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原力堪堪凝聚在青年掌心,他没有腾空飞起,而是找了个角度正面对上。几乎只用了一只手,埃特的原力便被他黑洞似的手掌全部吞噬。
……好快的速度。
“啪啪啪。”埃特鼓掌赞美。
“这下你能够看清了吧?”
两方原力对冲,最容易辨别出原力的浓度。阿撒兹勒的原力战无不克,就因为他活得够久,原力足够老辣!
可他刚刚掌中的原力……对上埃特的,反而色泽薄淡,像是一种深沉的灰。
“原来你自己都没发现啊,不是你的原力变弱了。”
“阿撒兹勒,恭喜你,你能使用光明原力了。”
“你这算是什么,进阶成神了么?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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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熙攘,昆吉为泽卡买着地道的小吃,问她:“这里很明显吧?”
“嗯。”人头攒动的街上几乎没什么女性,哪怕仅有一位女性,身边也是前呼后拥的。甚至一路走来,她已拒绝了不少男性递来的花朵。
“八区就是这样,虽然明面上遵循着教会一夫一妻的制度,但这里其实几乎都是一妻多夫制。”
泽卡舔了口手中的冰酪。
“单纯的跨种族结合是不会产生任何代价的,代价是生子。”
少年边走边说,时而在首饰铺前停下脚步,“泽卡,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混合金属打造的饰品泛着一种比纯金暗沉的色泽,更加适合肌肤白皙的女孩。少女把手中的冰酪递给他,自己轻巧地别上了镂空发夹。
比起领主专用的宝石级华丽首饰,民间饰品粗糙了些,却饱含一种朴素美,尽管不太适合泽卡。昆吉正准备付钱,泽卡拦住他:“再看看吧。”
她不想让昆吉付钱,也不想买那么多的首饰。
她不买,昆吉倒是兴致勃勃地挑上了几件,问少女好不好看。
少年英气勃发,五官深邃俊俏,他有着一副张扬的样貌,眉宇间仍蕴着一丝青涩——到底没有完全长开。
然而此地饰物夸张,戴上后,少年一时间仿佛更加出挑了。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堪比黄金。
泽卡毫不吝啬地夸奖他,惹得昆吉神采奕奕。
两人边走边挑,来到一家花店前。泽卡弯腰挑选花朵,搭配着问:“生下半魔人,母体是会死亡么?”
“有很大概率死亡,不是绝对。”昆吉注视着少女的举动,玩笑似的摘下一朵花别在她的发间,“恶魔无法孕育生命,包括女恶魔。所以半魔人一直以来都是由人类女性诞下的,很神奇吧?”
“唔。”泽卡不自在地摸着发边的花,她刚刚想躲,然而旁边是花篮,前方是昆吉本人,这是个拐角,她无处可躲。
“你的母亲……”她谨慎地问。
“我与卡蜜拉同父同母,卡蜜拉不是男性,他们想要一个男性继承人,逼迫母亲又怀了我。”
望及他瞬间沉下的神色,泽卡张望四周,买了一段废弃布料,一分二地裁开,将精挑细选的花包裹在布料中,一束手捧花快速诞生。
她毫不客气地推进少年怀里,“你拿着。”遮一下凶狠的表情。
随后又开始挑选第二束。
昆吉被突然清香扑鼻的花束弄得措手不及,他小心地拿稳花束,收起方才沉浸的情绪。
又步行一段距离,泽卡慢慢说道:“说不定你的母亲其实很想要你呢?”
她想,若论逼迫,她的诞生才是真正的逼迫。神从来不管那些处女怀孕的少女有什么想法,更别说被怀疑偷情的黛西,可是她们依然生下了她。
对于这句话,昆吉难以作答。
他以为少女该像上午那般公私分明嫉恶如仇,可她不是。
他琢磨不透她。
唯有岔开话题,逛上另一条街。
两人逛街直至夜晚,圣团学生体力极好,他们不累,倒是领主亲卫耐不住地寻来:“殿下问您今晚是否回去。”
昆吉闻言看向泽卡,将决定权交给她。
“在外面住一晚也可以的,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他意有所指。
“谢谢殿下关心,劳烦替我转告,回去的。”
亲卫立刻退下。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饭,昆吉时不时为她加菜。吃到最后时,大概是沉默太久,泽卡便询问起:“塔伯呢?好像这几天一直没有见过他,你派他潜伏在副区吗?”
