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不是主修剑的意,而姜如遇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打开了这样的意。
这是姜如遇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理论,人使剑和剑使剑有什么不同,她几乎想快些领略:“师尊,我下一步应当如何做?”
灯月峰峰主道:“你嘛,你身上本来就有剑的意,你早在之前就修出来了,只是你不会用。现在你只每日多和剑接触,多去有剑的地方,下意识控制就行了,多的为师也不知道。”他挠头:“我们这门全看领悟力,师傅领进门,修习在个人嘛。”
毕竟这个道,天底下就他、姜如遇师兄,姜如遇在学,也没有什么系统功法之类的……
“恩,多谢师尊。”幸好姜如遇不是事事要人带的差生,她片刻便思索出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本来便是每日和剑待在一起,那么她接下来应该去的地方是——
“学剑之地。”姜如遇道:“师尊,我要申请能离开灯月峰自由活动。这几日我训练时,发现每只鸟都有细微不同,故而,我需要知道我身上剑的意,到底和别的剑有什么细微不同,如此,我才能清晰判断、控制。”
牛逼。
灯月峰峰主什么都不说了,朝她点头:有领悟力能自己规划学习的徒弟,哪个师尊不喜欢?
他看着夜月下姜如遇的背影,又仰头看着天上纷飞的鸟雀:这就是冥冥中的道?如若凌火道君不废姜如遇的经脉,如若她不给别人打招呼让他们慎重收姜如遇为徒,这么个苗子,肯定落不到他手上。
可灯月峰峰主绝对自信:他是最适合她的师尊。俗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就是这条生路。
剑招、剑意、心性、领悟力……她已经是天花板,只有他能教的剑的意,最适合她。
学剑之地——玄阳宗的峰主大能授课时,若是剑修峰主来授课,那便会有许多剑修去听课。
这里就是汇聚众多剑修的习剑之地。
姜如遇出现在去往课堂的路上,另一边,姜扶光也带着兰若剑前去。
第18章 冰魂犹带香五
这是姜如遇来到玄阳宗后第一次离开灯月峰。
玄阳宗不愧被称风景独到绝妙,姜如遇朝讲课之地行去,一路上能看到恢弘的大殿,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像水洗过似的亮,云雾遮掩处,则是朦胧如坠梦中的灯月峰、青翠秀丽的清鹤峰、树阴照水的清水峰……数百座峰错落分布在宗内。
姜如遇从灯月峰而来,身上如沾着灯月峰的冰雾,她在玄阳宗内是生面孔,不少人只听闻姜如遇的名字,没见过姜如遇本人。弟子们悄悄朝她看过来,似乎在低声讨论着她是不是那日打败了薛归宁的姜如遇。
“听说那个姜如遇容色顶顶动人,气质泠泠冰寒,风姿在玄阳宗内无二,如梨花枝上层层雪,和眼前这个女子倒是很对得上。”
“可是她身上只有一柄普通长剑,那笛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做,但也不是什么灵器。我听说那个姜如遇才灵心期,她能打败薛师兄,定然是身上有灵器的缘故。”
传言的意义在于传着传着便面目全非,因为大多数修士都不信真有灵心期的修士能堂堂正正打败凝丹期的修士,哪怕只有一招,他们也会下意识认为是姜如遇身上具有高阶灵器,找补了修为上的差距。
“可是你们看,她腰上挂了内门弟子的玉牌,她也是灵心期……能以区区灵心期成为玄阳宗内门弟子的除了姜如遇外,还能有谁?”说这话的人笑了笑,“虽然她没有利害的灵器,但有无双美貌,薛师兄再怎么天赋异禀,终究是个男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对这样一张脸色迷心窍也不冤,恐怕这就是薛师兄输给她的理由。”
这些人的谈话声音压得非常低,姜如遇有凤凰灵血加持,耳聪目明自然听得到,但她神色冷漠,任这些人如何嚼舌也没为自己解释——无论是在上陵时她的天赋,还是在天南时她得到的优待,都导致名高引谤。
旁人总会有许多的闲言碎语,如果姜如遇要句句在意反驳,那她每天不做事,光去反驳就能占据大把时间。她只静静朝前走,忽地听到喧闹声。
薛归宁厉声呵问:“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谁说我色迷心窍,谁说我对姜如遇……”
薛归宁近乎气急败坏,他输给姜如遇、被姜如遇言语讥讽、被宗门内当做闲谈谈资已经够倒霉,没想到今日他居然能听到有人造谣他是因色迷心窍而故意输给姜如遇。
薛归宁感受到莫大的羞辱,他咬牙切齿地想哪怕他真糊涂到色迷心窍,那也该对着姜扶光。姜扶光虽然容貌不如姜如遇,可扶光温柔、娴静、高雅,比之冷冰冰的姜如遇不知体贴多少倍。
薛归宁还要再叱责那几个弟子,猛地就见到姜如遇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漠,孤高如前,这让薛归宁顿时再说不出话:她听到这种谣言尚且冷淡对待,他如果显得气急败坏,反倒是落了下乘。
姜扶光没听到薛归宁继续说下去,以为他是被气得狠了,再看几名被抓住的弟子吓得脸白,不由上前做这个好人:“薛师兄,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在私底下说也只是图个嘴快,让他们今后再不许说就是。”
那些弟子忙不迭地点头,对姜扶光心生许多感激。
姜扶光接受到这么多明晃晃的感激视线,更是轻轻一笑,对薛归宁道:“薛师兄光风霁月,不是任何粗野之人都能配得上,他们无论再怎么嚼舌,也不会成真。”
薛红羽也在一旁点头,下意识应和姜扶光善良的话,她道:“对……啊不对。”薛红羽将头甩得像拨浪鼓,“不能这样说。”
她觉得姜扶光的话有点点不妥之处,但是她认为姜扶光是好意,也就不好拆她的台,先是大声对那几个弟子道:“今天我们不追究此事,但你们再不许这么说了!我哥哥和姜如遇是正大光明比斗,你们这样说,不只是污蔑我哥是好色之人,更是污蔑堂堂正正比斗的姜如遇,无形之中你们伤害了两个人!”
