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婆婆!”李富贵扔掉手里的树枝,主动迎过去。
“富贵,你刚刚蹲在地上干啥?”叶老太好奇地看过去。
李富贵催下头,低声解释道:“我,就随便画一画,没做什么。”
叶嘉莹和叶老太同时看过去,地上被李富贵铺一层薄薄的红沙,红沙上清清楚楚地用树枝写着:人、口、手、大、小、多、少这七个字。原来他是把红沙当本子,在练习写字。
“这些都是你自己学的?”叶老太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能读书识字的老婆婆,她的同龄人中,恐怕只有她才明白知识有多重要。
不等李富贵回答,叶老太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好孩子,以后抽空来婆婆家里,婆婆教你识字。”李瘸子是绝对不可能送富贵去上学的,叶老太怜惜富贵的聪慧和懂事,不舍得他好学的初心被扼杀。
叶嘉莹认认真真看完富贵写的字,比她家刚上一年级的七哥叶嘉然还写得好。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偷学来的,自己费多少功夫?想起李富贵玩游戏的聪明劲儿,叶嘉莹甚至怀疑他看过一遍就学会。
“富富,学。莹莹,也学。”
叶嘉莹拉拉奶奶的手,表示她也要一起学习。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自己识字这个点慢慢暴露出来,要不然她每次拿哥哥的书出来翻看,总会引起家里人的关注。
“好好好,都学!”叶老太一手牵着叶嘉莹,一手拉着李富贵,“富贵,去把家里门关好,跟婆婆回家,让叶爷爷给你剃个头。新的一年,咱富贵一定会长得更结实。”
等叶老太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叶国运刚好送走最后一个来剃头的乡亲。
他笑着朝李富贵招招手,“富贵,来,叶爷爷帮你洗个头。”
李富贵松开叶老太的手,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一躬,“谢谢叶爷爷!”他知道别人都是拿着东西来的,可他实在没有什么送的,只能提前道声谢。
“好孩子,来吧!”
叶国运给别人剃头是不会帮忙洗头的,乡亲们这么多年也知道叶国运的习惯,所以大家都是在家里洗好头才过来找他帮忙。
天井里,叶嘉莹端一张小板凳,坐在阳光下看着爷爷帮李富贵洗头。
叶嘉莹托着下巴,细细地打量李富贵的五官。只见他的眉毛又黑又浓,弯弯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的眼皮不止有两层,层层叠叠的眼皮上方,眼睫毛长而翘。挺拔的鼻梁下方,嘴唇因为缺少营养略显苍白。
望着李富贵的瘦削的小脸,叶嘉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他从五官上来说,跟李瘸子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富贵真的是李瘸子的儿子吗?
等叶国运给李富贵剃一个清爽的小平头出来,连他老人家都被眼前俊俏干净的男娃给惊艳到。
摸摸富贵的小脸,叶国运的神色有些复杂,这样的富贵如果被李瘸子看到,少不又是一顿胖揍。别说李瘸子本人,就算是他都开始怀疑富贵可能不是李瘸子的儿子。
“好孩子,叶爷爷给你剃个光头,好不好?再让你叶婆婆给你找一顶哥哥的帽子戴上。”
叶国运动刀之前,征求李富贵的意见。帽子可以遮住李富贵一部分额头,加上这会儿天气还冷,带着也不算突兀。他还得嘱咐老妻,专门找一顶破烂一点的帽子才行。
李富贵信任地望着叶国运,轻轻地点点头,“好!听叶爷爷的。”
坐在小板凳上的叶嘉莹嘟起小嘴,很想站起来拉住爷爷的手。可她知道,爷爷也是为富贵好。
叶嘉莹郁闷好半天,如果李瘸子不是富贵的亲爹,那谁才是?这个人是他们村的,还是富贵他娘在外面认识的人?
叶老太听老伴的建议,专门找一顶破洞的帽子给李富贵戴上,即便遮住一部分额头和眉毛,李富贵渐渐长开的小脸也昭示着他出色的五官比例和好看的容貌。
要不是他现在营养不良,脸色也蜡黄蜡黄的,叶老太觉得富贵丝毫不比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差。
且不提被叶家人压在心底的疑惑,李富贵剃完头,跟着叶老太学十个生字才回到自己家里。
让李富贵诧异的是,当他推开家门的时候,竟然在家里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富贵的身世之谜会一点点揭开,大家稍微耐心一点哦另外,不要觉得作者笔下的江大娘是塑造出来的极品,事实上,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婆婆重男轻女,蹉跎儿媳妇的人不在少数
第22章
娘回来了吗?
