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太子忙道:“虽然孤一直不察,恢复了宣德侯府,但江浩歌没有任何封诰,她进不了皇宫,进不了忠王府。”
太子已经想好了。江浩瀚年纪这么小,虽然顶着个侯爷的头衔,也是个没用的人,不必上朝,不必在隆正帝面前碍眼,送到国子监读书,也就是了。
江浩瀚只多了一个爵位,既没有实权,也不能上朝,只能在国子监读书,权贵人家就不会和他结交,江浩歌自然也就不能和勋贵之家的女眷来往。江浩歌想和明探微打交道,没有资格。
“只要江浩歌不来烦我,什么江家,什么宣德侯府,我都不理会的。”明探微大度表态。
太子不无感激,“五妹妹从小到大,一直这么善解人意。”
太子提起了一些细节,“……她随手拿起一本奏折,让孤教她写字,谁知竟然是方则的奏折……”
孟归尘和明琅笑而不语。
真这么巧?谁信呢?
明探微犹犹豫豫,似乎有话有说,但又说不出口。
太子鼓励,“五妹妹有话但说无妨。”
明探微还在犹豫,“太子哥哥可不是一般人,是国之储君,在太子哥哥面前说话,一定要慎重……不过六哥告诉过我,说他和太子、魏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再亲近不过,兄弟之间,一定不能藏着掖着……”
“六弟说得对极了。”太子不禁笑了,“兄弟之间,确实应该坦诚直言。”
孟归尘和明琅也道:“跟太子殿下可不能见外。太子是齐王的亲大哥,长兄如父。”
被太子和孟归尘、明琅再三劝说,明探微才说出了心里话,“方才太子哥哥说,是那妾侍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恰巧便是方则的那一本。我觉得吧,这么说,好像有一点点天意如此的意思,传到陛下耳中,陛下未必高兴。”
“有时候,人祸,比天灾要好。”
太子呆了片刻。
明琅嗔怪,“你这孩子懂什么?不许胡说了啊。”
太子不笨,很快便想通了,“多谢五妹妹提醒。五妹妹,愚兄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子轻信了媚儿随手拿起奏折的说法,多多少少有点想要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明探微的话,却让他豁然开朗。媚儿随随便便拿起一本奏折,便能轻轻松松让陷害过隆正帝的宣德侯府重建,这不是和隆正帝作对么?这样的所谓天意,太得罪人了。
明探微闲聊天的口吻,“太子哥哥亲自审问的那位妾侍吧?太子哥哥慧眼如炬,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看便知。”
太子这才想起来,他并没有亲自审问媚儿。他回到东宫的时候,见到的是媚儿的尸体。
媚儿的所谓供词,是东宫侍女写下来、媚儿按了手印。
奏折真是媚儿递给他的么?未必啊。
太子微笑,“大哥是当局者迷,五妹妹替大哥想想,谁最可疑?”
明探微昂昂下巴,得意的不行,“太子哥哥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个我最在行!”
孟归尘和明琅失笑,“微儿你在行什么?你呀,满身的孩子气。”
明探微略微沮丧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神气起来了,“谁得利最多,谁嫌疑就最大。这件事得利最多的是江浩歌,她谋划了十年的事情终于做成功了,所以她嫌疑最大。她这个人其实是没什么本事的,靠的无非是藤王……”
明探微忽然掩口,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太子都忍不住笑了,“无妨。孤和藤王虽然也是兄弟,但孤愿意听真话。”
太子虽然愿意听,明探微却不说了,“……藤王是我五嫂的娘家妹妹的未来夫君,是亲戚嘛,不能说他。对了太子哥哥,那个妾侍在东宫应该没有敌人吧?一个小小妾侍,地位卑下,谁会在意她?”
太子留了心。
媚儿在东宫也是有敌人的。太子妃看媚儿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媚儿死了,太子妃大概觉得很痛快吧?
审问媚儿的,正是太子妃。
太子妃打死媚儿,没有留下活口,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如果太子妃牵涉其中,那就太可怕了。他的枕边人,他的结发妻子,为了发泄私愤,为了除掉一个小小的媚儿,竟然不惜借他的手重建宣德侯府?太子妃就不怕因此触怒隆正帝,给太子带来灾祸么?
