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探微嘻嘻一笑,跑到了明琅面前,“娘,我来看热闹的。”
张鄠紧跟在明探微身边,“对不住,我没拦住五妹妹。”
明琅满是担忧、担心,“微儿,你没事吧?”
明探微站到了明琅和药归尘中间,“我好着呢。”她分别拉了父母的手,“在爹娘身边,看外人的笑话,蛮好。”
明琅又是喜悦又是担心,“微儿,你真的不在乎……不在乎宣德侯了?”
“不在乎。”明探微没有犹豫。
可怜的明五姑娘已经被宣德侯害死了,她为什么要对宣德侯心慈手软。
她当然要替那位可怜的小姑娘出口气,痛打落水狗啊。
“宣德侯厌恶我,我知道。”明探微摇晃着父母的手,“我又不是小傻子,对不对?他厌恶我,我也厌恶他。咱们明家的孩子,必须不吃亏。”
“竟敢厌恶我的宝贝女儿。”药归尘气极。
明琅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热泪盈眶。
长久以来,她一直忍耐着宣德侯。最开始的时候,以为宣德侯是驰援金集、救了原王、全城百姓以及她和明玕的英雄;后来,因为微儿一心想认爹,明琅疼爱女儿,不忍让女儿伤心。
就算到了今天,就在这一刻之前,她还想对宣德侯网开一面。
毕竟宣德侯是微儿的亲爹。
但微儿方才的话语,让明琅改了主意。
微儿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对亲爹死了心。
江博儒得混蛋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亲生女儿对他死了心?
明琅一声冷笑,缓步走到宣德侯面前。
宣德侯闻到熟悉的香气,热泪盈眶。
“我,我是因为惭愧……”宣德侯声音低而痛楚,“功劳是我骗来的,你也是我骗来的,我惭愧,我没脸面对你……”
“你没脸面对我,所以你便和另外一个女人有了私情。”明琅满是讥诮,“你告诉她,你会把属于我的一切都献给她,对不对?”
宣德侯毛骨悚然,蓦然抬头,脸变形,声音变调,“你,你怎么知道?”
明琅奚落,“我怎么知道的?很简单,你喝醉酒自己说的啊。”
多年之后,明琅提起旧事,只觉得好笑,“你说,你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献给她,都献给你的----”
明琅暂时停顿。
宣德侯面无人色。
宾客们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洗耳恭听。
明琅笑了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瓀儿。”
众人哗然。
固原郡主的芳名,正是孟瓀。
这么说,明琅还是宣德侯夫人之时,固原郡主便已经和宣德侯相好了?
丧德败行啊。
第46章 046
宣德侯想要替固原郡主辩解, “她不是,她没有……”
药归尘来到明琅身边,“你休想狡辩。我可是亲手替江浩歌把过脉的,她根本不是早产儿。”
宣德侯眼神闪烁, “哥, 毕竟你也曾经和我一样姓江……”看样子是想拿昔日的兄弟之情来打动药归尘。
明琅怒极, “江博儒,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说话办事, 摸摸良心!”
宣德侯一声长叹。
眼前这两位,一位是他前妻,一位是他义兄, 曾经是亲人,如今是陌路。
明琅, 药归尘,对他都不再有情意了,也不会给他留情面了。
是他自己把路给走绝了。
“江博儒,是你和孟瓀早就有了私情, 才会处心积虑要跟我和离, 对不对?”明琅当面质问。
宣德侯以手蒙面。
这等于是默认了。
群情激愤。
“一位郡主, 勾搭有妇之夫, 这是什么恶劣行径?”
“固原郡主固然令人不齿,宣德侯也是卑鄙无耻, 轻薄无行。家中已有原配发妻, 为何还要在外面勾搭名门贵女?这是早就存了休弃原配另攀高枝的念头啊。”
“呸, 什么名门贵女,固原郡主这样的也配?”
“固原郡主虽然品行不端, 但她出身没问题,确实是名门贵女。她爹忠王,是我朝唯一的异姓王。”
“忠王又是什么好出身了?忠王生母是一名宫女。忠王妃是那名宫女的侄女。”
“原来固原郡主的出身也不过如此?”