薛红羽是薛长老之女,薛归宁之妹,这些弟子见她说得也有理,不禁面露羞惭。薛红羽见他们羞愧了,才附到姜扶光耳边,小声:“扶光姐姐,我不是拆你的台,我知道你是维护我哥哥,但是你刚才那句话会被有心人解释成说姜如遇粗野配不上我哥哥,这样更加深了你们之间的嫌隙。”
“……”姜扶光有些无语,如果不是她知道薛红羽是真单纯,她定要以为薛红羽是故意和她作对,否则,怎么薛红羽还会帮姜如遇挽回一点名声?
姜扶光此时不想和薛红羽说话,朝她笑了笑,又见薛归宁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姜扶光握剑的右手一紧,玉兰花树底下的人,不是姜如遇还能是谁?
姜扶光下意识紧紧握住兰若剑,装作不经意间朝薛红羽的另一边走去,离姜如遇远一些——她不想要兰若剑剑灵和姜如遇碰面。
姜如遇已经看到了姜扶光,目光下意识朝她手中的剑望去——淡白色的剑鞘,比寻常宝剑略窄一些,更长一点,在雪山底下引雪水之精铸造成的宝剑,若用此剑时将剑意发挥到顶峰,长剑会发出一种淡如幽兰的香味,故此得名兰若剑。
因是雪水之精铸成,所以兰若剑剑身上的杀气和利气本不够,在宝剑之中原比不上别的剑,当初铸造它的铸剑师本意是想铸造唯一一柄有香味的剑,观赏收藏作用大过实际作战作用,没想到,它被姜如遇挑走,从此在她手中一剑冠绝上陵。
时隔一年半,姜如遇终于再度看见兰若剑,她记得当初忽卷剑刃,拒绝废她手筋的剑灵,如若不是当时时局太过危急,她一定不会匆匆远走。
从她的剑意中生出的剑灵。
姜如遇能忽视别人的闲言碎语,能承受一夕从天堂坠落地狱的痛苦,她能在经脉几乎全毁的黑暗中仰窥天光,但唯独对兰若剑,她并不希望兰若剑灵因为自己被凌火道君厌恶,也跟着受牵连。剑修珍视自己的剑,胜过珍视自己。
从理智上来说,姜如遇不认为会有任何一个人有了剑灵而不好好对待。
可是从感情上来说,她深知凌火道君的霸道、无理、偏执……
姜如遇的目光锁着兰若剑,朝姜扶光走去。
刚才还大方得体、应对自如的姜扶光此时心慌神乱,她已经察觉到手中的兰若剑在轻颤。姜扶光咬牙,这柄剑到底知不知道,它是上陵姜家的剑,她才是上陵姜家的小姐,它原本就该效忠她。
姜如遇现在更是知不知道,她姜扶光才是剑主人,姜如遇现在走过来做什么?她果然还是舍不得剑灵,来玄阳宗就是为了抢剑灵。
姜扶光绝不愿意让她得逞,她一边在心中默念凌火道君教给她的法咒,压制兰若剑,一边立刻不停地朝前方走去——她摆明了要避开姜如遇。
“扶光姐姐,你怎么走了,不和我们一路了?”薛红羽的话没能唤回明显有些古怪的姜扶光,就连薛归宁也好奇姜扶光怎么走了。
姜如遇却提声,目光如霜寒秋水:“请稍等,找你有事。”
她取下自己腰间的凝冰笛,将凝冰笛朝前一送,飞到姜扶光面前拦住她,姜如遇道:“躲得了我一时,躲得了我一世?”
见到姜扶光的态度,她能够确定,兰若剑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上一次姜扶光去山门口见自己,作为一个剑修,她为何偏偏不带剑?这一次,她见到自己为何又避之不及?
她在心虚,惧怕。
第19章 冰魂犹带香六 被阵法压制的人会叫,会……
凝冰笛停在姜扶光面前, 堪堪拦住她离开的路,不过,令姜扶光顿住脚步的却不是这只笛子, 而是姜如遇那句“躲得了我一时, 躲得了我一世?”的话。
姜扶光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再朝前迈不开去, 姜如遇说得没有错, 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姜如遇。
姜如遇既然已经来了玄阳宗,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还多着, 如果她每次碰到姜如遇都要么躲着, 要么就把兰若剑藏起来, 久而久之,别说姜如遇会怀疑,恐怕别人也会觉得她不对劲。
明明兰若剑是她们上陵姜家的剑, 凭什么要躲的是她?
