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忽然想起姜如遇刚才差点被杀一事,他转头看向地上的凌火道君:“我的传人犯了什么错,也要和我一样受中陆驱逐?”
秦山虽老,但是没人敢轻视。
没人敢说话,毕竟从对姜如遇喊打喊杀再到混战,都由凌火道君牵头。
星堂堂主道:“阁下息怒,他并未犯错,只是有些误会。”
秦山冷笑:“一点误会就差点要了人命,你们这些正道天骄、中流砥柱,全被一个人牵着鼻子走。”秦山道:“我知道,你们中陆有些人喜欢仗势欺人,我的传人独木难支,便有人以为可以随意欺凌,是也不是?”
没人敢回答他。
凌火道君刚才做出那样的事,无非就是秦山说的这个原因,如果姜如遇背后真有道君级的人撑腰,那打狗还需看主人。不过因为无论是姜如遇的身份,还是现在落花剑门新门主的身份,都没人能帮姜如遇,她才敢这么猖獗。
姜天信等人虽要帮,却实力不济。
可是,谁能想到忽然杀出一个落花剑门的初代门主居然有真仙级的修为?他们根本都不知道天南有这样的大能,哪里能料想到这样的大能会帮姜如遇?
如今的凌火道君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星堂堂主原本还想劝解,可一想到凌火道君喊打喊杀时他劝解不了,她仍要作恶,现在,他自然也没理由劝解秦山。
一切作的孽,总要有个偿还。
秦山走向地上的凌火道君,凌火道君咳出鲜血,想往后退。秦山道:“我只这么一个传人,因为你怀疑他的身份,就要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你们中陆讲究师者如父,相当于你现在就是要杀我儿子,我应该怎么对你?”
凌火道君嘴角残留血迹:“本君……我没想杀他,不过是要捉他来询问罢了。”
凌火道君本想诡辩,可是,她当了这么久的道君,在众目睽睽下,哪里有脸求饶,凌火道君道:“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好了!”
秦山点头。
他仍拿起那根树枝,朝凌火道君刺去,凌火道君认命闭眼。
只听得一声轻响,凌火道君却并未死去,她纳闷地睁眼,下一瞬,却痛苦难忍不如死了才好。
她的灵力又溃散了,一路从返真期掉到归虚期,最后落于归元期!千年修为一朝丧,凌火道君的真海也被一并破坏,不能储存更多灵力,也就是说,她终身只能停在归元期!
这对凌火道君来说,比杀了她可怕多了。
她是个修士,修士没有了可以修炼的动力,活着就是行尸走肉。而且凌火道君常年嚣张,没把别人放进眼里过,现在她修为倒退,以后可怎么摆道君的谱儿。
秦山此举,如杀人诛心:“你要我杀你,我偏不杀你,你如果自戕,我倒不会拦你。”
在场的修士莫不觉得有些残忍,但同样的,没人敢说话。
凌火道君仗势欺人在先,被报复在后,谁让那个落花剑门的新门主并非无依无靠呢?
那位新门主看来真不是姜如遇,当初的姜如遇要是有这样的师尊,怎会被挖了手筋?不过,也是凌火道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仗势欺人喊打喊杀惯了,碰见这个不到三十骨龄就是静元期巅峰的人也敢如法炮制这种欺凌,想也知道,这样的高徒背后怎么可能没有名师?
一山更有一山高,道君之上,还有真仙。
秦山问姜如遇:“她如今只有归元期修为,你要是有能耐,现在就杀了她,免得她诡计多端,今后不敢找我复仇,就找你出气。如果你现在也没法杀她,就只能接她今后的报复了。”
秦山把选择权给姜如遇。
秦山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性格,有的人懦弱,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有的人强势,愿意斩草除根。
他不会替姜如遇做决定。
凌火道君现在已经形容凄惨,只剩归元修为,如果此刻姜如遇杀她,恐怕难免落下心狠手辣之名。
毕竟有人总喜欢看别人原谅恶人的戏码。
秦山道:“你可想好了,你是我的传人,我不会看你白白被恬不知耻的人仗着修为欺负,她要杀你,就用和你差不多的修为来和你打,给你喂招。”
秦山的偏心毫不掩饰。
凌火道君气得心肝生疼,完全忘记她之前仗着修为高,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偏颇。
姜如遇敛眸,她感激秦山的举动,但是,好似并不太喜欢这样。
她现在想杀凌火道君,可是凌火道君现在灵力溃散,修为不稳,哪怕她能杀,现在也大部分是因为秦山的功劳。姜如遇厌恶凌火道君,也和凌火道君不死不休,但她更希望凌火道君由她一手杀死。
她总觉得,当初她被凌火道君仗势欺人、落井下石,尝尽苦楚,就不想再成为和凌火道君一样的人。
否则,她和凌火道君比有什么区别?
