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还以为你好了,”陆君平嘴里吐出一口浊气,“没想到你只是在勉强自己,既然如此,待你肩上的伤完全养好,你再次请战,领兵出关,将边疆附近那些小国一并收拾,到时回京直接请旨赐婚,都比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好。”
“领兵出关?”容珺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似呢喃,似自嘲。
半晌,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太过于悲凉,听得陆君平头皮发麻。
“文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前世就是在我领兵出关时,失去她的。当时边关传来急召,我前脚刚离京,她就被人逼着投井。”
陆君平没有当真,他只觉容珺已经疯了,彻底的胡言乱语。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我又立下大功了,这一次,可以直接向皇上求赐婚,可以娶她了,但回到国公府,等着我的,只有一间空屋,她早就没了。”
容珺说这段话时,非常的平静,像是在和他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君平居然隐隐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或许是容珺的眼神和语气都太痛苦,痛苦得像是快要撑不下去,才会让他有这种错觉?
陆君平明知容珺在说胡话,却仍不住问:“后来呢?”
现在云娆还好好活着,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只属于他一人,容珺都这么疯,陆君平无法想象云娆要是真的没了,他会做出什惊天大事。
容珺垂眸,低低的笑了下:“后来……”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不带一丝温度与感情,听起来莫名阴森,叫人背脊发凉。
“后来我把所有人都杀了。”
该杀的,不该杀的,全都杀了。
就连宫里高高在上,却早就该死的那位,也杀了。
“所有人是哪些人?”陆君平停顿几瞬,猜道:“你把长公主跟国公府的人全都杀了,给那丫头陪葬?”
其实也不算陪葬,毕竟当时他以为她是没有办法接受他成亲才会自尽。
他就只是,很单纯的,想毁灭一切。
想让所有人都下去陪她。
容珺安静的看着陆君平,少顷,失笑道:“我也不知道,随口说的你也信?”
陆君平:“……”艹!
明知道容珺在胡说八道,他居然还认真了!
陆君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掀开车帘,想看看出城了没,这才发现马车根本不是往出城的方向。
“这是要去哪?”
容珺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眸色不再空洞无神,含着淡淡的温柔笑意。
“再看最后一眼再出城。”
“……”陆君平终于听懂他们这是要去相府。
马车没有直接停在相府,而是停在相府两条街外的巷子。
容珺一下马车就飞上屋檐,身形如风奔向相府,最后躲在相府附近的一颗大树上。
这么一个将星入命,才貌双全的玉面郎君,现在居然像贼一样,偷偷躲在树上,就只为了看温三姑娘一眼。
这说出去谁敢信?
就连亲眼所见的陆君平都不敢相信!
陆君平很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他无奈的发现,他居然已经渐渐习惯容珺这种不合常理的疯狂,甚至觉得容珺这么乖乖的躲在暗处偷看也不错。
起码容珺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努力的不让云娆觉得难受,努力的不伤害任何人。
云娆和温澜清离宫后并没有马上回府,温澜清带着她去了趟琳琅阁,给云娆添了一些首饰行头,容珺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想看的宝贝。
宝贝脸上的笑容依然软呼呼的,甜得想让他冲上去亲一口。
躲在树上的容大将军,再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自己犯下荒唐的错误。
等云娆进府,再也看不到身影,容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马车上时。
如今中秋还未过,天气依然炎热的很,不过是躲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容珺已是全身大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陆君平,表情一言难尽。
但比起容珺做傻事,他居然觉得让容珺这样也不错。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陆君平骤然一愣,突然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容珺带歪了?
“走吧殿下,我们可以出城巡营了。”容珺虽然满头大汗,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脸上的笑容却很满足,很幸福。
陆君平:“……”
算了,被带歪就被带歪吧。
容珺似乎想到什么,马车前进没多久,就吩咐车夫回陆君平府邸。
“不是要出城?”陆君平问。
“还骑马过去比较妥当,再过几日就是赏花宴,我担心皇后或太子在宴席间做什么手脚,得在赏花宴前赶回京才行。”
容珺可没忘,当初温澜清就是在赏花宴上出事的。
他也记得,刚刚太子看着云娆的眼神,十分……令人厌恶。
恶心得教人想挖掉他那一双眼。
“……”陆君平正想骂人,突然想到赏花宴上温澜清也会出席,骂人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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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娆回府没多久,赏花宴的请帖就来了。
温澜清听见宫里送来请帖,帖子的主人还是温三姑娘,有点难以置信。
云娆虽识字,却不清楚赏花宴是做什么的,见温澜清表情一言难尽,不由得开口问:“怎么了?”
