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经历过最可怕的事,其它的事就不那么可怕了。”
宋踌的眼睛暗了一下,声音轻淡。
所幸,因为是道具场景,剧组用的是最轻的玫瑰砖,密度小,最终,宋踌后背无视,手骨裂了,上了夹板吊着。
阮夏松了一口气。
宋踌半躺着,看向她,笑道:“你看,乐观一点没坏处吧?你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
手长绑着绷带挂着,这是一件有些狼狈的事,但宋踌依旧从容,淡定风趣,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
阮夏觉得宋踌对自己好的过分。
“我又想问你了,你为什么救我呀?”
宋踌:“不为什么原因,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做好人好事,比如有人溺水,就会有人不顾自身跳下去救人。有火灾,消防员会不顾自身安危冲进火场救人,911恐怖袭击的时候,男士让出生命通道,让女士优先逃出去。我做的其实微不足道,很普通。”
阮夏手轻轻抚他缠的很厚的绷带,“不是的,一点也不普通,我知道,你一定很疼。”
“你晚饭想吃什么?骨裂应该喝点骨头汤之类的,可以吗?”
宋踌点头,“都可以,我不挑。”
阮夏:“病人当然有权利挑食呀,我亲自给你做,不许拒绝,我手艺不错的,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就来。”
阮夏出了病房,宋踌盯着门口的方向,苦笑一下。
他更想她乖乖坐在这里。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一抬头能看见她,就是最好的。
*
考虑到宋踌长期吃素,突然吃荤难免恶心不舒服,阮夏煮了一些大补的素食羊肚菌,虫草花,包的鸡汤加了一些去腥的辛料,又用吸油纸反复吸去最上层的油。
做好这一切,也到了饭点,装进食盒里,朝医院赶。
正赶上晚高峰,平时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二十分钟。
冬日的天气黑的早,之前还有些微光,此刻已经完全黑下来。
车内温暖如春,车外寒气逼人。
车窗玻璃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雾。
鲸市的冬天真长,她想。
车子停到医院门口,阮夏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抱一束花,穿过大堂,按电梯。
这里是私人疗养院,没多少人,电梯很快就到了。
推开门,宋踌也抬头看过来,合上手里的《大师和玛格丽特》。
“饿坏了没?”阮夏笑问。
宋踌扬了扬唇,“在你来之前不饿,”他鼻子嗅了嗅,“现在闻见饭香饿了,可见你的手艺一定很棒。”
阮夏笑,“你这话好像夸小孩,我妈小时候常这么夸我。”
宋踌:“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是小孩,我这样说,能不能让你回忆起,做妈妈小宝贝时候,被无限宠爱的童年?”
阮夏想了下,心里软软的,“还真有,所以,宋总也很怀念自己的童年吗?”
她边说边折起病床上的板子,把食盒放上去,拧开,给他盛饭。
宋踌:“那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了吧。”
阮夏:“宋总也是个很棒的人呢。”
宋踌笑,眼睛弯弯的。
舀一勺鸡汤放进嘴里,咸鲜香浸满味蕾,还是记忆里那个味道。
让人留恋。
有酸酸涨涨的东西在胸腔搅动。
他头低下好久,再抬起头,眼睛一片清明,道:“很好喝呢 。”
阮夏,“你喜欢就好。”
宋踌慢悠悠吃着饭,阮夏拆开花束,拿剪刀修剪花枝,插·进花瓶里。
她头微微垂着,专注的选着花,睫毛卷翘,像扇面开在眼睛上,奶白色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皮肤像羊脂玉,圆润小巧的鼻头有一点拓影,唇微微抿着。
像仕女图上走出来的人。
粉色的康耐馨,白色的剑兰插·在白色的瓶子里,用喷壶淋上一些水珠,清清淡淡的香味飘过来,白色的病房添上了一抹鲜活的生命力。
宋踌一颗心柔柔的。
她心思总是这么细腻,能把人照顾的很周道。
如果那些时光不曾凋零,该多好。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
从医院回来,阮夏洗了澡,躺在床上很久也没什么睡意,数了很久的羊,刚迷迷糊糊,被人抱进怀里。
鼻尖闻见熟悉的薄荷海盐的香,糯糯喊:“哥哥。”
莫谨紧紧搂着她,“是我。”
阮夏也不睁眼,脸拱进他温热的颈子,寻找温暖,“怎么回来了?”
