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的嘴巴被他硬塞得有些胀裂,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哥哥...我在这里!听见了吗?哥哥...
豆蔻滴出了眼泪。
“哥哥知道了。”上方突然发出喤喤的声音。
豆蔻噙着泪,有些惊讶地看着上方的天窗, 没多久, 天窗被“砰”一声砸开,哥哥一双暗沉饱经风霜的眸子现了出来。
傅珞灵随即将豆蔻抱起, 往门外冲出。
外头是一条条看不见头的羊肠小径般的通道, 弯弯曲曲的压根不知通往哪里。
豆蔻这会儿才想起来,傅珞灵说过, 这里是傅氏先祖设计的八卦地下城。这里的设计,同八卦锁的玄机一样。
豆蔻突然心中亮了一亮。
她突然想起,某天哥哥抓着她的手教她解开八卦锁时的样子。
当傅珞灵挑亮的烛火看见羊肠小道上的暗桩时,豆蔻鼓起了勇气,打算赌上一把。
她先是“呜呜”地发出痛苦的声音吸引傅珞灵,随后傅珞灵便拿走她口中的布。
“植之...”豆蔻嗓音沙哑,摩擦着被拘住的双手, 无论如何都弄不开后方的绳索,然后才想起,这是傅珞灵为了她这种巫者专门找人锻造的天珠绳,这种绳搜集一种蛊虫的筋肉制成,巫者被拘在这绳里压根动弹不得。
“我...我肚子突然很疼...你...你能停下吗?”豆蔻脸色不好道。
傅珞灵听了,也着急了,“怎么突然就疼了?”
他虽然还想走,但看着怀里的人被颠抖得实在难受的样子,也只能停下来。
“疼...我疼...”豆蔻脸色苍白起来,冒了冷汗。
“哪儿疼?这儿?这儿?”傅珞灵一双苍茫的眸子也染上一丝惶色。
“能不能先把我手松一下...我...我难受...”豆蔻青着脸痛苦道。
傅珞灵眼睛移向她背部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这捆着她的天珠绳毕竟是种邪物,也担心不知是不是在她身上产生了不好的影响,便只能急急解开。
豆蔻双手得以松脱的那下,她赶忙转动手腕,在心里默念了一个咒术,将蜷起的指尖打在了傅珞灵的额间。
傅珞灵无声无息倒下去了。
豆蔻赶紧揪准这时机,拿了傅珞灵的灯盏,在八卦道上按着解迷的步骤踩着地上的暗桩。
地下城里充斥着一种腐败潮湿的味道,气味极其难闻。
豆蔻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从这个暗桩踩过,又从另一个暗桩跳过。她小心翼翼地回忆着,丝毫不敢出错。
没过多久,幢幢阻隔视线的厚墙在她眼前相继倾倒下去,一条又一条新的出现展现在眼前。
豆蔻很庆幸。
可是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她犯了难。
她记得哥哥教过她,最后一步必须要同步。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厚墙突然撞来了一下又一下的震颤,三下短的,一下长的。
她突然觉得,这是墙对面的哥哥在给她的暗号。
“哥哥!!哥哥!!我在这儿!!在这儿!!”豆蔻泪水飞溅,扑过去拼命敲打那墙。
无奈,那墙一动不动。豆蔻知道,她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过去。
既然如今,只能凭籍自己与墙对面的人的心意相通了。
她刚才困在室内,口中被塞布巾时,她在心里叫唤哥哥的声音不就被他感应到了吗?
所以...她也一定能感应到,他的心声。
豆蔻屏息闭上了眼睛,将双手搁于胸前,静静地感受起来。
潮闷带着浓重腐臭水气的空气在耳边静静流淌,不知哪一处有水滴滴落的声音,火烛静静燃烧毕剥。
她突然就能感觉得到,心底深处,有一双修长的足,在缓缓外移的样子,于是她也伸出足,跟随那样的节奏,走起了暗桩。
一下,又一下...
只听突然“轰”地一声,墙面缓缓倾倒,墙对面那张她日夜想念的俊逸脸孔终于露了出来,被地上的烛火映衬得轮廓深邃,眼神坚毅。
“哥...”豆蔻含着泪,刚呼出一个声音,身后一个影子笼罩过来,一双手再度将她的唇掩住,将她彻底卷进了看不见的黑暗中。
谢元祐站在桩柱上,刚才他明明感觉到豆蔻在的,甚至还听到了她的呼声,还在墙的这边同她心电相通,告诉她步伐了...可是墙一倒,那边却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难道...她真的不在这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吗?
以前体内的相思连理蛊可以让他察觉她所面对境况的心境,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隐隐能一点点窥探到一点她心里说的话,正如那会仿佛感知一样,好像听到她心里模糊的一句不愿让哥哥碰了,于是那夜他就极力克制自己,只是轻轻抱着她睡。
刚才确实也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啊,难道不是吗...
