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院子, 正好看到何秀从发酵房出来，“大娘, 昨晚睡得怎么样？”
何秀摘掉帽子, 笑道：“好，一觉到天亮。”
林娇穿好防护服打开发酵桶看了一眼，一切正常才放心, 已经再三叮嘱一定无菌，大娘都很注意。
发酵过程中, 没有后续粮食源源不断，就很空闲。
智文有时间去看书，林娇拉着大娘，教她酿酒知识, 制曲比例。
“林智娇！”
方芳突然出现在院外, 探头问：“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 进来吧。”林娇招手, 好奇问：“你怎么来了？”
方芳穿着白衬衫，下面配着最时兴的, 的确良半身裙, 笑道：“我刚听说你昨天跟杨彩莹的事情, 差点没把我笑死，来找你玩。”
递了个板凳出去, 在这崇尚艰苦朴素的年代，方芳是她遇见过最时髦的女生，时髦不在花里胡哨的表面，而是在各种小心机上。
比如每天换一对发夹，不论是白衬衫还是花衬衫，衣领都会镶成荷叶、波浪等不同色调的花边，乍看不显眼，越看越耐看。
明眸善睐，可惜长了一对天然野生眉，眉眼间距太近，显得很深邃，但少了些许柔美，职业病手痒，忍不住道：“我给你修个眉吧？”
方芳一怔，抬手摸了摸眉头，“修眉？怎么修？”
林娇已经偷偷兑换好修眉刀，神秘自信道：“你愿意我就帮你修，修完保证你颜值再上升几个档次。”
方芳犹豫：“不会太显眼吧？不能花枝招展。”
“不会，还是你自己的眉毛，又不化。”
得到同意后，开始帮她刮眉。
仔细刮完细碎杂毛，保留完整的眉头，将眉峰修的弧度平缓，眉尾纤细，拉开眉眼距离后，五官顿时柔和许多，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都变得灵活起来。
拿来一面镜子递给她，“修好了，真好看，不，真美。”
方芳被夸，红唇勾起，接过镜子一看，顿时怔住，连眨好几下眼睛，眉目拉开距离，镜子里的人顾盼生姿，柔美动人，惊讶道：
“天哪，真的好看好几倍，好像更精致了，连我这种微微上扬的眼角都变得柔和许多，我都快对自己心动了。”
没见过这么会自夸的人，连智文都从书本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大娘凑过来，“哎，真的是哎，眼神更亮，变得更俊了。”
林娇冲完眉刀，用毛巾擦干净水渍，“怎么样，不显眼吧？”
“不，一点都不，好好看啊。”方芳拿着镜子左看右看，舍不得放下，“我以前是个普通漂亮姑娘，这么轻轻一变化，变成大美女了！”
林娇由衷道：“的确是，眉毛对于五官影响非常大，讲究微毫之分，稍微挪动一丁点，就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神韵，你之前的眉毛杂乱，又比较浓，影响了你的柔美感，称不上如花似月，现在不但称得上，甚至可以说是闭月羞花！”
方芳被夸得嘴角快要扬到耳后根，嗔怪道：“就你会夸，你最会夸，我自己心里也这么觉得，但没你会说。”
林娇笑了笑，提醒：“不过，眉毛和你头发一样，每天都会生长，一个星期到半个月就得再修一遍。”
方芳一挑眉头，“那我可得使劲讨好你，省得以后颜值下降。”
“我等着。”
林娇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关系亲近不少。
中午打饭的时候，桌子上人都盯着方芳看，忍不住开口问：“方芳，我怎么感觉你变好看了。”
“是，我也这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看着让人移不开眼睛。”
“眉毛吧？你眉毛不一样了。”
“对！就是眉毛，咋弄的，怎么弄完整个人都变了。”
“越看越好看，这你明天去相亲还不得把人深深迷住啊。”
方芳指向林娇，“是这位大美人帮我弄的，修眉技术特别厉害，轻轻刮了几下，整个人都变了。”
林娇瞬间收到数条渴望的视线，抿唇一笑，没有说话，端起碗转身走人。
