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样的话,秦拂一个人将人杀了便是。
可是现在是灭族。
如果这真的是魔修干的,一两个魔修肯定做不出这样的大场面。
要么几十上百个魔修直接攻打了那个小门派,要么有魔修大能动手了。
一夜灭一门,那得是魔将级别的才能做到。
秦拂几乎一时半刻也等不了了。
魔族想干什么?
天无疾见她自许掌门走后就坐立难安,问她怎么了。
秦拂也不瞒他,一五一十的说了。
天无疾的眸色深了下来。
秦拂没有发现,皱眉怒道:“魔尊火浔继任魔尊之位才不过百年,他这是想干什么?和正道交战吗?”
秦拂提火浔的时候,语气并不生疏。
天无疾一下抬起了头,问道:“你认识火浔?”
秦拂没有注意到他只叫火浔,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叫魔尊。
她犹豫了片刻,淡淡的说:“十几年前曾见过一面,那时误入一个上古秘境和魔尊狭路相逢,相处过半个月,之后便没见过了。”
天无疾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而秦拂却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火浔。
话本之中关于火浔的故事她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他和仲少卿是为了苏晴月掀起过战争的。
而关于十几年前她和火浔的事情,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话本中说魔尊也拿苏晴月当替身,秦拂一点都不意外。
十几年前,她误入上古秘境,撞见了同样误入上古秘境的魔尊火浔。
当然,当时他自称自己是误入,但他到底是不是误入谁也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在秘境里呆了半个月,直到那个上古秘境主动将他们吐出来,两个人才脱险。
当在秦拂还在那个危机四伏的上古秘境的时候,她担心的却不是自己会不会死在秘境里,而是自己会不会死在火浔手里。
魔尊火浔,正魔大战老魔尊死后,他杀了六个魔将才夺走了魔尊的位子。
传闻中这个人喜怒无常,自己身边的侍卫下属都杀,为人霸道强势,整个魔族就是他的一言堂。
和机关算尽夺得少主之位的仲少卿不一样,这个魔尊是一杆红枪杀上去的。
这样的人,在秘境这么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杀了正道百年不遇的天才以绝后患,秦拂一点儿都不意外。
而当时的秦拂对上他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当时的秦拂如临大敌,火浔却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突然说出了一句让秦拂莫名至今的话。
他说,秦拂这辈子合该做他的魔后。
秦拂当时以为他在杀她之前还要戏弄她,怒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火浔却哈哈大笑,说:“你这辈子是我命定的魔后,哪怕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我为何要杀你?”
想当魔后首先得入魔,但秦拂怎么可能入魔?
她一直到现在都觉得火浔那番话是在诱她入魔。
可他说完那句话之后,确实也没杀她,反而一直在秘境里保护她,也不管她一直对他有所防备。
半个月后,两个人出了秘境,火浔邀请她回魔族。
秦拂当时以为他要抢人,几乎都要以死相搏了。
可他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不愿便不愿,我还能杀了你不成?”
他走之前,又说了那句话:“反正你这辈子迟早是我的魔后。”
自那之后,十几年。
如果不是话本的话,秦拂都要把火浔这个人忘了。
因为那半个月着实不是什么好经历。
一边要应对秘境里随时随地的危险,一边又要防着火浔。
她曾经仔细分析过秘境里火浔的一言一行,然后得出了一个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的结论。
火浔肯护她,不一定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或者爱慕于她。
他只是信自己。
秦拂不知道他从何得出秦拂是他的魔后这个结论,但他太信自己,太信这个结论,所以愿意保护自己“未来的魔后”。
在相处的那半个月里,他或许也由“信自己所以对秦拂好”变成了稍微对秦拂有一点别样的情愫,但归根结底,他还是更信自己。
而这件事,秦拂从未对人说过。
此时天无疾看着她,她想了想,玩笑似的将那番经历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玩笑道:“也不知道火浔从何而来的笃定,但我觉得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会入魔的。”
天无疾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对。”
秦拂说完,心里仿佛也轻松了两分似的,出门去找沈衍之,准备让他暂管内门弟子队伍,自己入夜就去天痕城。
天无疾远远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有件事情他没有告诉秦拂。
接任魔尊的魔修,时代相传一双魔眼。
那双魔眼,能看透一切与自己有联系的人是敌是友。
火浔那小儿用魔眼看了秦拂,看出的结果是,秦拂会入魔。
但天无疾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58章
秦拂带着天无疾,于夜半时分来到了天痕城。
因为此行危险,她原本不想带天无疾的,但天无疾说,如果要辨认现场是否有残留魔气的话,他比她有办法。
秦拂问:“为什么?”