谢元祐带着浓重的疲意,从地宫里走出来。
外面的光线使他眼前适应不良,眩晕了一会,他强支撑着让自己不倒。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日没夜地找,茶饭不思,人已经明显瘦了一大圈,可他依旧不知倦。
这处地方已经是他跑过的认为最有可能的第二十八个地方了,傅珞灵他到底把他的豆蔻藏哪去了?
豆蔻消失不见时,他正跟着皇帝在庙里,后来他的人来告诉他,他在祭天仪式进行当场疯了似的领着自己的人离场。
皇后和国舅窦正荣趁机编排太子,更是提议让天生八字命格好的五皇子将功抵过,还罗列出一切贪污奸佞将污水泼到五皇子身上的证据。当然,那些证据是国舅和皇后捏造的,只是证据背后的那些人全被杀了,压根也无法查证事实。
再后来,在傅珞灵的设局下,谢元祐不惜弄脏自己的名声。
再再后来,傅珞灵甚至胆横得要他去设局弑君,然后自戕。
这场仗里可怕的不是皇后或是窦氏的任何一个人,那些人只要他假以时日,一定能将其全部揪出来。真正可怕的,是突然变得像疯子一样的傅珞灵。
谁也不知道一个疯子能干出些什么来。
豆蔻重新又被傅珞灵用天珠绳捆了起来,被他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同的是,她终于不用被困于地下,而是被锁在一间小茅屋里。
这里灰墙土瓦,屋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正央一张方案,几张条凳,灶头在屋的侧面,屋里挂了几条干腊。
她被锁着,傅珞灵照顾她一日几顿,夜夜宿在她的外侧,却从来也不碰她。
他望向她的目光总噙着一股子疯狂。
他总是说:“我把上辈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补回来,你会重新爱上我的,在这之前,我会耐心等。”
豆蔻无奈,她说什么他也总是听不进去,又会陷入自说自圆那一套逻辑,久而久之,豆蔻也懒得跟他费唇舌了,只是日以继夜地在他旁边想着要怎么逃出去。
可豆蔻折腾了几回之后,才发现,自己没能逃出多远,身上挂着的食物香气很快就会吸引周遭一些饿得眼睛发绿,只剩皮包骨的人前来觊觎抢夺了。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掳到哪儿去,每次被那些人像吸血的水蛭般差点扒掉一层皮时,都是傅珞灵来救了她,然后又抱了她回去。
每次她逃跑出去,回来时手上的天珠绳就会多一根。
如此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容貌也长得越来越好,她虽住的地方看着不是很好,但傅珞灵喂她的都是极其滋补营养的食物,每日参汤燕窝不断,可她虽越长越好,但脸色却一如既往的灰淡,并且怎么也好不了。
这些时间以来,傅珞灵眼中的疯狂也在一点点平息,一点点消退。
豆蔻知道,这是他体内的丹药渐渐在失效。
这是件好事。
“植之,别拿参汤燕窝浪费在我身上了,去卖了,换些寻常的食物,发给灾区的饥民吧。”
一来二去,豆蔻慢慢就知道傅珞灵是将她困在常年水患严重的灾区了,如她料得不错,这地方兴许还是当年元皇后被冲走的地方附近,太子因为一直面对不了自己克母的命格,所以那些年来不管打仗也好,援灾也好,他都必定会绕过此地。
即便是他想到了,这灾区那么多,光是一路寻来,就被那些饥民折腾得不能前进了,搜索工作难度大大提升。
就在豆蔻等了好久没有回应,以为又会被拒绝之时,旁边坐在条凳上看她,眼神一丝丝开始清明的男人点了点头,“好。”
他答应了。这是好事,这就代表他的神智慢慢回来了。
傅珞灵出去了一整天,在豆蔻的脖子边挂了一串干粮,到傍晚的时分,他回来了,出去前带着的参茸补品全不见了。
“都换成米粮派给灾民了吗?”豆蔻问。
“嗯。”傅珞灵木讷地点了下头。
豆蔻吁了口气,连日来嘴边咽着肉的愧疚消散了一些。
第79章 结局
“植之, 你把我放在这,你赶紧回去吧,难道你就不管你爹生死, 不管你傅氏家族的存亡了吗?”
豆蔻双手双腿被束,只能靠在床边,对他诱以利弊道。
“你失踪失职那么久,皇上定然怪罪的,太子不会来救我的, 那信上他不是那么说吗?你的愿望不会如愿的,皇后他们也是, 但是, 你得保住你的家族。”
傅珞灵和她一起待在这里,但依旧是有办法和朝廷那边保持联络的。
穿过这座山后,就有一片全是水域的河川, 那里没有灾民聚集, 他可以放心地将这些年养在院中的鸽子放飞,而不用担心中途被人掷下来当食物。
鸽子带着他的信笺会交给一个人, 这个人就负责同太子联系, 再把太子的信或者反馈送还给他。
每次傅珞灵带着携带信笺回来的鸽子,不会立马拆了看, 而是会急急赶回来,直到看见她没有逃跑,才安心下来在她面前阅信,有时候他还会将信的内容读给她听。
那天豆蔻挣脱了天珠绳没有立马逃跑,而是搜了房中的笔墨,用酷似哥哥的字迹,写了一封信。
在下一回傅珞灵带了信鸽回来, 豆蔻便故作激动撞在了他身上,将他的信笺换了。
换成了一封太子斩钉截铁不肯妥协的信笺。
傅珞灵失去了继续僵持下去的信心,而事实上太子也只是表面上顺从他,其实一早已经悄悄加紧制造狙击众人的事情了。
“爹他...会怪我?可我明明...在为傅家努力了啊...”