“固原郡主的品行,配得上她的出身。”
“品行不端,出身不堪。”
固原郡主和江浩歌母女俩由王氏赵氏以及官差陪同进来,听到这样的议论,人人色变。
固原郡主一直养尊处优受人敬重,今天是她头一回听到这般刻薄的议论,胸膛起伏,脸色紫涨,难受极了。
江浩歌的自信心,被沉重打击。
一直以来,她都以她的出身为骄傲自豪,毕竟她父亲是侯爷,母亲是郡主,她理所应当是众所瞩目的天之娇女,没想到在世人眼中,固原郡主的出身竟然很是不堪?那她江浩歌又算什么呢?王氏和赵氏是被忠王妃派来陪伴固原郡主、江浩歌母女俩的。这两人都是年轻小媳妇,出阁不久,脸皮还嫩,听到种种尖酸刻薄的议论,羞愤欲死。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王氏紧紧攥着手帕。
“我一向小心谨慎做人,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凭什么遭此羞辱。”赵氏眼神呆滞。
这妯娌俩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早知道要面对这样的难堪局面,她们就算拼着得罪忠王妃,也不肯从命。
在忠王府受打骂也好,被罚也好,丢人是丢在了自己家。现如今站在固原郡主身边,听着众人奚落寒碜,这丢人是丢到大庭广众面前了。
王氏赵氏觉得自己的脸面脆生生掉到了地上,被众人踩来踩去,踩来踩去……
汗颜无地。
官差拜见了明肃政等人,“上官有命,命小的带了固原郡主、江浩歌,到明府同宣德侯对质。”
明肃政笑,“很好。那便趁着今日这黄道吉日,宾客满堂,断清楚这桩公案。”
明肃政很大方,让宣德侯和固原郡主自己商量,“贤伉俪商量好了,把这宝冠的来历,原原本本讲出来,本官也好向陛下复旨。”
“当然了,两位一定要能自圆其说,那些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去的鬼话,便不要说出来糊弄本官,糊弄在场的诸位大人了。”
“两位可一定商量好了、想好了,再说话。”
“毕竟两位能见上这一面,颇为不易。”人群中发出阵阵笑声。
宣德侯和固原郡主满脸通红。
明肃政这话并没说错,只不过他夫妻二人听着极为刺耳。
宣德侯和固原郡主都已入狱,一个被关在天牢,一个被关在女牢,见一面是挺难的。
宣德侯和固原郡主,慢慢走在一起。
两人本是至亲夫妻,多日不见面,已有些生疏。
宣德侯张张口,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固原郡主央求,“无论如何,你都要救救我,救救湄湄。女牢那种地方,我和湄湄再也待不下去了。”
宣德侯嘴里发苦,心里也发苦。
恩爱夫妻又如何?大难来时,还不是各自管各自。他也被关在天牢里呢,固原郡主可不管他的死活。
宣德侯和明琅婚后不久就认识了固原郡主,他以为他是很喜欢固原郡主的,这时候发现好像并不是。
固原郡主的面目,是如此陌生。
他并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我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我一个人身上。”宣德侯就算没那么喜欢固原郡主,江浩歌还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是一定要把江浩歌救出来的,“只要你和女儿能得救,我怎么样都行。你要我怎么说,怎么做,只管告诉我。”
固原郡主如意算盘打得响,“你可以说,是你从明琅那里偷……拿出来的,你本来只是和明琅开个玩笑,没想到明琅入宫请罪,又到鸿胪寺报备,你便不好把真相说出来了,只好把宝冠一直自己藏着。”
“宝冠是你自己藏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湄湄还是个孩子,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宣德侯心哇凉哇凉的,目光也变冷了。
固原郡主还算反应快,赶忙补充,“我出来之后,自然会设法营救你和公爹。”
宣德侯心里略微舒服了那么一点点。
明肃政既然让他夫妻俩自己商量,宣德侯便想趁着这个时机,和他的宝贝女儿说句话,问问他宝贝女儿的近况。
宣德侯招手想要叫江浩歌,发现江浩歌目光炯炯,盯着一个人。
是明探微。
“湄湄。”宣德侯召唤。
江浩歌眼圈一红,飞奔到他身边,委屈地叫声爹爹,一头扎进他怀里。
宣德侯欣慰又酸楚。
“我儿只管放心,为父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你。”宣德侯许诺。
江浩歌眼泪汪汪,“爹爹对我真好,可是爹爹,这太难了。我听官差说了,咱家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承认我娘亲想做公主,要么承认爹爹和我娘早有……早有情意,所以才会拿了明夫人的东西,送给我娘。”
江浩歌恨死明家了。
明家这是借机公报私仇。
固原郡主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想做公主的。那么,宣德侯和固原郡主只有承认早有私情,宣德侯有意拿明琅的宝贝向固原郡主献媚。
这样一来,固原郡主做为未婚少女和有妇之夫勾搭,名声就全毁了,被世人唾骂、唾弃。
江浩歌会和曾经的明五姑娘一样,到处受人白眼。
江浩歌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天生高贵,她不能沦落到那样的悲惨境地。
宣德侯皱眉,“你听哪个官差说的?”