有人忍不住开口：“智娇同志，你们三个人，饭菜够吃吗？”
“是，你们三个人，那点饭菜肯定不够吃，我这还有，都没动过，分你一点吧。”
“我这块肉还没吃呢，分给你。”
“我这有个馒头还没动过，你拿去吃吧。”
“智娇同志，今晚有一批点心碎了内部可以分掉，你带点回去吧。”
“智娇同志，明天会来一批肥肉，你吗？”
“你一个男人，凑什么热闹！”
“男人咋了，我还没找对象，过两天也相亲，修个眉提升提升颜值！你们不是也抱着一样的心思。”
感受到大家的热情，林娇回头笑道：“谢谢大家的好意，这年头都不容易，你们自己留着吃吧，想修眉的话这两天都可以过来，粮食在发酵，正好有时间。”
“哎呀，真是太好了，智娇同志，你人真好。”
“谢谢谢谢，我早看出来智娇同志人好了。”
“光荣榜人物，能不好嘛，我就喜欢你爽快的性格。”
“自从第一次见完我就喜欢她性格了，经过扣碗一事就更喜欢了。”
“哈哈哈，别提，别提这事，提到我又笑了。”
“哈哈哈哈，我腮帮子又疼了。”
欢声笑语中，有个女生好奇问：“我修了，也能变成方芳这么好看吗？”
方芳斜了她一眼，“想什么呢？修眉又不是变脸，是让你原本的五官看起来更精致，你是长得丑，修了眉就只能让你变得更顺眼，再多就不可能了。”
林娇补充道：“没错，修完眉的变化，其实自己最能感受到，变好看了就会产生自信，就算五官普通，但有自信由内而外散发，就会变得亮眼，散发独特的神韵与气质。”
“说得我好心动啊，方芳下午你到副食品帮我顶一会班，我想赶紧去修。”
“我也想去，我也好心动。”
“智娇同志口才真好，说得大家都蠢蠢欲动。”
林娇微笑道：“大家可以像张姐一样，称呼我娇娇。”
“娇娇！”
“娇娇！我下午就来，给你带爆米花。”
“娇娇我得明天去了，以后给你提供好东西第一手消息。”
...
不论在什么年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时手痒，随手修了一个眉，意外收获供销社内部员工的另眼相待。
等到吃完饭，就有一个姑娘拎着小包点心，羞羞答答跑过来。
林娇认真帮她设计一个增加颜值的眉形，修完之后愣了半天，捂脸惊呼，连胜道谢。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人跑过来修眉，林娇没有拒绝过，认真仔细对待，真正收获一波好感。
再加上方芳从旁提醒，一个星期到半个月重修，颜值提升的员工开始经常对林娇示好。
供销社到了什么物超所值的新货，下班前处理什么点心肉品，有了什么八卦，都会跑到隔壁院子来通知她。
久而久之，隔壁院子成了员工光明正大偷懒的地方。
-
“娇娇！娇娇！主任喊你接电话！快走！”
林娇刚整理完发酵好的酒曲，就听见隔壁营业员舒虹着急忙慌的叫她。
走出来疑惑问：“怎么了？”
舒虹歇了口气，面色带着喜气，“快，主任让你去接电话，是市办应副主任，看主任的脸色应该是有大喜事。”
“好，我这就去，你坐这歇一歇。”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不紧不慢拿着毛巾擦手。
舒虹摆手扇着风，“哎呦，跑得我肚子疼，我现在可算是相信你真有技术了，还这么慢悠悠磨蹭，是我，八条腿都嫌慢。”
林娇微笑淡定道：“都是在意料之中。”
舒虹无奈摇头，“是是是，大技术员，快走吧，让主任等就算了，还让市级领导等，也就你有这胆子。”
大娘从发酵房走出来，好奇问：“咋回事？”
“没事，大娘我先过去一趟。”
林娇安抚一句，随着舒虹来到供销社后院，一个人走进主任办公室。
方刚握着红色电话筒，满面笑意，“来了来了！应副主任，智娇同志来了，您不知道，她现在忙着呢，对白酒可上心，可负责了。”
林娇接过电话，“喂，应副主任，我是林智娇。”
电话那头传来掩饰不住激动振奋的声音：“智娇同志！白酒检验达标！而且层层指标，拿下五块八的定价！这可是直达十大名酒的价格啊，初步定价就能达到五块八，智娇同志，你立大功了！”
林娇听了很淡定，古国珍泉酿出来的国酒才五块八，平静道：