莫谨:“我都知道了,怕不怕?”
阮夏:“我没事,宋踌救了我,只是意外,我不怕的。”
莫谨手把她箍的紧紧的,寻找真实感,“我怕,我不敢想,要是你被伤了,我大概会疯。”
“阮阮,我被你吓死了。”
他狠狠吻上她唇,无比庆幸。
深深的爱,浓浓的眷恋,化成灼热的吻,烫热她每一寸肌肤。
她亦紧紧抱着他回应,粗,沉的气息熔在一起,一颗心咚咚跳着,像要跳出身体。
一场欢好结束,他下巴抵着她额头,低低道:“要是能把你装进口袋里,走到哪里都能带着就好了。”
被滋润过的阮夏,眼睛湿漉漉的,声音娇娇的,嗲嗲的,“那样会不会烦我?”
莫谨摸着她滑嫩的身,“不会,我永远不会烦你,以后还是让保镖跟的近一点。”
阮夏笑,“意外而已,这种概率很小的,你别这么担心啊。”
莫谨:“有点患得患失,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阮夏:“当然啊,我们要一生一世的。”
莫谨像个失去安全感的孩子,撇下所有的事,整整陪了阮夏三天,影形不离的跟着她。
病房里,见到宋踌的笑容都真诚了很多,并送了宋踌一个不错的项目。
上层社会的人,更习惯这种直来直往的利益说话,表达。
宋踌接了。
人一忙碌起来,生活节奏便过的快。
时间像沙漏里的沙,细细往下漏。
又像奔腾的河水决堤,瞬间崩腾千里。
谁也抓不住。
宋踌手受伤,阮夏便搁置了给他介绍另一半的事。
到他出了院,也不用天天往医院跑,全身心投入工作。
这天,一个平常的午后,办公室里,阮夏正低头看一份报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进来。”
秦天推门而进,“阿姐,你看看这个。”
他手机放在阮夏面前,阮夏拿起来一看,是一份不雅视频,视频来源是一个新的短视频平台,她指尖点开这款APP--快捷。
阮夏皱眉,“没听过啊,谁弄的?”
“刚查到,是挂在时家旗下的一家科技公司,”秦天瞅着阮夏的脸色,道:“董事是--哥。”
秦天这次对莫涵是真的有些生气。
他不在乎莫涵插足这个行业,他在意的是,莫涵居然和时坤搞在一起。
时坤和莫谨不合,上次慈善晚宴上,时坤连带着对阮夏也是充满恶意。
莫涵却去投靠了时坤,来和阮夏竞争。
这太过分了。
阮夏楞了一下,边按鼠标搜索相关新闻,边问出关键,“这个不雅视频现在转发量有多少了?”
秦天,“已经有2亿了。”
阮夏鼠标顿了一下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时间,做营销,活动推广,广告,他一个不雅视频,迅速让这么多人关注到这个APP。
难怪有那么多明星,企业,愿意顶风作案,实在是回报率太高了。
阮夏打开新闻,果然,这件事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这无疑是另一种宣传。
阮夏按下内线,吩咐秘书,企宣部,高级经理以上职位的人,两分钟之内到会议室会议。
阮夏的计策是,以谴责快捷的方式,蹭这件事的热度,引流到吉迎来。
又以最快的速度,联系新闻媒体做空评,发帖,带对方节奏,压对方热搜。
所有人退出会议室,忙自己的任务,秦天瞅着阮夏的脸色,问:“阿姐,你没事吧?”
阮夏看向他,“没事,他本就非池中物,我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莫涵在商场上是个有原则的,这手段,都不像他了。
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的蝴蝶效应吗?
秦天,“我去劝劝他吧。”
阮夏摇头,“你不用去,我去会会他,当初我和他签了竞业守则的。”
阮夏默了默,拨通了顾祁的电话,“顾总,在哪?”
顾祁,“我在集团,什么事?”
阮夏:“去拜访你一下,可以吗?”
