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娆心中莫名欢喜,却也莫名心疼。
她不喜欢容珺跟她讲话时,总是这么卑微,这么小心翼翼,却又怕他像以前一样霸道不讲理。
她低不可闻的应了声,犹豫片刻,说:“不再受伤就可以。”
说来说去,还是在怪他没有好好保护自己。
容珺无奈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解释。
“不是我不珍惜自己的命,”他的语气非常温柔,一字一句,极富耐心,“当时的情况,文若要是没了,我亦难逃一死,不止我得死,就连岑煊也得掉头,到时,温岑两家,都跑不掉。”
“温岑两家树敌众人,一旦垮台,定是墙倒众人推,莫须有的罪名亦会接踵而来,到时温家的姑娘就如砧板上的鱼,”容珺眸色微冷,“不论是你还是温澜清,都只能任人宰割。”
“好一点,兴许还能当达官显贵的妾,差一点,可能沦落烟花之地,甚至是被无耻之徒强取豪夺为外室,一辈子见不得光,肆意玩弄。”
云娆脸色煞白,看着他的杏眸逐渐浮现恐惧之意。
容珺心里一疼,吃力的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抚上她苍白的脸颊,柔声低哄:“不怕,只要我还在,你定安然无恙。”
云娆眼眶逐渐湿润。
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他是为了护她周全,才会如此奋不顾身,以命相搏。
他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却不许任何人觊觎她半分。
见她眼眶红了起来,容珺心中懊悔。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她知道这些事,却又怕自己不说清楚,会在两人心中种下误会的种子。
前世他的一意孤行曾害她受尽委屈,他再也不想那样。
她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亲人还是京中的三大势力之二,他不能再像前世一样,一味的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她接触世间的任何恶。
云娆手中的汤杓掉回碗中,溅起几许汤汁。
她将药碗置到一旁矮几,有些慌乱地扑抱住他。
饶是美人身娇体软,又香又甜,可容珺到底还有伤在伤,温香软玉投怀送抱来得措手不足,他不由得咬牙,痛得闷哼一声。
疼,却也充满甜蜜,美好地让人几乎失去理智。
云娆听见容珺痛苦的闷哼声,登时又慌乱地想起身,后脑勺却被男人大掌牢牢按住,苍白的小脸被温柔地按在他宽厚的右肩上。
“不疼,就这样让我抱一下,好不好?”他低声道,“我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明明是她害怕,下意识想要撒娇,他却全往自己身上揽。
云娆心中的恐惧逐渐被丝丝甜意取代,羞涩的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
容珺垂眸,看着小姑娘红彤彤的耳根,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低头用鼻尖轻蹭了下她小巧可爱的耳朵,极轻的低笑了声。
在小姑娘抗议之前,他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局,布局之人要的不止是文若的命,还要一举将温岑两家拉下马。”
云娆听不太懂,闷声问道:“七皇子不是才刚被明帝认回吗?怎么就突然有人想要他的命了?甚至,还想要温岑两家垮台。”
容珺见她注意力成功的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不由得忍俊不禁。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容珺抿唇轻笑,耐心解释:“皇上认回文若之后,不止为他安排了实力强厚的母家,还给了他许多赏赐,甚至给了他不低的官位,不久前,更将温澜清指给了他。如今文若的势力已经完全不亚于大凌任何一位皇子,甚至几乎凌驾于太子之上,众皇子身后的势力自是蠢蠢欲动,太子更不可能坐以待毙。”
“可是太子也在此次行刺意外送了伤。”
容珺低低的嗯了声,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除了太子与文若以外,还有哪位皇子受了伤?”