温澜清放下请帖,优雅的捧起茶杯,轻抿一口,才低声道:“这不是寻常的赏花宴。”
云娆还是不懂。
温澜清耐心的解释给她听。
“京城的世家贵女们都知道,皇后此次举办的赏花宴,并非寻常宴席,收到请帖的,全是家世及品貌兼优的嫡女。”
云娆很快就意会过来,有些不确定的问:“这赏花宴,是为了替太子物色太子妃才举办的?”
温澜清没想到她这么聪明,点头笑道:“是,皇后虽未明言,却所有贵女都心知肚明。”
云娆心蓦然一沉,皱眉道:“皇上都说了要收我为义女,封我为五公主,再过不久,我便是太子名义上的妹妹,皇后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还会发请帖过来?”
温澜清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云娆沉默片刻,决定提醒温澜清提防太子。
“其实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温斯年刚好回府,听见云娆的话,马上就想起自己不久前做的梦,立刻追问:“什么噩梦?”
他担心知知也梦到了她被人逼着投井。
“爹,您回来了。”云娆与温澜清双双起身行礼。
温斯年摆手:“知知做了什么噩梦?”
云娆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地看了温澜清一眼:“我梦见澜清她……”
温澜清听见这个噩梦和自己有关,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
“我梦见澜清被逼着与太子成亲,被迫嫁入东宫之后,整日以泪洗面。”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叫夫君。”【双更合……
温澜清脸色微白,镇定笑笑:“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有爹还有姑母在,我怎么可能被逼着嫁给太子?知知不必过于担心。”
云娆沉默了下,拍拍温澜清的手,再三交待:“不管如何,你都得再三小心太子殿下,一切小心为上。”
她也知道梦无法当真,但她总不能说,这所谓的梦其实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
温澜清见父亲面色逐渐凝重,不由得失笑道:“爹爹别担心,就是个梦。”
温斯年微微笑了下:“好。”
倘若他都没有做过知知被逼着投井的噩梦,温贵妃与岑铮也没恰好跟他做了一样的梦,他或许也会不以为然,但如今,却不得不小心提防才行。
温澜清接着说起云娆收到赏花宴请帖一事。
温斯年略微沉吟,道:“这赏花宴的确推拒不得,皇后到底只是说想邀各家贵妃进宫赏花,从未说过是要物色太子妃。”
他微微一顿:“方才知知说的对,一切小心为上,那日进宫后,你们姐妹俩尽量不要落单。”
温澜清原本不以为意,见到温斯年如此慎重,不得不跟着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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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府
自那日岑太傅酒后失言,岑母受不住打击昏死过去后,至今未醒。
岑太傅清醒后,虽然痛苦难过,却不后悔自己对着妻子说出一切。
人终究得面对现实,他本就不该放任妻子一味逃避,逃避到后来反倒害得他们的亲生女儿吃尽苦头。
岑太傅原先的确想将岑时卿远送江南的,但当他得知她从宫里出来之后,就突然身子不适,不止无法开口,还连动都不能动,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若将她送走,定要落人口舌;不送走,他又觉得对不起知知。
岑太傅可说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痛苦难耐。
皇上听闻岑时卿突然得了这样的怪病,亦是唏嘘不已,接连几天都派了太医过来岑府,可无论看再多次,太医们都摇头,束手无策。
这昔风光无限的岑大姑娘,不止爆出身世秘密,甚至一夕之间就得了怪病,成了废人,顿时众说纷纭。
容穗穗向来与岑时卿走得近,听闻她病倒时,也曾想过要去岑府探望,没想到长公主听闻她要去岑府,立刻将她拦下。
“当初我就告诉过你,别和岑时卿走得太近,如今你已经知道她并非太傅夫妇亲生女儿,怎么还上赶着想去看她?”