李富贵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收拾包袱的女人,她看起来有点老,脸上颧骨凸出还有很多雀斑,也许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李富贵心里十分茫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也不知道娘到底长什么样。
“看……看什么,看!”
从外面回来的李瘸子见儿子站在门口发呆,直接一巴掌朝他的脑袋拍去。
李富贵被打了个正着,不过好在他头上有帽子,加上李瘸子手上没有用太大的劲儿,所以李富贵并没有觉得太疼。他回头看了一眼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爹,眼睛微微睁大。
李瘸子走进家门,指着女人说道:“从……从,今天起,她……她就是,你娘了。听……听到没?”
“红武,你干嘛打孩子?”
女人笑着放下手里的衣裳,双眼发光地看向李富贵,“娃,你叫啥名字?今年几岁了?”
李富贵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娘!她是爹带回来的新婆娘,是别人口中的后娘!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李富贵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没有理会女人的话,直接转身跑出了家门,留下女人一脸遗憾的望着李富贵跑开的方向。
李瘸子则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你别,管他。他……从小……野惯了!不……不回家,还……还能省点,粮食。”
女人没有回应李瘸子的话,她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东西。
夜幕很快降临,独自坐在田坎上的李富贵双臂环着膝盖,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他很少想念娘,因为他没有关于娘的任何记忆。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后娘,让李富贵在脑海里虚构了几幅图画。他娘会像叶婶儿一样温柔?还是像李佑刚他娘那样暴躁?不知道他娘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寂静的夜晚,寒风呼呼地吹着,又冷又饿的感觉让李富贵越发清醒。
田坎的另一头,怪老头给隔壁生产大队的人看病回家,正好从李富贵身边路过。
他朝李富贵伸出一只手,声音依旧嘶哑,“起来,跟我回家。”
李富贵望向怪老头,默默地把小手伸过去,交给怪老头。两人都是乡亲们眼里的异类,大家看到他们都会绕路走的那种。然而在过去一个月的相处中,他们在无形之中已经达成一种默契。
乡村的夜里黑漆漆,唯有天上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
此时的B市,小洋楼这一片住宅灯火通明,城市的住户总是要比乡下人睡得更晚。
“我是警察,你们来扮演小偷,听到没?”小胖墩李星河右手拿着一只玩具仿真□□,左手指着家里的佣人。
“小少爷,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白天再玩,好不好?”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佣人笑着劝说道,偏偏今天晚上先生和太太有事要晚点回家,要不然他们肯定有法子让小少爷乖乖去洗漱睡觉。
“我不,你管我!我就要玩!”
李星河说着,朝她们跑了过去,“啪啪啪,你们再不逃就要被我打死了。”
佣人们没办法,只好顺着李星河的意思快步走开,他毕竟是这个家里的小主人,要是让他不开心了,她们都要跟着倒霉。
李星河玩得可开心了,把家里的佣人追得到处跑。
抬头看见有佣人端着果盘上二楼,他调皮地追了过去,一边爬楼梯一边嚷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因为太过兴奋,李星河的注意力都在佣人身上,结果一不小心,他的脚下踩空了,整个人从楼梯中间滚了下来,落地的时候他的额头碰到楼梯口的落地花瓶上,鲜血很快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小少爷!”从厨房里端着温开水出来,准备喂李星河喝的何慧吓得打翻了手里的水。
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立刻抱起碰晕了的小胖墩。
“快点打电话叫人呐,你们还愣着干啥?”何慧哭喊道,“要是小少爷有事,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大家都吓坏了,也就没有留意到何慧话语和表现的异样。
晚上十点,匆忙赶到医院的李定平和范思思从管家的口中,知道了儿子受伤的经过。李定平皱了皱眉头,儿子越大越调皮,总是做些让他生气的事情来。
“先去看看星河再说,你别骂他。”范思思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她一看就知道丈夫准备教训儿子。
李定平扭头看向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行,听你的,我们回家了再好好教教他。”
以前儿子不听话还能用年纪小不懂事作为借口,可眼看着孩子都四岁多了,不仅没有长进,反而越发跳脱。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遗传了他们两人的什么基因,明明他和妻子都是安静守礼的人。
病房内,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的李星河正在闹腾。
“我好疼,疼死我了。快点叫医生来,我头疼!”
