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乐队曲子还行,歌词难听的要死,一直不温不火的,勉强能够维持温饱。
就这样一连两天,蒋坤都没去酒吧。
到了第三天,期中考试一结束,蒋坤本想去篮球场,虽说顾曦没安排他上场,但左右他也没事,打算去看看。
老远却瞥见他师兄站在校门口,脖子伸得老长往里看,还差点被当成社会流氓,被校园保安一顿损。
“海哥。”蒋坤喊了一声。
“看到没,我来接我弟弟放学的。”
保安看了一眼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瘦却结实有力,这么大个孩子还用接?
向海瞪着保安,“就不能不带有色眼镜看人?”
蒋坤瞅了一眼向海胳膊上新纹的龙纹花臂。
保安大爷很负责地问蒋坤:“真是你哥啊?”
“那还能有假,再说就他那体格,别看瘦,结实着呢。一个能打我三个!”向海一说话,就眉飞色舞的。
保安提着个电棍,用眼神警告他安分一点,再这么上蹿下跳的,那棍子可不长眼睛。
“是我哥。”蒋坤再三确认,保安这才放了他出去。
向海说:“这来接你一趟,赶上三堂会审了。你们学校这保安还挺负责。”
“坤儿,你这两天怎么没去我那,钱够花不?”
蒋坤他爸那些徒弟,在他爸出事以后陆陆续续都没有联系了。
除了向海和向阳。
向阳那人不提也罢,一提他,蒋坤就气血翻涌。
至于向海,明明当初是那些徒弟里,最先放弃的学武术的。
他拢共学了也就两年,非说热爱音乐,弃武从艺,组了个乐队。
四五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就在文山这边酒吧里驻场。
其实向海是有些天赋的,他做的曲子很抓耳,只他小学毕业,是个正儿八经的九漏鱼,做出来的词……就只能说勉强可听。
蒋坤说:“我不缺钱,最近期中考试。”
向海人高马大,却是个感性的人,听说蒋坤竟然不逃课,还关心起考试,不由鼻头一酸。
“我师父要是知道你又好好学习了,他也就放心了。”
“我爸什么时候再开庭?”
“托人打听了,再有两个月吧,二审上诉贼慢。”
“能开就行。”蒋坤跟着向海往酒吧走。
走到门口,向海说:“坤儿,以前你心不再学习上,师兄也不想多嘴。”
“现在你要是能沉下心学习,就别来酒吧,也别去打工。”向海背对着蒋坤,肩膀耸动着,“就算师兄再没本事,也总归差不了你一口饭吃。”
蒋坤知道向海的收入大概是什么样的,来来回回还要帮他爸疏通关系,找律师,出人出力,没少搭钱。
就因为向海总记得当年,当年要不是蒋坤他爸蒋为刚救了他,这世界上恐怕早就没有向海这个人了。
蒋坤说:“我再想想。”
蒋坤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尤其是他爸出事以后,他妈走了以后,更是近乎于偏执。
他并非和谁都和颜悦色好说话,也只有面对这些真心帮助过他的人,他才肯释放出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柔软和善意。
向海他们最近在排练一首新的曲子,调子是很燃热血向的。
在酒吧这种地方,狂躁的鼓点,带着热血的节奏,更容易被顾客接受。
只是歌词就……
蒋坤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试卷,递给向海,“你试试。”
向海看了一只遍直挠头,“就你这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这么文绉绉的词,我有点唱不出口,要不你给我打个样。”
倒也没好意思说,蒋坤那蚂蚁爬似的字,他就没看懂。
曲子乐队都熟,前奏一起,蒋坤拿着立麦,站在了台上。
他的音色充满力量,只那力量仿佛明珠蒙尘,压抑在骨子深处。
“背后偷袭的刀,眼前劈来的剑。”
“如燃烧的火焰。”
“都想让我的沦陷。”
“而我——”
急促的鼓点,将节奏逐渐推起来。
“而我偏要打破这偏见!”
“要冲上云霄宝殿。”
“要破荆棘躲暗剑。”
直到音符和节奏将情绪推至最饱满的时候,音乐声戛然而止。
蒋坤的声音仿佛冲破了某种枷锁桎梏,声线变得干脆而利落,他唱:
“我要在这人间,给梦想一个繁华——盛宴!”
