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夫人啪一下放下筷子，皱眉喝道：“你平日在自己院子里荒唐便也算了，今日竟然还把人往我面前领！”
石小少爷一下炸了毛：“娘，我哪里荒唐了！不就是画画美人图吗，怎么说得我跟爹似的。再说了，这位姑娘又不是找我的，是找爹的！”
折瑶可真是没想到啊，看门房和石老爷子的反应，她还真以为石小少爷喜欢那个啥，结果是请来美人自己作画？那怎么会虚成这样？
她的疑惑被石老爷子看在眼里，石老爷子解释道：“这孩子为了作画已经日夜颠倒，尝尝通宵达旦的，身子骨都熬弱了。”
那边石夫人的手已经掐上了石老爷的耳朵，耳朵都被揪得发白，可见用力之大。 “好你个石至令，我辛辛苦苦在家操劳家务，你家里收了四个还不够，还在外面乱搞！”
“夫人误会了。”折瑶说，“我是受人之托来找石老爷的。”
她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样样折好的纸扎，有衣有马有元宝，石老爷子作为一方富豪，自然是都要。
“行吧。一共就十样东西，就收你五百铜钱吧。”折瑶折的纸扎和一般的不一样，上面有元气，烧出来的品质特别好，以前给地府打工的时候有些鬼差都会托她亲手折一些。
石夫人和石老爷：姑娘你可是走错了？
折瑶抬头一笑：“对了我忘了说，这都是你家老太爷订的货。”
老太爷可去世两个多月了，一个死人买的纸扎？在场所有人背后皆是一凉。 石小少爷蹭地一下躲到他娘身边，妈的好可怕！他生平还未见过如此吓人的姑娘。
他们就看着那姑娘看向一个根本没人的方向，然后又朝着他们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本来挺漂亮一姑娘，现在他们看来就很诡异且渗人。
“你家老太爷就在这里噢。不付款的话今晚就会被托梦噢。”
一阵凉风飘过，石老爷和石小少爷双双惊叫，两人抱住石夫人瑟瑟发抖。
石老爷子：……
趴在墙头围观的越朝尉：？
第6章
石老爷子没想到折瑶居然可以帮他托梦！早知道就该多问问的，现在他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总觉得折瑶白给的纸符不是那么好拿的。
折瑶露出亲切的微笑，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威胁甲方爸爸：“还有一件事您家老太爷很关心，那位仙人现在如何了？”
“姑、姑娘，有话好好说。”妻儿都很害怕，石老爷挺身而出，他抹了把脸，故作凶狠问：“其实你是老爷子流落在外的女儿吧？” 什么鬼神之说，石老爷是半信半疑的，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只有这一个猜想，能够解释这姑娘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了。
折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您还是老实告诉我吧，我还想亲眼见一见的，看在这位仙人的份上，带话的钱你给一两银子好了。你家老爷子运气比较好，我这是第一单生意，没收多少，以后可就不一样了。”
一两银子搭五百铜钱？石小少爷从怀里拿出一把碎银子，从他娘身边勇敢地迈出步伐，很没有底气地放在桌上，说：“你看不起谁呢！我们石家有的是钱！”
折瑶已经不敢去看石老爷子的脸了，可怜噢，死了还要被后人气，这要不是是寿终正寝的，怕是真会气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折瑶用惯了人民币，乍一看碎银子没有一丝真实感，按照原著的记忆，她从里面挑了一两半的碎银揣兜里。 然后随便拿了个盆，将纸扎全扔里面，再点燃。
黄纸易燃，火焰猛然窜起来，随着火焰的焚烧，纸灰也飘了起来，可这纸灰并未四处乱飘，而是全朝着同一个地方飘去，如果不是有心去看，只怕也难以发现。
石夫人甩开抱着自己两条胳膊的男人们，比起不信鬼神的石老爷，石夫人本人每年都要去本地的灵隐寺捐香油钱的。 她神情有些惶然：“这位姑娘，你要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一只刺猬而已。老爷疼如夫人，如夫人很喜欢小动物，因而老太爷刚走，就被送到如夫人院子里了。”
我说呢，富贵气摇摇欲坠的原因竟然在这。
石老爷子脸更白了，他一言不发跟着他们去往如夫人院里，他活着的时候从没觉得儿子迎几个小妾有什么，主要是他也管不住这儿子，万万没想到，石家的富贵，会因此截断。
好在石老爷子为人豁达，否则早就被不争气的儿子气死了，快到如夫人院子的时候，他徐徐长吁一口气：“姑娘，如果可以的话，这位仙人你带走吧。实不相瞒，我也看出来了，你如今日子不好过，这仙人恰好能带来富贵，以后若是有缘再见石家人，我只求请能够照拂一二。”