“他不是我的契约魔,我没有契约魔。”少年目光灼灼,欲言又止。
见少女没有接话,他鼓起勇气说出存了很久的想法:“泽卡,我想和你契约。你愿意与我契约么?”
第六十一章 风雪摇曳。
桌上放着两束花。
一束是泽卡下午推给他的, 配色热烈明艳,另一束由她亲自拿着,是蓝紫白的冷感色调。
那束花是给阿撒兹勒的。
昆吉清楚。
泽卡放下手中餐具, 咀嚼完口中的所有食物,又喝了点水后, 方才礼貌地回答:“我有阿撒了。”
“我知道。”
“西莉也有光明原力,她还没有契约魔。”
“我也知道。”
委婉的话语说尽了, 见少年执着, 泽卡只能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难听:“我不会和你契约,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契约。”
昆吉邀她出来,她以为他不爱待在卡斯比亚——想带她出来找找任务线索,了解八区深层面的问题。
因而他想与她契约, 这种莫名其妙的发言看在同僚的份上她已经回答得非常克制了。
“我原来想…我和你的作风差不多,能够成为很好的搭档。”泽卡看到一妻多夫也没发表任何意见,他下意识归为那是没意见。
却是领会错了。
“难道不是实力水平相当,或者我们站在同一层面吗?”又上了一份烤肉,银光骤闪, 少女拿过上面的小刀, 熟练地切割着。
她边切边说道:“我与你单独练习,是因为一开始我比你弱, 但我跟得上你的进度。”后面就是阿撒兹勒训练他们两人了。
如果不是同一水平程度, 她和昆吉应该没那么多交集, 她和亚摩聊过的天似乎都比和昆吉来得多。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少年愣住。
如同他关注泽卡的想法作风般,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该在乎别人的意见和行事风格……起码清楚他与她志同道合。
没想到从头至尾她都不关心他人的想法。
不愧是泽卡莱亚。
昆吉凝视着她, 少女的眸光坚澈有力,他喜欢她的纯然直白,也喜欢她与之不匹配的姝艳容貌。
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可你不是契约了第二只魔么?”昆吉指了指耳后的位置, “我以为再多一个你是不介意的。”
啊,难怪。
是这样引人误会了。
泽卡解释道:“我和你一样,当初进来时其实没有契约。这个印记是我和阿撒兹勒的契约印记,从来都没有第二只魔,抱歉。”
说罢,她继续低头吃饭。
“没有,是我该道歉。让你困扰了,对不起。”
气氛似乎缓和了些,泽卡便奇怪地问:“你怎么会想契约?一个人不是很潇洒吗?”
“啊,那当然是因为……”半魔人也需要吃心脏啊。
他停顿间想起泽卡与阿撒相处的姿态,还有他们三人训练时的氛围,他觉得那样轻松愉悦,所以向往。
更深层次一点,如果泽卡与他契约,按照她的个性,他应当可以借助她的力量来完成改变八区的夙愿。
西莉和泽卡不一样,虽然同样具有光明原力,但她天生惧怕麻烦,甚至还会制造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她是依赖型人格……因此不行。
昆吉停滞半晌,接着说:“半魔人的原力不是源源不绝的。”
“我们也需要人类的心脏来补充能量,黑市贩卖的心脏不仅是给恶魔的,其实主要面向八区庞大的半魔人群体。如果因为罪恶感等不愿食用,必须尽早契约。”
“唔。”这她确实不知道。
两人没什么好说的,似乎言尽于此。饭吃完后,泽卡补了句:“祝你尽快如愿以偿。”
“嗯,谢谢。”
……
卡斯比亚庄园。
一天下来仍有些疲惫,房间内空无一人,他并不如她想的那般静坐在房间里。
少女放下花束,追问侍女:“你们有看到阿撒兹勒在哪吗?”
侍女便兴奋地将埃特与阿撒打斗的始末告诉了泽卡,至于两人的行踪……侍女唯有遗憾地摇头表示看见他们一起飞走了,但不了解具体目的地。
泽卡谢过侍女,将桌上的凉水倒入墙角处的装饰陶罐,又一一插入鲜花。她难能见到紫色与蓝色的花,因而看到时就想起了阿撒兹勒。
上午她的确说得过火,现在冷静下来,她想:她没想否定他们契约的意义。
只是迷茫……且不甘。
缺少一个人,室内空旷寂静得叫人心中发凉。少女照例脱下衣服,步入洗浴室。
阿撒不在,没有简讯留下,她不清楚他的踪迹。
温热的水瞬间漫过身躯,少女的指尖轻触耳后的位置,她能够通过印记呼唤他。
但是…他同位魔打了一场,又一起离开,万一……是急事呢?