吉他solo接着他的余音,一路奔流,炙热,狂妄。
一曲终了,向海几乎想把吉他砸在地上,“太他么燃了!”
淋漓尽致,酣畅淋漓,在场的每个人都如同被汗水洗过一般。
键盘:“蒋坤,你唱歌和你揍人一样,都是南波万。”
鼓手:“respect,respect!”
最后酒吧老板都跟着鼓掌,“蒋坤,要不你干脆别打工了,以后每周末休息的时候过来唱,我给你向海两倍的薪水。”
向海和那老板是发小,瞪大眼睛喊道:“你个垃圾老板,你这是要卸磨杀驴呗?”
“呦,这骂上自己是驴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蒋坤却满心茫然。
他没学过什么乐理知识,文化课也落下很多。
写这首歌词,纯粹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和表达。
这一年,他被至亲抛弃,被口蜜腹剑的人伤害,被满嘴是爱的人放弃……
这一年,他十六岁。
这一天,是他十六岁的生日。
“坤儿,你给这首歌取个名字吧,满屋你最有文化。”
“《17》”
“cool!”
向海帮蒋坤跟老板谈好了价格,每周末过来唱两个小时,五百。
这样一个月下来,也有两千块的收入,勉强够蒋坤生活和吃药。
最重要的是,这样他也不用逃课,可以好好上学了。
脱缰的野马,总归是如师父所期望的那样,逐渐有了回到正轨的希望。
蒋坤走后,向海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第12章 你站住
老板说:“可惜,刚才听得太投入,没把坤儿那段录下来。”
“我录了。”调酒师一副人生赢家般模样,神采奕奕地打开手机。
众人又跟着视频从头听了一遍,这曲子太燃了,余韵十足。
向海抹了一把眼泪,“我曾经以为命运不公,但我还是遇到了我师父。”
“师父进去后,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可磕磕绊绊的总算二审顺利上诉,只等开庭了。”
“上次向阳那畜生带着人去找小师弟要钱——”一提起这事儿,向海拳头还是硬的。
狗币向阳曾经是蒋为刚最得意的门生。
蒋为刚逢人就夸向阳的筋骨最好,是练武术的好料子,不遗余力教他,连学费都不收,还积极地推荐他参加各种业内比赛。
只可惜向阳不争气,给了他很多次机会,得奖出名却都与他无关。
向阳年少轻狂,心浮气躁,搞了不少旁门左道。
为了出名,被人还骗了钱,最后一无所有,回来投奔蒋为刚。
眼见着年纪渐长,蒋为刚劝向阳做人要踏实一点,安排他在学校教小孩练武术,排课不多,薪水丰厚。
就连向海听说了都很是羡慕。
可哪知,头脚蒋为刚出了事,向阳就翻身上位,带着生源另起炉灶。
一众师兄弟听说了,都唏嘘不已。
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奔走蒋为刚的案子,案情复杂,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财力。
这是个长时间的拉锯战,渐渐的,就有人逐渐退出,直到最后经常跑案子的就只剩下了向海和蒋坤。
偏偏这时候向阳竟然提出,要蒋坤筹钱,把之前学生的学费都退给他。
“他们交的是年费,你爸进去了,后面的课还得我来上。相当于这一年,我搭着功夫不赚钱。你家开这么多年培训学校,你也知道,这房租水电哪一样不是开销?”