眼前的傅珞灵似乎被她说动了似的,眼神有一瞬的疑惑,开始变得纠结、彷徨和不知所措。
说实话的,太子那封信确实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把控力,心智开始渐渐崩溃。
傅珞灵真正崩溃是在傅氏家族逼他交出豆蔻的那天。
这段时日以来,灾区这边其实一直不很太平,每到雨季雨水泛滥前,傅珞灵会把她抱着翻过山,由他一早准备好的车马暂时远离这座建在深山的院子。
虽然这处院子地势高,不会遭遇水难,但傅珞灵为以防万一,还是会暂时带她远离,等过了这一阵再回来。
眼看着天气潮闷,即将又到了发水的季节。
豆蔻在心里苦涩地想着,似乎差不多就是泰宏三十年,上辈子命定的冲刷掉一切生还可能大洪水发的那一年了。
她和哥哥音信全无几乎两年了。她不知道这两年来外头究竟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改变。
傅珞灵抱着她准备坐上车马之际,一辆熟悉的车子突然追了上来,以疯狂的速度拦截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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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双手被缚没能掀帘去看,却在傅珞灵下车的一瞬,从微微翩起的帘帐看见了车驾之上,驾着马的那人的轮廓。
无论是那英挺霸气的身姿,还是桀骜深邃的轮廓,都让豆蔻的额角血液呼啸着快将涨破而出。
是太子!是她哥哥!
她突然想起来要喊,但发现口中被塞了软布。傅珞灵每回带她出去,为了以防她出声惹人注意,一般都会将她的嘴堵上。
豆蔻只能流着泪抖动着不停发出呜咽的声音,车外打斗声成片,似乎又陆陆续续多了不少加入的人。
喧嚣声中,豆蔻突然听见了一声低吼着而让她心里安稳的声音,一瞬间让她止了泪。
“知道了!豆蔻,你的骨头哥哥没扔!”
豆蔻泪眼婆娑的同时也愣住了。
刚才车马被截停下来之前,她不过在心里想念了哥哥一下,然后又想起被掳拐之前,哥哥因为不满意她和自己亲密完就要搂自己的骨头转过一边睡,所以假意说她的骨头变坏要扔了,让她抱着他臂睡的情景。
然后,她在心里惆怅了一句:不知道哥哥是否已经把骨头扔了。
身后一阵剑风扫过,拂得她头发乱飞,她坐的车厢就被人用剑划成了两半,她一下子就坐在了露天里。
车子这头,是黑压压的大军围境一般的厢军。傅珞灵他爹傅中书以及傅氏的族人站在厢军那边。
车子的另外一头,被厢军包围着的,是太子谢元祐以及一队他的护卫兵,国舅窦正荣手里的剑正抵着谢元祐的咽喉,似乎只那么往前一步,就能割破他喉咙了。而谢元祐凤目微眯,正一瞬不瞬盯紧着她的方向,眼神深沉,丝毫没有在意咽喉间的利刃一般。
“太子,你命相刑克,皇上于祈福典礼上遭刺后下落不明,你此等命格之人登位恐怕难以让大梁信服。皇后娘娘临夜决定忍痛废黜你的储君之位,请太子立马交回玺印,不然,恐臣要对你不敬了!”窦正荣的每一个字都咬着后槽牙说,眼里早已对这个太子迸射出仇恨之火。
这段时日来,他与小窦氏联手设局谋陷过太子无数回,可每一回又尽是被太子以巧妙的方式化解了。
就像是祈福典礼上的这场刺杀,本来是为诬陷太子殿下而设的,所有关窍都设计周密了,谁料到皇上却在刺杀途中离奇消失,而且事后太子竟然将证据撇得干干净净,半点腥臊不沾。
窦正荣和小窦氏都着急了,才只好一路追赶以来,想着以太子命格一说强行掰倒他。
而另一方,一同前来援助的厢军中,还将傅氏的族人一并带来了。
傅中书以及傅氏的一众族人都在给傅珞灵加压着。
“植之,如今天下皆知,你手里的女子是名祸害天下的妖女,只要把她送出去献祭,才能平息这些年灾祸连连的大洪水,你还是将她交出来给我们吧。”
傅珞灵眼神木着,眼睛不时地扫向族人,不时又转回来看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