折瑶没见过其他石家人，知道自己误会石小少爷后，她特意仔细看了一下他的面相，是个有机缘的，福祸相依，能熬过去就能出头。 “其他人我不管，你们家小少爷的话我倒是能答应。”
恰好听见折瑶低语的石小少爷惊恐万分，她在跟谁说话，跟空气吗？还是……！一下子，本就虚浮的脚更虚了。
折瑶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如夫人正在拿辣椒喂刺猬，那刺猬被关在鸟笼子里，实在不想吃，团成了一团，满是刺儿的背影很是凄凉。
别人都看不见，只有折瑶和老爷子看见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刺猬化作一个白衣少年，眉眼精致，红唇齿白，因为气氛白皙的脸上染着红。
谁料他一步过来，指着石老爷子就骂：“你们家人是不是有病！我一个刺猬，给我吃辣椒？之前还给我喂葡萄，呸呸呸，这是要害死刺猬啊！我没死在渡劫上，倒是要死在你家了！”
听说，白门天性温顺，极易害羞，轻易不会见人，鲜少出世，因而很少见。
这是……白仙？
暴脾气的白仙，还真是活久见。
石老爷子一惊，他以前是见不到白仙的，只是听到过他的声音，如今一见这少年和自己似乎是一样的状态，大惊：“仙人，难道您已经死了吗？”
白仙眼睛一瞪，更气了：“你才死了呢，你全家都死了我都不会死！”
这话听着太吓人，石老爷子连忙道歉。
如夫人哎呀一声惊呼，站了起来，“夫人，老爷，你们怎么会来。”
从称呼可见家庭地位，石老爷到底过得什么日子。
石夫人看向折瑶：“姑娘，您看看是不是这刺猬。说实话，要不是如夫人实在喜欢，我们家是准备将它放了的，若是你喜欢，不如送你了？”
白仙气死了，保家仙做成这样他真的太没面子。
石老爷子连忙道：“仙人莫怪，小辈不懂事。我知道你我之间的缘分许是就到此了，若您没有好去处，不如跟着这位姑娘？”
折瑶没废话，把鸟笼子打开，也不管人白仙愿不愿意，扯了块布把刺猬包起来就往外走。 “谢谢你们的刺猬。以后买东西不要图便宜，那种假货也敢烧给先人，真的会棺材板都压不住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石老爷还想狡辩，被石夫人捂住了嘴，她语气坚定道：“姑娘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们一定都买最好的。”
石老爷子没跟折瑶一起出去，石狮子只会阻拦进门的鬼怪，出去倒是不妨事，他还想好好看看住了几十年的家。
折瑶将刺猬揣在怀里，拿着碎银子匆匆去买了几柱好香和一些材料，这才去了城隍庙，此时天色快暗下来。
白仙一路好奇地跟着，到了城隍庙前直接回归本体，安静得宛如一具尸体，一动不敢动。伪神见到正神就是这么卑微。
她手捏三炷香，站在城隍爷的石像前拜了拜：“前一殿阴司员工见过城隍爷，日后若有惊扰，还请城隍爷见谅。”虽然是个编外人员，但也算是员工了吧？折瑶说着，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上。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也没管石像是不是有什么异变，便匆匆离去。
石像隐隐有泛着白光，化作一个穿着红黄官袍，头戴冠、长胡须的中年男子，他望着折瑶的背影，喃喃道：“这就是上头派来的帮手，好像是个废材……？”
在折瑶回去之前，越朝尉先一步回到客栈，立刻就被三个师弟师妹包围。
李朝堇好奇心最重：“怎么样啊大师兄，有什么发现没有？”
三人皆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越朝尉神情莫辨，低声道：“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三人：你这么说，我们更好奇了呢。
第7章
越朝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看见的事情。
一开始他的确以为小师妹是在自言自语，看起来也是在是不太正常的样子，可在石府亲眼看见、听见的，似乎又在告诉他——真相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小师妹只是自言自语自己幻想，又是怎么知晓石家的一切的呢？越朝尉非常肯定小师妹从未来过瀛洲，她自小长在江南水乡，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凌霄阁。
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明：小师妹是个有秘密的人。
要接受这样一个未婚妻，越朝尉需要消化消化。