天无疾笑的满不在意的说:“因为我自己就是魔气入体。”
秦拂沉默良久,然后严肃的问天无疾:“你老实告诉我,你魔气入体除了能让你不能用灵力之外,还对你有什么影响?”
魔气入体和修士主动入魔不一样,修士入魔多半是心境出了问题,而魔气入体大多是曾受了魔修的重伤或者长期待在魔气浓郁的地方受魔气侵蚀,魔气腐蚀了经脉,压制了灵力,长此以往重则丧命轻则入魔,而这个过程通常是三个月到半年不等。
可秦拂认识天无疾的时候,天无疾就已经因为疗伤在药峰待了三年。
秦拂以前抱着交浅言深的态度,从未问过天无疾是怎么控制住魔气的。
她现在也不想多问,却只想知道他长此以往下去身体会不会出其他毛病。
天无疾看了她片刻,笑着说:“有你给我梳理经脉,我怎么可能出事。”
秦拂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又是在骗她。
她没好气的把他拽上剑,一路直往天痕城。
天痕城刚发生灭门惨案,而且是一门修士被灭,满城百姓噤若寒蝉。一入夜,城里面听不见半点儿响动,静的如同一座死城,甚至连一星半点的灯火都看不到。
秦拂入城的时候御剑贴着房顶上空飞过,本意是想观察观察现在天痕城的情况,可一不小心弄出了一丁点儿响动,下面立刻传来关门关窗、椅子倒地的声音,可见城中的百姓着实受惊不小。
秦拂无法,只能又飞到高处。
这次直接降在了这个被灭门的小宗门。
整个山峰上静的出奇,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秦拂的心理作用,她甚至感觉这地方有些鬼气森森。
那些死去的修士已经被收尸了,现在这里能看见的只有曾经打斗留下的痕迹和地上一滩滩的血迹。
那个动手的魔修似乎每个都是一击必杀的,因为地上的每一滩血迹都很少,而且血迹之中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秦拂压下心中的不适,皱了皱眉头,捏了个检测魔气的法诀。
而就像许掌门所说的那样,这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她什么都没检测出来。
秦拂想了想,径直走向了这个宗门的大殿。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天无疾突然叫住了她:“阿拂,等等。”
秦拂停下来转过头。
天无疾弯下腰,从一个倒塌的宫灯下面捡起了什么,转身递给她。
他说:“阿拂,我想这个你应该认得。”
秦拂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他手上的东西,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是一支骨笛。
秦拂当然认得。
几个月前,夏知秋在图兰秘境之中曾手握这支骨笛拿剑指着她,要为自己的长姐报仇。
而在更早的时候,这支骨笛是秦拂亲手送给他的。
夏知秋。
夏知秋的骨笛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拂走过去接过这支骨笛,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无意识的摩挲着骨笛,一个个假设飞快的在她心中闪过。
首先,最有可能的,这个门派被灭门的时候,夏知秋也在这里,他不敌灭门的魔修,和这里的修士一起被杀,尸体被隔壁城池的修士收敛,而意外落下了这支骨笛。
这是最可能的情况。
夏知秋死了?
这个念头闪出来的时候,秦拂心中有的只是突如其来的茫然。
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天无疾见状,在一旁低声提醒她:“阿拂,这支骨笛是我在宫灯下找出来的,找到的时候它被塞在宫灯灯罩里面,是被人刻意隐藏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秦拂一震,神智瞬间清明。
能藏骨笛的只能是夏知秋。
这支骨笛不是被落下的,而是被刻意藏起来的,说明夏知秋在藏骨笛的时候最起码是安全的。
他知道这里不久之后可能会被人打扫干净,而他想留下什么东西,所以刻意将东西藏的隐蔽。
而他如果是落入了随时被杀的境地的话,是不会有功夫做出这种安排的。
所以有可能……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个门派被人灭门的时候,夏知秋却被人生擒了,所以他才有余力找机会留下这么个线索。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秦拂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夏知秋被生擒,但最起码还活着。
天无疾在一旁看的分明,笑问:“阿拂,他曾经这么对你,知道他没死,你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
秦拂转身瞪了他一眼:“你看出来我高兴了?”