“五皇子。”
五皇子为齐妃独子,齐家势力虽然不如何温岑三家,却也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不容小觑。
攻击的对象显然都是经过刻意挑选,意图挑起世家间的对立和冲突,让世家彼此猜疑。
容珺含笑的眼眸渐渐冷了下来。
这狠戾毒辣的手段,还真是让人熟悉啊。
云娆怕压到他的伤口,一直僵直着背脊,不敢乱动。
他身上全是药味,甚至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气息陌生的让人害怕。
云娆还记得前几日,他躺在床上,痛苦的拧着眉的模样。
他反反复复的发着高烧,浑身都是伤,太医们为他换药,将捣碎的药粉撒在伤口时,他分明没有意识,肌肉却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着。
不知该有多疼。
云娆摸了摸男人劲瘦的腰身,发现他瘦了不少,心口丝丝拉拉地疼了起来,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软绵绵地撒娇:“先把药喝完。”
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太瘦了,都是骨头,肌肉都不好摸了,得养胖一点才行。
容珺无奈的按住她的手,低头凑在她耳畔,呼吸比之前明显重了些:“别乱摸。”
“……”云娆瞪大眼,带着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抬头看他,“你伤得这么重,你……”
她很快就说不出话来。
他唇边噙着淡笑,低眸看着自己的模样,实在太撩人。
微微上挑的凤眸里,全是宠溺笑意,玉琢般的脸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看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呜呜呜,他这模样,简直比当年的神仙小公子还要好看。
不对,神仙小公子也是他。
怎么能有人不管是年少时,还是现在,横看,竖看,都好看的教人挪不开眼。
云娆微微推开他,低垂的眸子含羞待嗔:“快点把药喝完,凉了就苦了!”
容珺眸色微暗,不再逗她,大大方方将人松开。
云娆端起药,又一口一口的喂。
好不容易汤药终于见底,容珺却皱着眉,低声道:“药凉了之后,果然很苦。”
云娆在他嘴里塞了口蜜饯,小声哼道:“就说药凉了会很苦。”
那精致漂亮的小嘴角,却是甜甜的往上翘,就连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带着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甜蜜。
容珺忍着笑,沉着声,故作抱怨:“一口一口喂,自是比一口气喝下还要苦。”
“……”这是在怪她?!
云娆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到他眼里的愉悦笑意,才发现自己又被逗了。
这个人,果然惯会得寸进尺!
“容将军可真娇气!”她红着脸别开头,打算起身让春梅将饴糖取来,却才刚转身,就又被容珺拉回怀中。
云娆跌回充满药香的怀抱的同时,再次听见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她觉得容珺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他伤得那么重,根本就还没好,明知道这样做会痛,居然还拉她!
“容珺!你这样伤口又要裂开的!”云娆忍不住发怒。
由后怀抱着她的男人,却是低下头来,撒娇般的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低声道:“让我抱一下,就不苦也不痛了。”
“……”你当我是什么神丹吗?!
云娆无语极了,心底却不自由主泛起了丝丝甜意。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容珺影响了,否则怎么会听见他这无赖般的话,居然莫名欢喜。
-
容珺有伤在身,自然骑不得马,回京路上与陆君平同乘一辆马车。
云娆将人送上马车,要离开前,还不忘回头跟陆君平交待:“子玉哥哥若要人伺候,七哥尽管使唤云笙便是。”
“……?”陆君平显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云笙是容珺的贴身小厮,不叫他要叫谁?
容珺却是听明白了,低低的笑了起来,低沉的嗓音仿若带着勾子,温柔而又充满蛊惑:“知道了,不会让宫婢近身的。”
陆君平一脸恍然大悟的看向云娆:“哦?五妹如今还未与子玉成亲就将人看得这么紧了?这么会吃醋?”
春菊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春竹连忙捂住她的嘴,将人拖下。
春梅与春兰及云笙与陆君平身边的小厮,全都低着头憋笑。
云笙抖着肩,忍着笑,一脸正经地说:“五公主请放心,我们家将军,就连自己的飞羽苑里也全只有小厮与上了年岁的婆子,从来没有年轻丫鬟能近身。”
唯一能近身的年轻丫鬟,如今也成了公主。
云笙完全没想到,与自己一块长大的云娆,有一天居然能成为大凌的五公主。
难怪公子无论如何也要来到她身边当贴身侍卫。
温释月听见云笙的话,不禁称赞道:“哦?传言果然不可信,看不出来容将军还如此洁身自好,不自女色。”
接着转头看向云娆,调笑道:“知知可放心了?”
“我没有,他胡说,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云娆耳根微红,肤粉如樱,眼尾斜乜了容珺一下,忍住想捂住脸的羞耻,跺了跺脚跑开。
梅兰竹菊连忙追了上去。
容珺看着少女娇羞无限的背影,清隽的脸庞上不再是浅浅微笑的儒雅模样,而是愉悦至极的灿笑,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风流不羁。
陆君平一边笑,一边摇头:“云笙,还不快扶容珺进马车?要是让其他贵女瞧见他这模样,待会儿五公主又要吃醋了。”
温释月离去前,刚好听见这话,点头附和:“是啊,容将军生了那么一张招摇的俊脸,实在不宜在外抛头露面。”
云笙笑嘻嘻的应了声:“好嘞!”