江浩歌抿抿嘴唇,“哪个官差说的,并不重要。爹爹,这个官差说得有道理,对不对?”
宣德侯苦笑,不得不点头,“有道理。”
固原郡主让他硬赖,却不知道,在固原郡主来之前,他其实是默认了和固原郡主的私情。
他如果硬赖,说宝冠是他偷拿的、是他藏起来的,固原郡主毫不知情,谁会相信?这种话是打算骗傻子的吧?如果传到章和帝耳中,章和帝一定勃然大怒,以为宣德侯冥顽不灵,要和章和帝对抗到底了。
他当初确实是出于嫉妒,背着明琅拿走了宝冠。
他想要毁了,固原郡主却说很喜欢,他也是一时昏了头,就送给固原郡主了。
如果当初真的毁了,该有多好。
宣德侯恨不得花重金买上一味后悔药,回到八年前,毁掉这顶宝冠。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宣德侯表面上和固原郡主好言好语商量,说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其实心里早有了决定,打算承认他和固原郡主的私情。
这虽然令人不齿,但毕竟只是私德问题。
章和帝怀疑忠王有不臣之心,怀疑固原郡主想做公主,这才是要命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个罪名只能挑一个的话,当然是挑罪名轻的。
江浩歌或许会受些影响,但只要能平安出狱,今后跟着忠王、忠王妃到了封地,有外祖父外祖母的庇护,还是一位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
江浩歌早已权衡过利弊,软语央求,“爹爹,就算是为了我,你暂时对明五好一点,可不可以?”
宣德侯脸皮再厚,听了这话,也觉得燥得慌。
他和江浩歌真是亲父女,江浩歌一开口,他便明白了江浩歌的用意。
江浩歌是让他用父女之情感动明五,哄得明五转向江家。
明五在明府备受宠爱,只要明五转向江家,明肃政也好,明琅也好,再恨宣德侯府,也不得不改变态度,替宣德侯府说话。
宣德侯眼神复杂,悄悄看向明探微。
明探微正仰起小脸和明琅说话,明琅大美人,明探微小可爱,母女俩美得如诗如画。
宣德侯想哭。
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爹爹如果想认,便去认。”江浩歌怂恿。
宣德侯心里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才开始的时候只是颗小嫩芽,却在迅速的长大。
宣德侯放下江浩歌,拿定了主意。
“商量好了么?”明肃政笑问。
旁边有多事的客人起哄,“江侯爷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啊,这是要向陛下复旨的,你若胡说八道,便是欺君。”“江侯爷已经欺过君,不会一欺再欺,上瘾了吧?”
宣德侯脸上火辣辣的。
固原郡主向那些说风凉话的人怒目而视。
宣德侯硬着头皮,“明肃政,我能不能先和贵府五姑娘说句话?”
“不能。”明肃政拒绝得很干脆。
宣德侯脸更红,“这个……明五姑娘就在这里,我只和她说一句话……”
“大舅舅,让他说吧。”明探微大方极了,“不就是一句话么?我听着呢。”
“好,依你依你。”明肃政一脸溺爱。
宣德侯心中激动。
果然,明五在明家地位超然,她一个小孩子,敢跟明肃政呛声,明肃政半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那么狡诈的一个人,笑得却那么慈祥。
“借一步说话。”宣德侯目光殷切。
明探微方才还笑嘻嘻的,这时却小脸一板,“我们明家人向来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
明肃政、明玕等人大笑,“对极了,我们明家人光风霁月,江侯爷有话只管光明正大的说,我们便光明正大的听。”
宾客们也发出或高或低的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