻柔地披搭在她身上,阻隔掉眼前的绝艳春光。
他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两人挨坐得很近。
但男人全程都极为恪守。
既替她披上外套,同时长指微蜷,仅用下掌根的位置温柔有力地揉按着她肩胛骨处,替她耐心化解下经久不散的余痛,尽可能不碰触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风度极佳。
“这是哪门子金贵待遇呀,还要劳烦老板来干这种粗活~”
汤倪非常受用男人掌下不轻不重地力道,但偏偏得了便宜还卖乖,“想不到段大总裁这样体恤下属……啊疼!”
段伏城惩罚性地掌根力度稍重,汤倪受不住急忙呼痛,再不敢轻易刺挠他,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只是没过几分钟,茶台上一份异常眼熟的资料重新让她打起精神,
“七夕宴……邀请函?!”
她连忙伸手将资料拽到面前,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细细察看。
五天以前她入住世枫的时候,也收到过酒店专程派发给顶层套房客人的邀请函。
深坑选在七夕当天试营业,作为对家,世枫酒店自然不会不知道。
相对于深坑建有独立的大型游乐园,在七夕当天争抢顾客,会让世枫陷入绝对被动的局面。因此为了避免顾客大批量流失进深坑,世枫今年将七夕宴活动提前十天筹办。
也就是定在了明天。
活动内容分两个项目。
白天包场步行街举办「美食嘉年华」,晚上在玫瑰游轮上「夜游北江」。
美食嘉年华对于在世枫当晚入住的顾客是免费的,付费项目重点在晚上的轮船夜游。
汤倪目光专注地盯着邀请函上的内容,嘴中无意识地念道:
“在此,我们诚挚邀请您于阳历八月十五日携伴入席,所有费用皆由我方酒店全权负责,万分期待您的光临……”
读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什么,头也不回地拍了拍肩上男人的手背,“帮我拿下手机!”
段伏城顺从且自然地替她拿过手机,汤倪匆忙滑开相册,重新翻出之前拍下的自己房间里的那份邀请函。
果然,只有总统套房是全部行程都免费的。
既然是免费,又是对家,哪有不去的道理。
汤倪猛然回头,西装外套自肩头顺势滑落。
她纤指弹了弹手中的邀请函,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雀跃和兴奋:
“老板,对家为了对付咱搞这么大阵仗,咱们不去刺探刺探?”
段伏城反倒十分镇定自若,长指拎起外套替她重新披回身上,眼神缓缓聚在她脸上。
“怎么说?”他反问。
眼见女人手指点了点邀请函上的日期,眼睛弯弯像只狐狸,转身对他伸出手作邀请状:
“现在的小年轻有个叫什么,试验情侣,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段总体验一天?”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确实是个胆大妄为但可行性高的想法。
段伏城隐隐半笑了下。
忍不住伸手揉揉她蓬软的发顶,落下时又配合地将手放在她相邀的手心里:
“白天要上班,晚上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