她这边其实也没什么事。
泽卡坐在水池中,慢慢抱住自己,她想,如果她能恢复前世的记忆就好了。
那样的她似乎更有资格对过往事物发言。
少女洗完后独自吹灭了蜡烛,她支开窗户一角,想着阿撒回来的话可以直接飞进来,但又好像没有必要。
她终究还是开着窗户躺进了被子里。
月影朦胧,身处在陌生的领区中,泽卡合上眼。混沌的脑海里人影重重,她依稀又见到了那位年迈的修女……
……
阿撒兹勒与埃特共同抵达了一区。
一区天寒地冻,大半年都大约在冬季,有违恶魔的生存本能,所以一区的位魔常年沉睡。除了依靠本能缓慢地净化着土地外,他几乎不理外事。
今日前来,埃特是想唤醒他。
“法斯特是我的老朋友了,当年我们一起上课的。”埃特笑嘻嘻地掀开冰墙的第一层。
他的爪子刚刚释放出炽热的原力,立刻又被后面的冰层冻得尾巴炸起。
埃特哆嗦地直搓爪尖,尾巴经过寒冷的刺激始终高高翘起。缓和许久后,这才磨蹭地去融化第二层,“奶奶的,这冰可真冻手啊。”
正因法斯特基本都在睡觉,所以一区出现大事时,通常会先寻求八区的帮助,由埃特定夺是否唤醒他。
但他对混合原力这种事实在太兴奋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好友。
“您就不能帮帮忙,搭把手吗?”敲了几番冰墙,依然距离法斯特的沉睡之地很远。多年不来,这里的冰竟又厚了几层。
“是你要唤醒他的。”这世上如果有他不能理解的东西,那其他恶魔定然不会理解,匡论两只年轻的小位魔。
埃特:“……”这事千百年来罕见,他就是想叫自家兄弟瞧上一瞧。
冰天雪地中,恶魔的身影几乎被风雪吞噬。没过多久,埃特放弃自我般骤然化为庞大的原身,一拳捶上雄壮的冰山。
大地为之一震。
阿撒兹勒:“……”
埃特爽了——他是个急性子,纵然外表看上去苍白有度,但他受不了自己想做的事进度缓慢。
他锤得又重又急,有动摇整座冰山造成雪崩的趋势。阿撒再次被迫化为原型,按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山。
——!
顶天立地的巨影出现,埃特双目瞪大。他只是想诈一诈阿撒兹勒,哪怕仅有一秒,他也没想到对方居然那么大啊!
“……瑟德究竟是怎么死的?”积雪泼洒,哪怕仅有少量,依然落了埃特满身。他没有急着拂去,反而问出了第二个好奇至极的问题。
“自爆了。”阿撒兹勒睨他一眼,原身上的伤口尚未愈合,他不准备隐瞒,“你也想自爆么?”
反正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死亡。
“呵呵,怎么会,”埃特笑容满面地刨着碎了的冰层,“我觉得活着还挺美妙的。”
若是瑟德在他面前自爆,他当然可以独自逃开——但整个领区会眨眼间灰飞烟灭。阿撒兹勒竟然硬生生地用身躯抵挡住了那种恐怖等级的爆炸,他为他上午说过的话诚恳道歉。
他的主人想做什么,或许真的是做得到的。
不知挖了多久,当埃特感觉自己的尾巴都快冻掉了时,他终于看见了法斯特沉睡的面容。
湖蓝色的长发几乎与冰块融为一体,青年的睡颜恬静美好,仿佛享受着无垠的美梦。埃特才不管这些,他直接打碎他的冰棺,剧烈摇动他——
“嘿,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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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下了场雪。
初雪汹涌,一下子淹没了大地缤纷的色泽。积雪厚重,安妮特趁夜跟踪了那群“外来人”,终于完全摸清了他们每日必经的路线。
这群人在抵达附近的森林后会短暂地分开行动,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但那是她最好下手的时机。
少女换上轻软的布鞋,这种鞋子不御寒,却能在雪地中不发出任何声音,是猎人最好的伪装。她跟着父亲学过在雪夜中打猎,这里是她的天然主场。
她不畏寒。
在她所属的部落传统中,将婴儿丢进冰湖等皆是传统。虽然孩子夭折率极高,但活下来的孩子也极为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