“扶光姐姐, 你怎么了?”薛红羽以为是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得姜扶光难受,一脸歉疚地上前拉她。姜扶光半推开薛红羽,目光悲伤, 却是朝着薛归宁的方向:“我……红羽,你别问了。”
薛归宁也发现了姜扶光不同以往的反常,他深深夹紧眉头,扶光向来大方得体, 从未有过今日的举动,她忽然抬腿离开,好似是因为姜如遇忽然走过来,并且语气不客气地质问扶光什么躲得了她一时、躲得了她一世?结合之前姜扶光告诉过薛归宁的话, 薛归宁现在立马想到是姜如遇要找姜扶光寻仇。
他不由走上去,挡在姜如遇前面:“姜如遇,这里是玄阳宗,容不得你借地撒野。”
薛归宁乃是鹤缘峰精英弟子,身上穿的是白底暗纹锦衣,外罩一身淡青色绣仙鹤的青衫,丰神俊朗,然而姜如遇的目光直直越过他,只落在姜扶光手中的兰若剑上。
见薛归宁挡住自己的去路,一心只想确认兰若剑好坏的姜如遇立即转开脚步,她没有回答薛归宁的话,打算绕过他。
众目睽睽之下,薛归宁被无视个彻底,他的脸憋得通红,凌空朝姜如遇劈过去一招错骨手,姜如遇根本不用看他,听声辨位,在刹那间两人虽没用灵力,却已经连过三招。
半空的气氛如一张拉满的弓弦,好似一点差池都能让二人打起来。
薛红羽尖叫:“哥,你又在干嘛?”
他怎么又要和人打架?
围观的弟子们也一脸紧张,没想到这才过多久,这二人又要当众打起来?薛归宁头脑发热,姜如遇这个女子当真可恶至极,玄阳宗什么女子他没见过,姜如遇是第一个能让他不顾风度动手的女人。
薛归宁憋着怒气对姜如遇道:“姜如遇,你别太过分,我这次没用灵力,你才能和我斗得堪堪相当,你如果再不收敛,一定要将私仇带到玄阳宗来解决,别怪我……”
“别怪你动灵力?”姜如遇召回凝冰笛,雪色的笛身在空中一划,薛归宁还记得这笛子的古怪,当即朝后一退。却见姜如遇拿笛子指着他,那笛子在她手中更赛霜雪,让人几乎生出她更擅用笛乐不擅用剑伐的错觉。
“你凝丹未稳,丹内灵气还有丝丝外泄,这让你周身的灵力显得更足些,未到凝丹期的修士只以为这是你修为高深,但只要是凝丹期以上修士来,就知你现在的丹处于最脆弱之时。”姜如遇道,“这个时候的你,如果碰上劲敌,能把你未稳的丹打破,让你重新掉回明道期、甚至是灵心期。所以,你现在敢用灵力?”
薛归宁瞳孔一缩,他的确凝丹未稳,所以这些日子他谨遵师尊吩咐,没出过玄阳宗。可是,这件事他谁都没告诉,姜如遇不该知道。
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在凝丹期的时间比你久。”姜如遇凝视他道。
她在凝丹期的日子比他久……
薛归宁才记起,眼前只有区区灵心期的姜如遇曾经是同辈中最先修到凝丹期的人。上陵姜如遇的名声传到玄阳宗来,令玄阳宗的长老们为之振奋,下定决心要挖她成为玄阳宗精英弟子的时候,薛归宁以及一票的玄阳宗天才都才明道期。
姜如遇在凝丹期待了几年,而薛归宁百日前才到凝丹期。
这让薛归宁有些神思恍惚,曾经属于姜如遇的神话,真的是像扶光说的那样,是因为上陵姜家朝她倾注了大量的丹药、天材地宝?
薛归宁并未立即让开,姜如遇以为他不到黄河心不死,道:“你凝丹不稳对应在体外的弱点在石关穴、天枢穴、外陵穴三个地方,只要我刺中其中一个穴位一剑,你轻则丹破,重则丧命。”
围观的弟子们见姜如遇说得煞有其事,仿佛她区区灵心期,真能说中凝丹期的弱点一样,他们大多都以为姜如遇在吹牛,可是眼尖些的看薛归宁黑着脸的表情,心中一突,知道姜如遇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她真能说中薛师兄的弱点,一个灵心期修士,将凝丹期修士的弱点说得如数家珍,这如何不恐怖?
“你现在还要和我打吗?”姜如遇轻抚凝冰笛,抬眼再问薛归宁。那些弟子们都下意识在心里摇头,如果他们是薛师兄,他们绝对不打,姜如遇太古怪,她虽然只有灵心期,却看得透凝丹期的修士,还完全掌握了薛师兄的弱点。薛师兄现在和她打,实在太过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