“应副主任，您别忘了，我现在酿的酒不是这款酒，而是面向大众市场，工人农民阶层的白酒，能不能达标，最终定价多少还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智娇同志，你安心酿酒，等到这批出来达到指标，酒粮成熟，不管是这款酒，还是那款酒，县里会专门立项，让你加大生产。”
听出应鹏的激动丝毫不减，林娇建议道：“应副主任，五块八的酒不建议投向市场太多，物以稀为贵，五块八比起十大名酒，价格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但能不能勾住酒鬼的酒虫，我想您比我更了解，往什么地方销售，您比我更懂。”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笑声传来，“哈哈哈，智娇同志，没看出来你不但觉悟高，还具备商业头脑，你跟我想一块去了，你那边什么时候出酒？”
“下个星期开始上甑蒸馏。”
“好！下个星期我到县供销社，品尝第一杯新款酒！”
林娇客气两句，将话筒交给方刚，转身走出办公室，临近饭点，后院回来不少人，见她出来后，睁着好奇的眼睛问道：“娇娇，什么情况？”
“我在门市里就听到主任的笑声。”
“让娇娇接电话，肯定是跟酒有关啊，娇娇，有什么好消息？”
“据说是市办打来的，难道是要给娇娇转正？”
“酒不是还没出来吗，这就要转正了？”
“你们都别吵吵了，让不让娇娇说啊。”
“行行，娇娇说。”
林娇还没来得及说，身后办公室门就被方刚打开，浑身散发着喜气，眉梢飞扬道：
“智娇同志，你可真行啊！一遍过！虽然我们喝了第一口就知道，这绵柔劲绝对能过关，但没想到居然就能真的一遍过，各项指标完美达标，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淮市真的出独有品牌白酒了，哈哈哈哈！！！”
林娇捂着耳朵走下台阶，回头看着狂笑不止的方刚，面色一言难尽，“主任，你怎么比应副主任还高兴？”
院子里人偷偷憋笑，忍不住调侃：“主任，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笑。”
“太傻了，挺着肚子跟傻子似的。”
“主任结婚时我去的，那天也没笑成这个样子。”
“我的天，就因为这事笑的啊，娇娇来不就是为了酿酒吗，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吧。”
“谁知道，主任！你别笑岔气，到底什么情况啊，娇娇转正了？”
提到转正，方刚笑声一顿，转眼看向面色平静的林娇，鼓励道：
“智娇同志啊，转正那都是小事，我可以想象的出来，未来你的前程，你的上升，绝对不可能是供销社里一名转正员工，你的福气啊，还没开始呢！”
方芳走过来，身姿摇曳，哼了一声，“搞半天还是假大空，每天在这累死累活，半个子也没有。”
“就是啊，主任，酿酒那些累活，一搬就是几十斤，什么稻草酒桶，每天弄得灰头土脸，比那生产队牛都要累。”
“生产队牛待遇都比娇娇高，一毛钱没有，每天早晚还从村里往县里赶，真受罪。”
“不是我说，这都多久了，快一个月了吧？是骡子是马大家都看在眼里，我相信她真有本事。”
“主任美成这样，已经说明有本事了，只是怎么这么抠，这么高兴，还是一毛钱不给。”
...
方刚被底下人说了个大红脸，没好气挥挥手道：“你以为智娇同志都跟你们的思想觉悟一样呢，人是有大智慧，大胸怀的闺女，出酒就在这几天了，编制工资还能少得了？别在这瞎挑拨。”
院子里撇撇嘴，林娇笑着说：“这次酿的酒跟送去检验的酒不是同一批，确实得等出酒后达到检验指标，主任才好安排。”
笑容再次回到方刚脸上，“就是这个意思，我们都知道你有技术，但市里单位只认检验报告，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白受罪，饭点到了，赶紧吃饭吧，张姐，多给智娇同志盛点肉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