顾祁:“如果你是为了莫涵和顾祁合作的事,我想,我无能为力,毕竟时家的身价摆在那里。”
阮夏:“没指望你为难你。”
顾祁:“你过来吧。”
阮夏让秘书给快捷那边去电话,约莫涵。
出了吉迎,到了顾氏门口,顾祁秘书已经等在门口。
顾氏总部的装修很有个性,连员工的办公区都充满了舒适,休闲风,是很先进的以员工为本的管理理念。
顾祁的办公室也很潮,不是那种传统的简约大方,是创意型的,浓烈的色彩碰撞出很大胆的新奇设计。
“莫太太找我什么事?”顾祁正襟危坐,脊背挺的笔直,看着阮夏问。
是一种很防备的姿态,阮夏想。
“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
阮夏粲然一笑,勾一缕发丝到耳后,没有坐,手扶在椅背,四处打量他办公室。
“哦?”顾祁道,“莫太太是纯粹来看我的?我真是好生感动。”
顾祁的脸上一脸淡漠,阮夏实在是没看出来有一丝感动的地方。
“你办公室的风格我还挺喜欢的,哪家设计公司做的?”
顾祁,“南风的设计,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介绍。”
阮夏:“好呀。”
鱼缸里,粉粉的贝壳,海螺,两条粉粉的接吻鱼在招摇的绿色水草里不知疲倦的接吻,红色的橙尾狐鱼在红绿珊瑚间穿梭。
阮夏拧眉,“这条橙尾狐鱼好像是医院那条,这接吻鱼,不是吧。”
顾祁:“不是。”
也就是说之前的接吻鱼养死了。
阮夏拿起旁边的鱼食投进鱼缸,两条接吻鱼终于分开,觅食。
橙尾狐鱼抢鱼食很厉害,两条接吻鱼被惊的到处跑。
“其实橙尾狐鱼具有攻击性,接吻鱼不适合跟它混养,会缩短接吻鱼的寿命,否则,你这接吻鱼可能得一直换。”
“换就换呗,鱼而已。”顾祁道:“莫太太对养育颇有研究。”
阮夏:“一点点。”
阮夏看了一会鱼,回头,看向顾祁,“顾总,请你吃晚饭吧,我知道一个地挺不错的。”
顾祁眼眸微咪,“行。”
半小时以后,顾祁对着面馆,有些无语。
墙都有些斑驳了,桌子有一点点油腻,椅子是那种塑料凳,墙是黑洞洞的。
厨师加服务员,就一个人,是个头发半百的老头。
就是个室内大排档。
两人昂贵的衣服和这环境十分的格格不入。
他斜一眼阮夏,挖苦道:“莫家最近生意很差吗?你这么抠?”
阮夏嗤一声,“你别看它家环境不好,口味很不错的,我上学时候常来。”
顾祁不信,“你爸妈就是一个孩子,能对你抠成这样?穷到让你吃大排档?”
阮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越知道从小培养孩子吃苦耐劳的精神,对金钱的概念,我家只在精神上富养我,见最大的世面,念最好的学校,穿最好的衣服,但控制我对物质的欲望,吃米其林可以优雅自如,吃大排档也能怡然自得。”
“我在上大学之前,一个月的零花钱只有五百块,这叫体验生活。当然,人情来往意之类的东西都可以找我妈报销。”
“要是只我自己花,当然够,男孩子粗枝大叶的,零花钱总是花的很快,莫涵和小天基本属于,月初就能花光了的那种,我就把零花钱给小天,晚自习就常来这里吃饭。”
阮夏声音从容,平淡,像是讲别人的事,可见是真的放下了。
顾祁还是不屑的哼一声:“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这么爱自我牺牲,自我感动。”
阮夏自嘲笑一下,“是啊,我现在回头看,都理解不了那时候的自己,傻X一个。”
老板把面端上来。
顾祁看着上面薄的跟禅翼差不多的牛肉,十分无语。
阮夏的是一碗素浇面。
顾祁还在犹豫间,见阮夏用一次性水杯从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低头烫筷子,动作十分熟稔。
光秃秃的灯泡发出暖黄的光,她莹白的脸添了一丝朦胧。
顾祁眼睛晃了一下,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个扎花苞头的三岁小女孩,手臂还没筷子长,肉嘟嘟的小手举着,“哥哥,吃饭饭。”
“吃饭了。”阮夏把筷子递给顾祁。
顾祁回神,一瞬间,笑容有些不自然。
拧眉,十分无语的对着面条,使劲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这么嫌弃?”阮夏问。
顾祁撇撇嘴,“我连烂苹果都吃过,还怕这个。”
他挑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