姜如遇曾经尝尽了刚直的苦,现在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摆在她面前,只要她稍微弯腰,就能灭了心头大患。
姬清昼一直看着姜如遇,似乎想看姜如遇如何选择。
他希望她稍微弯腰,太过正直,就不大会屈从他。
第84章 我辈非蓬蒿五 一些馈赠,早就标好了价……
秦山见姜如遇久未回答, 自若一笑,以为是他给的诱惑还不够大。
秦山干脆抬手,风势盈满他宽阔的袍袖, 本在地面疗伤的凌火道君猛然像被一阵巨力牵扯过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山看她的狼狈模样,冷哼一声:“这等修为, 也敢摆出天下第一的谱来, 真当天下无人了?”
众人噤若寒蝉,原本修真界有十五位道君, 道君之上只有一位真仙级的剑君, 无论是道君还是剑君, 都沉迷修炼,很少理会俗事,在这种情况下, 凌火道君以为天下人都可被她所欺, 也再正常不过。
可谁能想到,世间有秦山这样修到真仙境,也不显山不露水的修士呢?
凌火道君宛如一脚踢到钢板上,秦山一挥手, 让她像一块破布似的被扔到姜如遇的脚下。秦山和颜悦色问姜如遇:“你可想好,现在杀了她可是一劳永逸的事,免得徒生后患。今日我正好在你身旁,可以救你, 下一次可不一定有那么巧。”
秦山循循善诱,他希望姜如遇亲手杀了凌火道君,不为别的,就为了秦山和中陆的恩怨。
无论是害了百合和他的欢鼎楼, 还是凌天剑宗全在中陆,秦山宁愿落花剑门凋零,也不愿意让弟子们学习中陆的剑法,可见他对中陆的不待见。而这个他看好的传人,却查不到她的身份……
秦山不得不担忧她其实和中陆有牵连,如果自己的传人喜欢中陆,那秦山可要呕死了。现在,秦山就希望姜如遇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死凌火道君,这个道君再嚣张跋扈,也是中陆有头有脸的人,姜如遇在众目睽睽下杀她,就相当于和中陆大部分人都划清了界限。
秦山暗含期待地看着姜如遇。
凌火道君如今为阶下囚,咬碎银牙,她白发凌乱,在风中看起来如同迟暮老人。她被秦山强迫着跪在这个神似姜如遇的年轻人面前,朝“他”屈辱下跪,只能看着“他”雪白镶金边的衣角。
凌火道君忽然渗人地微笑起来,她恢复了一些力气:“姜如遇,你就是姜如遇,你别装了,你等杀本君的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本君可是差点毁了你,你恨透本君了,你说,你到底怎么变成的静元巅峰?你的修习速度怎么这么快,但是再快也没用,你右手手筋全废,你……无论之后变成什么样,都不能抹除你曾经在本君手下断手求生的事实!”
“你永远是……本君的手下败将!”
她的声音凄厉,如震破云霄。
凌火道君现在就想死,因为她发现她树敌太多,如今这样的修为活着只会是煎熬:“你杀了本君,来,用你的剑杀了本君!”
凌火道君步步紧逼,声声催促,姜如遇却一直没有动静。
在所有人都以为姜如遇恐怕不会选择杀凌火道君时,姜如遇幽幽的冷瞳盯着凌火道君,凌火道君当即头晕目眩,仿佛识海被别人的神识入侵,她的脑袋嗡一下涨得生疼。
在凌火道君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的七窍就汩汩流出鲜血,双眼瞪大,如同被掏空灵魂一般倒下。
姜如遇一直静静站着,现下唇角也多了一道殷红的血丝,她好像受了暗伤,伸手揩走唇角的鲜血,没有看倒下的凌火道君,而是对秦山道:“杀完了。”
秦山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个传人,有趣有趣!