太子的心,有点凉。
明探微拿出一块精美玉雕,“这是只幼虎,是不是很好看?我准备送给皇太孙的。”
罕见的和田黄玉,晶莹剔透,柔和如脂,黄色似金,雕出来的幼虎既威风凛凛,又憨态可掬。
“多谢。”太子声音低沉。
他的儿子就要出生了。
这孩子属虎。
……
藤王、江浩歌,一定跟这件事情有关。
太子妃,很可能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太子心疼未出世的孩儿,对太子妃还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对藤王和江浩歌就毫不客气了。
为宣德侯府上书的方则,被太子找了借口,连贬数级,贬出京城。
太子的态度很明确了。
本就门庭冷落的宣德侯府更是雪上加霜,江浩歌只能躲在破败的侯府之中,根本不敢出门。
藤王既将成亲,新娘又是明家的亲戚,太子不便对藤王出手,把气全撒到了藤王的母亲韩妃身上。
宫中起了流言,说韩妃属猴,狮和虎属相相克,为了即将出世的皇太孙,韩妃不宜在宫中居住。
流言传到宣皇后耳中,宣皇后当然是向着自己亲孙子的,命韩妃到皇家寺庙宝丰寺暂住。
韩妃委屈,韩妃不情愿,韩妃到隆正帝面前告状,可隆正帝一点也不向着她,“为了虎崽,你连这点辛苦都受不了么?”
还没出世的皇太孙,已经是隆正帝口中的“虎崽”了。
韩妃不敢多说,含着一包眼泪,去了宝丰寺。
主持吩咐下来,只允许韩妃带两名侍女。两名侍女怎么能伺候得了养尊处优的韩妃?韩妃不只没有足够的人服侍,还要念经、茹素,叫苦不迭。
藤王来探望韩妃,韩妃诉苦,“没想到你的婚礼,母妃竟然不能参加。”
韩妃泪流满面,藤王掩面,不忍观看。
藤王知道,是他把韩妃害成这样的。
宣德侯府的事,太子一定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针对韩妃。
“我到底哪里得罪东宫了?”韩妃苦恼不已,“东宫忽然说什么属相相克,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藤王跪在韩妃面前,“母妃,是我害了您。”把宣德侯府的事低声说了说。
韩妃气得直哆嗦,“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你和江浩歌纠缠不清,你怎么就不听呢?你这么做不仅得罪了东宫,还得罪了你父皇,懂不懂?若东宫把真相报到你父皇面前,你父皇厌弃了你,给你一个偏僻荒蛮的封地,立即撵你去封地,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藤王不由的心慌,“不会吧?孩儿做得很隐秘,东宫不会有证据的……”
“隐秘?”韩妃冷笑,“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藤王更心慌了。
他也顾不得安慰韩妃,急匆匆回城,找到江浩歌商议对策。
江浩歌正在宣德侯府和江博雅吵架。
这爵位是还回来了,侯府也还回来了,可这侯府荒废了十年,破败得不像样子,要想修复到当年的光景,不知得花多少黄金白银。江浩歌哪里有?
宣德侯府不只破败,而且门前冷落车马稀,根本没有达官贵人前来拜访。
并不是爵位恢复了、侯府赏还了,世人便会趋之若鹜,争相前来结交。宣德侯江浩瀚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连朝都上不了,只能在国子监读书。这种徒有头衔没有实权的侯爷,谁来理会?
江浩歌便想让江博雅拿出体己银子,先把主院整理得像样子些,至少能住下江浩歌、江博雅、江浩瀚三个主子。江博雅气呼呼的,“本指望着回侯府享福,谁知还要我贴银子?不行。我只剩养老的银钱了,谁都不许动。”
江浩歌气江博雅不识大体,有点口不择言了,“若是刑涛来要,你也不给?”