待所有人就位,马车终于缓缓启程。
陆君平与容珺一块进到马车之后,脸上笑意纷纷敛去。
“子玉,此次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
陆君平素日里看起来虽然不着调,却不是真的蠢笨无知,容珺知道的,他也知道,更不会被死士们的障眼法所迷惑。
早在明帝与他与温澜清指婚时,他就做好太子对他动手的心理准备,就是没想到何家居然敢挑在皇上也在的行宫,明目张胆的动手!
由于容珺有伤在身的关系,明帝特地叫人在陆君平马车上又多铺了两层软被,云笙下马车前,在容珺背后塞了两颗靠枕,右手边也垫了一颗引枕,让他能轻松的靠着。
容珺斜倚在软榻上,垂眸,淡淡的嗯了声,问:“那死士可招供了?”
第6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有孕【双更合一】……
陆君平垂眸把玩手中折扇,沉默片刻,有些自嘲地笑了声:“子玉这不是明知故问?”
死士若是未招供,岑煊绝不可能那么轻松悠哉的跟容珺道谢,只怕还在为了如何逼供忙得焦头烂额。
北镇抚司刑讯逼供的手段一套又一套,岑煊此人更是手段暴戾,凶狠毒辣,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名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竟然不出三天就招供。
陆君平那张素来玩世不恭的俊脸逐渐蒙上一层阴霾,变得深沉莫测。
容珺微微笑了起来:“殿下,臣昏迷数日,不敢妄定。”
他向来谨慎。
“招供了,除了皇上与岑煊之外,谁也不知幕后指使者为何人。”陆君平顿了下,脸上表情多了些愤恨不甘,“皇上没有任何动作。”
容珺又嗯了声,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陆君平抬眸看他:“子玉觉得父皇这是何意?难道他想包庇──”
“殿下慎言。”
陆君平被容珺笑着打断,面上并无不悦之色。
如今马车周围虽然都是他的亲信,此时到底在宫外,需处处提防,容珺又特别谨慎,重要的事从不在外头说。
容珺为了救他险些折了,明帝追查行刺一事却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当真叫陆君平气愤不甘至极。
“事发之后,温岑两家可有人找过你?”容珺又问。
说到这件事,陆君平这几日来积压于心的火,立刻“腾”地窜起。
他冷笑,咬牙切齿:“没有。”
温贵妃虽对他多有关怀,慰问连连,对于行刺一事也表现气愤,却没有找过他说其他事,更不曾在皇上面前多说过一句话。
至于温斯年,他就跟容珺是同一类人,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笑着一张脸,得知死士招供,明帝却无任何表示,温斯年亦无任何动作。
岑煊就更不用说了,他本就冷酷寡言,又是明帝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为皇帝杀人如麻,忠心耿耿的鹰犬,他更不可能对明帝的处理方式有任何意见。
温岑两家可说除了云娆那个小丫头以外,根本没人真正关心或在乎容珺的死活或他们所受的委屈!
陆君平心中难平,却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装做若无其事,这几日简直憋屈到快要爆炸。
人脉需要经营,陆君平在朝中的威势如今也是全倚靠温家,身边虽也有其他谋士,但他到底根基未稳,眼下愿意为他死而后已的就只有容珺一人。
陆君平可说对容珺极为信任,见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笑容温润的模样,逐渐冷静下来。
年轻皇子摇扇,垂眸沉思,半晌,方有些不确定地问:“难道不是何家?”
温岑两家如此冷静,难不成一切都是他们为了祸水东引,自导自演,兵行险着?
不,应该不可能才对。
陆君平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容珺回答,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人,重伤未愈就得舟车劳顿,饶是容珺身子骨再硬朗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陆君平看着容珺苍白得接近透明,毫无血色的脸庞,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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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珺身形高大,一双腿更是又直又长,饶是陆君平的马车为皇子规格,比寻常马车还要大一些,软榻也不小,对容珺而言却依旧过于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