何慧心疼得不行,恨不能代替李星河遭这份罪,她好声好气劝抚道:“小少爷乖,医生说你还小,不能打止痛针,等会儿就不疼了。你想吃什么?何婶给你做。对了,我兜里还有糖,吃颗糖就不疼了。”
说着,何慧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准备剥开喂给李星河吃。
“好了,何姐你先回去。”范思思快步走过来,伸手拦住了何慧。
刚走进病房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范思思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算很好。
她明确告诉过家里不能给儿子吃糖,她们怎么总是不听?儿子才四岁就开始长蛀牙了,继续这么下去,牙齿都得坏完。她们这种行为哪里是爱护孩子,分明就是害孩子!
“糖,妈妈我要吃糖。我头疼,呜呜呜。”
李星河放声大哭起来,他伸出右手,想要去抓何慧手里的奶糖。
谁知,李定平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一把握住李星河的手,“你越哭头越疼,马上把眼泪收起来。如果你非要吃糖,那我们先请医生把你的蛀牙拔掉。”
李星河听爸爸这么一说,立刻止住了哭声。
他委屈地望着站在病床前的父母,眼里刷刷地流个不停,好似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何慧看到这样的李星河,心疼得不行,却不敢再李定平和范思思面前表现出来,她退出病房,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病房里,范思思替儿子擦掉眼泪,正色道:“今天这件事怨不得家里的婶子们,星河你已经四岁了,不能总是打打闹闹,要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平时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李星河缩了缩脖子,闭着嘴巴不说话。
旁边站着的李定平失望极了,他的儿子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范思思和李定平夫妻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看来在教导儿子这件事上,他们还得再多费点心思才行。
等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确定李星河没有脑症荡,他们夫妻才算彻底放了心。儿子再不听话,也是他们的骨肉,如果儿子真的碰到了头,他们心里会更难受。
回家的路上,范思思抱着儿子坐在小汽车后座上。她用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儿子的五官,从稀薄的眉毛到单眼皮,儿子的五官算不上好看,就连鼻梁也是塌的。
一个念头从范思思心底升起:他有没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儿子?
不到两秒钟时间,范思思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可怕想法,她竟然会因为儿子不听话,怀疑他不是自己的孩子。
“定平,以后我多抽点时间教导星河,他本性还是好的,就是性格太跳脱、活波了。”
正在开车的李定平嗯了一声,“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对星河严格一点,男孩子小时候如果不教育好,长大了再想改正就难了。”
小汽车沿着马路一直行驶到小洋楼面前停下,这对有教养的高知识份子夫妇并不知道,他们一手养大的孩子还真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天天气晴朗,叶国运用鸡公车推着几根结实的木料来到知青点门口。
他身上挎着一个绿色的背包,背包里放着他做木工的工具。
“叶爷爷,你怎么来了?”
李富贵正在大门口帮怪老头晒草药,他这几天不敢回家,每次想到后娘看自己的眼神他心里发怵。留在知青点的他一刻也没有停过,帮怪老头做了很多事情。
叶国运笑着看向李富贵,“叶爷爷来给你做一张小床,你觉得怎么样?”
听了叶国运的话,李富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做床?给我?”
怪老头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朝叶国运点了点头,“我先把打床的工钱给你。”说着,怪老头拿出五块钱,递给叶国运。
叶国运连连摆手,“给富贵打床,我不收工钱。这些木料都是自己家里的,没花钱买。钱你赶紧收着!”
见叶国运执意不要钱,怪老头也不强推过去。他把钱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然后走过去帮叶国运搭把手,将鸡公车上的木料抬下来。
李富贵的小床一做就是七天,这架一米二宽,两米长的木头床费了叶国运不少心思,既要结实,又要美观,还要节省木料。做完后叶国运自己很满意,他还给小床刷了一层清漆。
此时,知青点外的晒坝里,叶嘉莹正在跟李富贵一起听英语磁带。
“富富,你念一遍!”
叶嘉莹按下暂停键,鼓励地望着李富贵,她想知道身边的这个小男孩到底有多聪明。
李富贵想了想,把自己刚才听到的一段句子模拟发声背了出来,尽管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能保证这个句子一个发声都没有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