天无疾:“最起码你有力气瞪我了。”
秦拂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他罪不至死。”
他想报仇是真,几次三番找她的麻烦是真,在那个话本中次次给她下绊子的也是他。
可他终究没有真的下手杀过她,在话本中也一样。
秦拂和他几十年的挚友,五六年的仇人。
他们联手除过妖、闯过危险的秘境、在演武台上打遍整个天衍宗的弟子,事后各自执剑站在演武台的两端相视一笑,约定以后一起走遍名山大川、看遍大好河山。
可他们终究没能履行这样的约定。
她拿这样的情感当友情,拿他当挚友,他却从这情感中滋生出了爱情。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友情与亲情就已经变味了。
后来他因为仇恨对她爱恨交织,用五六年磨灭了她对他几十年的挚友之情。
但不可否认的时,秦拂从少年到如今,几十年的时间,大半都是他陪着她走过的。
从前她对他有过怨恨、也有过疑惑和不甘,但这归根结底都是对那几十年的感情的不甘。
后来她看开了,他们两个从理念到性格其实都不一样,中间又隔了一条人命,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分道扬镳。
但看不开的似乎变成了他。
从下山之后,秦拂仿佛也抛弃了曾经在天衍宗的一切,包括种种爱恨情仇。
从前她还有不甘,现在却连不甘都没了。
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路,她过她的独木桥,各不相干而已。
也算是给她那几十年的知己之情一个交代。
他罪不至死,仅此而已。
秦拂淡淡的说:“总之,我秦拂不是趁人之危幸灾乐祸的小人,何况这次的敌人还是魔族,他可以自己去作死、也可以想不开自杀,我都不会管,但唯独不能死在魔族手中,因为他毕竟是个正道修士。”
天无疾看了她片刻,突然又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秦拂:“……”
她幽幽道:“我下次就把我的簪子做成攻击法器,谁再敢摸我脑袋,我先给他一道剑气。”
她这话一说,天无疾非但没有受到威胁,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简直有病。
秦拂摇了摇头,开始低下头仔细检查那只骨笛。
夏知秋费尽心思留下一支骨笛,肯定是要告诉别人什么。
她仔细检查片刻,发现这骨笛中间有一个隐蔽的暗扣,秦拂打开暗扣。骨笛直接一分为二,中间掉下来一小块白色布料,似乎是直接从里衣上撕下来的。
秦拂接住那块布料,展开。
白色的布料之上,用鲜血写就了三个大字。
沈芝芝。
秦拂神情一片木楞。
“沈芝芝?”站在她身旁的天无疾把这三个字念了出来,然后低头问道:“这是谁?这次灭门魔修的名字吗?”
秦拂收起面上的震惊,神情复杂道:“沈芝芝……是魔族第十一魔将,也是曾经的天衍宗弟子、命峰峰主蒋不才的未婚妻,百年前入魔,十几年后成了魔族的魔将。”
秦拂说话的时候,心情颇为复杂。
沈芝芝这个人,她从前作为天衍宗大弟子时也只是略有耳闻,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命峰峰主曾经的未婚妻入了魔成了魔将。
这件事在天衍宗当然没人敢明着说,毕竟蒋不才是命峰峰主。
而秦拂之所以有所耳闻,是因为她少年时曾有一段时间内门弟子都在传蒋不才的独女来历蹊跷。
蒋不才自未婚妻入魔之后就未再娶,但有一段时间突然声称外出游历,一连消失了三年多,回来时抱着一个女娃娃,声称是自己亲女。
但孩子母亲查无此人。
蒋不才声称孩子母亲是个凡女,生完孩子之后去世。
他抱孩子回来时秦拂还有印象,那时候她入门还不到十年,夏知秋刚入门。
因为生母不祥,内门弟子中一度盛传蒋不才独女蒋瑚是他和入魔的沈芝芝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