江博雅面红耳赤,“湄湄,你一直觉得我和刑涛的事丢人。可你也不想想,咱俩两个女子,没脚蟹一般,这些年来若不是刑涛支撑门户,不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江浩歌忍气吞声,“姑姑,咱们不说这些了。重建侯府是我的心愿,也是姑姑的心愿,对不对?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这个侯府重新建起来……”江博雅四处瞅瞅,失望摇头,“不,我不拿钱。湄湄,不管你如何巧舌如簧,总之我就是不拿钱。”
江博雅摸摸自己的脸,“我快四十岁啦。湄湄,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知道,手里有什么便想握紧什么,断断不会松手的。”
年轻时候,以为自己还有将来,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人到中年,知道自己就这么点本事了,要把手里的东西握得紧紧的,一定不能失去。
“姑姑,你能不能有点远见……”江浩歌急了。
“湄湄,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江博雅翻脸了,“姑姑这点棺材本,你也不肯放过?”
身处逆境,姑侄俩都有些失态了。
看到藤王,姑侄俩都很不好意思。
江博雅胡乱找个借口,走了,江浩歌掩面而泣,“让殿下看笑话了。”
藤王最看不得江浩歌伤心落泪,当即拍胸脯表示,他要把私房银钱拿出来,资助江家。
“真的么?”江浩歌又惊又喜。
意中人崇拜仰慕的目光,让藤王热血沸腾,“当然是真的。”
藤王当着江浩歌的面吹了牛,但他回藤王府拿银子,因为数目太大,被王府长史拦下询问原由。藤王吱吱唔唔不肯说实话,长史便不许他拿。
长史焦雷是隆正帝亲自指派的,藤王不敢和焦长史闹僵,只好就这么算了。
藤王没拿到钱,就没脸去见江浩歌。可怜江浩歌伸长了脖子等啊等啊,也没等到藤王。
任王张郣的王妃姓栗,是栗妃的娘家侄女,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栗妃求到隆正帝面前,隆正帝慨然应允。
费王张郐虽然憨憨的,却一向喜欢美女。栗妃便在亲戚家的妙龄少女之中挑选出一位名唤月如眉的姑娘,人如其名,当真是月眉星眼,雪肤花貌。隆正帝问了张郐,张郐没意见,这门婚事就定下来了。
任王,费王,藤王,相继成亲。
本该和宣捷一起回京的齐王,却迟迟没有回来。
第110章 110
隆正帝、太子, 先后派出心腹侍卫接应。
宣皇后懊悔了,“早知如此,不该让小六亲自去接他舅舅的。”
崇信侯已经八十岁了,白发苍苍, 精神头却还很好, 在侯府大骂宣捷, “都是因为宣捷这个臭小子,齐王婚期将近, 人却迟迟不能回京!要是因为宣捷这臭小子耽误了齐王的婚事, 我跟他没完!”
“宣捷这臭小子回来了,老子先狠狠打他一顿!”崇信侯虽然身体一直很好,但到底上了年纪, 宣皇后很是担忧,派了内侍到侯府慰问开解, “吉人自有天相,齐王殿下和世子爷一定能赶在婚期之前回京的。您老人家保重身体要紧。”
“若是赶不回来呢?”崇信侯发脾气,“婚期到了,新郎却没回家, 婚礼怎么办?新娘子怎么办?”
内侍还要再劝, 崇信侯嫌他啰嗦没用, 给撵走了。
洛城公主、魏王等人也先后来过, 都劝不了年迈固执的崇信侯。
最后还是明探微来了,笑吟吟的开解老侯爷, “误了婚期没事, 晚些时日再办婚礼也就是了。我这个人豁达大度, 是不在意这个的,老爷子您呢?”
崇信侯不能输给个小姑娘, 一拍胸脯道:“我也豁达大度,不在意。”
一老一小,哈哈大笑。
崇信侯虽然不生气了,还是纳闷,“宣捷这臭小子我就不说他了,齐王一向稳重,为什么明知婚期在即,却迟迟不归?”
“这个,可能怪我了。”明探微不好意思,“齐王出发之前,我跟他提起过想养只小鹿,他不会是亲自替我捉小鹿去了吧?”
“小鹿有那么难捉么?”崇信侯不解。
“可能他想挑只漂亮的?”明探微猜测。
“那必须得是只漂亮的小鹿。”崇信侯同意,“要不然,哪配得上让你养?小微微漂亮,小微微养的小鹿,也必须漂亮。”
明探微终于把崇信侯哄得心情舒畅,不再发脾气,还胃口很好的吃了一大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