在他以为她恐怕要么太过迂腐正直,不想乘人之危杀凌火道君,要么太过谨慎小心,不想在众目睽睽下杀凌火道君。结果,姜如遇一声不吭就动了手。
她也没有稳妥的用剑杀凌火道君,而是冒险使用神识。凌火道君的修为虽然被秦山打散只剩归元期,但是凌火道君修炼了这么久的神识不会被消除,姜如遇用神识碾压杀死凌火道君,不过是因为傲气。
她乃是静元巅峰,神识就比返真期的道君强,这就意味着她的潜力和实力将来都会远远超出凌火道君。
她相当于在告诉众人,无论有没有秦山,凌火道君都会死在她手上。
姜如遇的确这么想的,她看见刚才凌火道君的疯魔和跪在地上的样子,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原来,抛开修为、境界上的差距,凌火道君连她也不如。
不过被打散了修为,凌火道君就丧失了活下去的志气,这让姜如遇瞧不上她。
既然凌火道君自己都不再尊重自己的性命,姜如遇何必替她珍惜?姜如遇用神识杀她,已经是最大的公平。
她现在的神识也有些受损,但并不严重。
“因是果,果是因,凌火啊凌火,你终究走上了这一步。”一个悲痛的声音传来,来人气息浑厚,模样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虽老而有韵味,正是虚夜道君。
虚夜道君从空中走下来,一步步都像走在台阶上。
“父亲……”从刚才起就一直压制自己,不让自己过于激动惹恼秦山的姜洛见到来人,终于看向他。虚夜道君是返真期巅峰,离真仙境只差一线。
“父亲,你为何……才来……”姜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念心灰,今日真是上陵姜家的劫难,母亲、莲星、扶光一个接一个出事,刚才如果父亲早来一步,也许母亲就不会死。
虚夜道君没有理会姜洛,而是走向姜如遇。
秦山身上透出危险的气息,虚夜道君来又如何,难道还想再翻盘不成?
不想,虚夜道君反而极有礼数道:“本君无才无能,明知妻子个性火爆,却也来不及约束。一是因为本君心存侥幸,以为妻子本性纯善,不会做出太残忍之事。二是本君常年周游寰宇,顾不上管束妻子。本君也听到了一些事情,知道妻子恐怕一步步走上不归路,本君也曾书信劝过,妻子并不听本君所言。”
“今日,她种下的恶因回报自身,也算命数,本君不会再使得冤冤相报。”他看向姜如遇,再看向秦山,“但本君有一事相求。”
他这样的态度何止是好,简直叫做匪夷所思。
虚夜道君也是成名已久的道君,凌火道君死在他面前,他一点也不怒,反而和凶手和气交谈,实在奇怪。
秦山看他的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道:“哦?”
虚夜道君道:“妻子和本君相知相爱,千般错万般怨当她命丧黄泉时,一切恩怨也该归为尘土,如今本君想带妻子尸身回去安葬,望二位莫要阻止。”
姜如遇不会阻止,她也知道虚夜道君问的不是她,而是秦山。
秦山爽快道:“当然没问题!”
虚夜道君便抱起凌火道君的尸身回上陵姜家,无论姜洛跪在地上的视线多么灼热,虚夜道君也没有露出一点报仇的心思。
今日的比试实在是牵扯了太多人。
绝血丹、生血丸、返真期道君来了两位,真仙境的大能来了一位……可谓是藏龙卧虎,众人也没了心思再作寒暄,反正名额已经定下,等明日再进灵天秘境便是。
今日之事更显得命运无常,返真期道君说死就死……让众人都忍不住胆寒。
姜如遇看起来也没有手刃仇人的高兴,她比那些人知道得更多一些,无论是秦山还是虚夜道君,都没发现一直坐在台下的姬清昼。况且虚夜道君的态度也十分奇怪,这一切都像是暗自涌动的奔流。
秦山作为天南的第一位真仙境大能,他的存在也许会改变中陆天南的格局。
无论是天南还是中陆的修士都想找秦山,想要招揽他,然而,秦山却在给姜如遇留下落花剑法的新法门后离开,说是要去找他的儿子——倒霉被落下的秦门主。
这些人找不到秦山,差点把姜如遇的门都拍烂。
姜如遇在门口设置一个结界,在屋内治疗伤势。屋内泛起轻轻的涟漪,姬清昼没用幻术,露出那张堪称仙姿玉貌的脸,进入姜如遇的房间。
姜如遇察觉姬清昼来了,没有睁眼,继续治疗。
姬清昼看了她一会儿,没得到一点回应。他道:“我今日没有出手帮你,你在生我气?”
他自然而然坐在姜如遇旁边,姬清昼知道姜如遇恐怕没有生气,她不是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人,他之所以先提出来,只是因为他想解释。
他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想解释。
姬清昼有些我行我素,连解释都不管别人需要与否。他周身的水莲香钻入姜如遇鼻子里,姜如遇眼睛都不抬:“没有。”
她没有生气,不过倒是更认识了自己和姬清昼之间的差距,姬清昼出手是有目的的,像今日的情况,他就不会出手。
姬清昼想说什么,忽然又眸子一暗,嘴角微翘起一个轻薄的弧度。
“我今日没有帮你,对你来说是好事。”他看姜如遇治疗效果缓慢,一朵水莲打在姜如遇身上,水莲中的灵力渗入姜如遇身上,堪称生死人肉白骨一样的恢复能力侵入姜如遇的身体。
姜如遇抬起眼,不知道姬清昼这句话什么意思了。
他不帮她,反而是好事?
姬清昼看她这样,微微压低声音:“你猜猜,凌火现在在做什么?”
“她不是死了?”姜如遇忍不住问,凌火道君是她亲手所杀,难道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