自张妈妈走了之后,长公主明显憔悴许多,之前不显半分老态的脸蛋,也生出些许皱眉。
容穗穗表面上虽是个郡主,在外人眼里,长公主极为疼爱她,只有容穗穗知道,母亲从小重男轻女,实际上并不爱她,甚至不关心她。
旁人眼中的疼爱,不过是长公主向来极重面子,不愿落人口舌做做样子罢了。
容穗穗无法理解,母亲既然不关心自己,为何还要处处限制她,甚至还要管她和谁当朋友。
她知道自己不该违抗母亲,却还是忍不住反驳:“不论时卿是不是岑太傅的亲生女儿,女儿与她终归朋友一场,去探望她又怎么了?”
长公主冷笑:“这京城里好家世的嫡女都收到了赏花宴的请帖,就连相府刚认回来的三姑娘都收到了,岑时卿却打从一开始就没收到过,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当初容穗穗收到请帖,岑时卿却没有收到时,她的确觉得奇怪。
长公主见女儿一脸茫然,愚钝至极,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不禁怒从中来:“她前脚刚进宫,出宫没多久,人就跟着废了,接着身世也爆了出来,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你就不能稍微动一动脑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
容穗穗这时才反应过来,脸色发白:“母亲是说,是、是皇上他……”
长公主斥道:“闭嘴,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你若还指望你舅舅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就别这时往岑时卿跟前凑。”
容穗穗骤然捏紧手中帕子,饶是心中再如何不满,最后也能将所有不满全憋回肚中,乖乖的应了声是。
不去看岑时卿就不去,她出门逛逛街总行了吧!
就在她前往琳琅阁的路上时,马车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容穗穗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出门时,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去。
莫名被人拦下马车,想也不想就撩开窗帘骂道:“谁人那么大胆,敢拦本郡主的马车!”
云笙没想到三姑娘会这么生气,连忙道歉:“三姑娘莫气,是小的惊扰了您。大公子路过时,恰好瞧见您的座驾,他马上就要出城了,说是有些话想跟您说,这才让小的过来拦您。”
容穗穗一看到来人是容珺身边的小厮时,气就消了大半,再听见大哥哥离城前,还特地停下来见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原本气呼呼的一张小脸,也跟着堆满笑容。
“大哥哥在哪?”
“公子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劳烦三姑娘随小的走一趟。”
云笙笑了笑,立刻将容穗穗带到容珺的马车上。
容穗穗上了马车,发现陆君平也在,登时有些手足无措,白净的脸面瞬间染上一抹羞红。
“穗穗见过七皇子。”容穗穗简单的福了福身,很快来到容珺身旁,“大哥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待我?”
容珺微微笑了下:“三妹的确聪明。”
容穗穗刚从长公主那里挨了一顿骂,这时从兄长这听到称赞,心里可说美得不行。
容珺和陆君平还得赶回府邸换马,没什么时间,只能尽量长话短说:“这几日你若在街上见到温三姑娘,莫要太过震惊,待几日后的赏花宴上,我会再让七皇子为你俩引见。”
容穗穗听得迷迷糊糊:“我见到温三姑娘为何要震惊?”
容珺言简意赅:“她模样神似我们认识的人,永嘉只要记住,她们是不同人即可。”
容穗穗还想再问,容珺却道:“这件事有点复杂,我急着离京办事,此时不好说,回来再详谈。”
容穗穗向来听容珺的话,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答应容珺,见到温三姑娘时,绝不会大惊小怪失了仪态。
“你还真是……”容穗穗一离开,陆君平马上开口,一脸无奈的扶额,“你还真是将云娆当宝贝护着,居然还在出城前,特地将永嘉郡主叫过来交待。”
马车继续前进,容珺一贯大马金刀地坐着,轻笑了下:“幸好以前娆儿出门总是帷帽不离身,真正见过她模样的人,实际上就只有国公府的人,只要能好好堵住永嘉的嘴,娆儿就多一分安全。”
陆君平不以为然:“就算长公主碍于明帝的面子,不好直接拆穿,难道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容世子,也会乖乖闭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