向阳带着一群人打着看望蒋坤的名义,把他堵在校外的小胡同里。
要不是离向海的酒吧很近,要不是他向海出来买烟刚好遇到。
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蒋坤那时候已经红了眼睛,他打小练武术中的棍法。
已经抄起街边两元店门口的拖布杆。
那举起来的杆子,要是真的落在向阳的头上……向海后怕,还好一切都来得及阻止。
拖布杆最终劈到了地上,折成两半。
向海一想到这些,苦笑着:“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为什么我师父一生行善,到最后落得这么个境地。”
酒吧老板佯装板着脸,“矫情一会儿得了。有哭丧这时间,赶紧处处一下视频,降噪调好,回头我把坤儿的视频发我们群里,群里有不少唱片公司的人。我看蒋坤写词还挺带劲的,万一能给他接点写歌词的活,好歹养活他自己不成问题。”
向海闻言抹了一把眼泪,叼了根烟,又恢复了那副“社会大哥”的样子。
“干他丫的。”
那时候蒋坤还不知道,就是这段视频,改变了他往后的人生走向。
他回到学校直奔篮球场,老远就听到篮球场上有吵声。
以篮球架为分隔,十班和九班的学生分成了两个阵营。
而这两个阵营正随着争吵不断逼近,大有要打群架的架势。
事情还得从考试后的第一轮篮球赛说起。
二年组一共有十二个班,上次获胜的六个班进入到了这一轮。
六个班级捉对打比赛,蒋坤他们又赢了下来。
学校怕耽误学生学习,索性临时决定让赢了比赛的三个班直接把决赛打了,决出冠军。
这样优秀队员也好尽早集结成队,训练备战市联赛。
这倒也没什么,高二的半大小子,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略做休息,直接就上场了。
让大家产生的矛盾的是接下来的赛制。
进入第三轮的有三个班级,五班、九班、十班。
五班是体育特尖班,九班和十班早就截下了梁子。
按理说三个班级应该是循环赛,积分制,这样比较公平。
可偏偏李国政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校长训了一顿,包公脸一黑,直接宣布抽签。
两班对抗,一班轮空。
赢下来的班级再和轮空的班级打决赛。
从循环积分赛直接变成了车轮战!
抽签的还是赵自豪,可这一回似乎运气并没有眷顾十班,他抽到了五班,而九班则轮空。
九班学生得了便宜还卖乖,听十班讨论“赛制不公平”,就搬出“运气也是一种实力”的论调。
两班学生你一言我一嘴地就吵了起来。
许骄委屈巴巴地看向顾曦:“曦曦,让他们这样吵下去也不好,李主任还在裁判席看着呢,万一打起来就不好了。”
“是啊。”顾曦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说,“是不好。”
嘴上说着不好,却没有要管教十班学生的意思。
许骄清楚,这两边真要打起来,学校肯定是各大五十大板,都训斥一通,不管谁先动手了,只要动手就是“犯罪”。
顾曦班上已经名声在外,是个渣班。
顾曦置身事外的样子,摆明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想要托她们九班下水。
她好不容易帮助九班提高了成绩,改善了学风,要是这个时候他们班也和十班一样,在全年级关键性大赛上出乱子,岂不是给她也扣上了一顶管教不力的帽子,那她之前的辛苦都毁于一旦了。
许翘只好忍气吞声地劝九班学生立场,毕竟他们班要等到五班和十班打完比赛,才会上场。
“五班是体育特尖班,我们还是把时间用来研究他们的战术上。”她隐晦地提醒着学生们,十班根本就迈不过五班的那座大山,给他们眼神就是抬举他们了。
没想到她这种忍气吞声的样子,反而激怒了谷正他们。
凭什么两边吵架,就要他们班老师先低头求和?
十班那个哭兮兮却坐在操场边吹着小风,喝着冰水!
其实赛制一公布,要不是赵自豪拉着李竞,他就要冲到裁判席去找李国政理论了。
这什么狗屁赛制,他们想要和九班打决赛,就要先翻阅五班这座大山,可五班……那一群牛鬼蛇神,谁扛得住?
双方明明就是专业队员和业余队员的差距!
他一想到,万一他们输给五班,九班的学生嘲讽的嘴脸,就跟吃了抹布似的,心理难受。
真的就这样认了?
一共就三个班级进入到这一轮。
五班无所畏惧,打谁都一样。
九班占了运气,只有他们十班像个丧家之犬,还没有打比赛,就已经丧了起来。
“李国政看着脸色不太好,别去招惹他了。”赵自豪耐心劝李竞,“这次也是怪我,是我手气不好。”
“你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明明就是李国政这个赛制定的就不公平。”李竞还是气鼓鼓的,他压根也没有心思研究战术,对上五班,什么战术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小儿科。
到底还是不甘心,李竞推开赵自豪,“你别跟过来,我去跟李国政说道说道。”
李国政跟别人都是凶巴巴的,对他还算客气的。
李竞抬腿就往主席台走,没找两步,就听顾曦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李竞,你站住。”
他头也不回,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顾曦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得遵守规则,要有运动员精神一类的,再不济也是校领导定下来的,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