看着大师兄的背影，李朝堇惊了：“我怎么好像在大师兄那张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自闭？”
万俟尹点头表示同意：“难得，竟有这样的女子可以让大师兄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
冉南满头问号：“你俩是认真的吗，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挫败至此？”还自闭，我看你俩是在拉大师兄共沉沦！
李朝堇呵呵，傲气道：“大师姐你怎会懂，你从未和男子深交过。”
“是极，还是男人最懂男人。”万俟尹微笑着收起折扇，“小师妹不会跑，咱们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别看这三人面上还能打闹，其实心里好奇得都想挠墙了，大师兄的八卦，十年难遇一件的大事儿啊！
折瑶刚一关上客栈的房门，白门的小家伙就跳了下来，毫不客气地蹲在床上，一双豆豆眼流露出一种我很高傲你不配的神情。
折瑶似笑非笑望着着小家伙，在城隍庙就怂得要死，在她面前还敢做高人风范？
“认识一下，我叫折瑶，你以后就跟我混了。”
白仙：？
折瑶到了哈欠，这几日在路上都没睡好，直直趴在床上。白仙呆在原地，折瑶微微偏头，只看见一背影的刺儿，伸手往正脸上一戳，正好戳到湿漉漉的鼻子，手下的脸顿时一个瑟缩。
“哟，害羞啦？我看你在石老爷子面前胆儿可大了。”
白仙小小的背影顿时一僵，什么，她竟然能看见灵体？这岂不是说——她知道自己那些丢人的事儿了？ 尽管脾气和寻常刺猬不太一样，但白仙到底是刺猬，一股羞耻的情绪顿时涌了上来，紧接着是一股无力的羞愤，委屈得让刺猬想哭。
小胖团子转了过来，豆豆眼瞧着有些许自闭，然后在折瑶的注视中，将爪子们缩了回去，不算短的刺遮住了一切，只看得见一个湿漉漉的鼻子。
一抽一抽的蜷缩在那里，好像在哭噢？
……怎么说也是入世几十年的老社会了，怎么脸还这么薄呢。
“好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再说也不是你自愿的啊。你可是白仙，刺猬中的万里挑一！” 然后抽泣的速度更快了。好家伙，哭得更狠了。
“……”
本以为是个狠人，结果白仙还是那个白仙。
折瑶爬起来，赶紧将买的香拿出来一些，那家香火店的东西都不算好，眼力不行的还挑不出来，质量好点的也贵，她买了些上佳的黄纸、香和制作香的材料一两半全给用完了。
回归贫穷，折瑶本不准备这么快就把香用掉的，为了哄白仙，也只能先拿出来用用了。
没地方插香，好在房里的桌子是一块块木头拼接的，用的时间长了有缝隙，往上面一插，折瑶就把白仙捧起来。 “赶紧的，不要浪费香了！吸完咱洗洗睡。”
对于家仙们来说，吃可以随意，但香要好。自打石老爷子去世，白仙不仅被喂黑暗料理，还一根香都没有享用过，香火对于家仙来说诱惑力比吃食更大，味道也更好。
白仙犹豫了一瞬，舒展自己的刺，露出了小小的脸，鼻子凑在点燃的香旁边，陶醉地吸了起来。
古代的香虽然都是人工制作，但工艺也挺粗糙，到了现代制香的工艺很多都失传了。要不是折瑶被地府征兆，从地府里学来顶级香的制作方法，她也没办法。
“最近就先用着这种香，只要你工作认真，以后给你供顶级香噢。”
眼看白仙彻底舒展开身体，侧面都露出了肚子下的毛茸茸，折瑶伸出食指迅速撸了一把。
好软，好暖和，手感一级棒。
折瑶瞬间就理解那些喜欢撸毛茸茸的人了，好可爱噢。
白仙身体一僵，又故作不知，继续吸香火，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忧愁围绕着他，他真的很担心自己的未来啊！
折瑶又戳了戳脸颊，这才放下白仙，看着时间还不晚，就把制香的材料拿了出来。
做好的香还得阴干，最近天气不错，折瑶将香摆好，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住在城里的感觉就是和山上不一样，喧闹的声音将折瑶吵醒，安城是座人间烟火气很浓重的城市，她推开窗子，小贩挑着担子在街边吆喝，妇人挎着竹篮匆匆回家，阳光照破薄雾，和现代完全不一样的风情让折瑶看入了迷。
白仙从被子里钻出来，打了个哈欠，随即吧唧了下嘴，跳上窗台，趴在窗前也看向外头。也没什么好看的啊，她怎么看得这么入神？
叩叩——
“小师妹，起床没有，收拾收拾咱们要去拜访冯城主了。”冉南清透的声音传来，折瑶回过神应了声，随即收拾了一下，将白仙放在肩头就出了门。
楼下，越朝尉他们在用早膳，李朝堇和万俟尹坐一边，四方桌留的空位是给折瑶的。
折瑶脚步一顿，她知道因为换亲的事情，凌霄阁上下都对她不太满意，越朝尉太优秀了，按照原主的条件确实是不太相配，包括这几个优秀弟子。 虽然掩饰得够好，但折瑶感受得到相处的时候的距离感——那是人在不自觉之间流露出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