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以为自己很清醒,反正别有所图,她不在意齐晟什么态度。
可尘埃落定,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才发现自己比想象得更在意,而他从来漫不经心。那些晦涩的心思被一层层剥开,晒在太阳底下,鲜血淋漓。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她明明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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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中央看台,落地玻璃银光流动,里面的交谈声低了低,见齐晟落座,面色无异,才三三两两地坐下去。
刚刚的年轻人还在,正懒懒散散地看女伴娴熟地切牌,看了齐晟一眼。
“您还真舍得回来啊?”年轻人略微诧异地笑了声,满目的浪荡和风流,“不过回来也好,我正想找你聊聊晨星跃动,Pre-IPO轮融资要开始了,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贺九知道你这么吃里扒外吗?”齐晟掀了掀眼皮,目光冷厉。
“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三哥,”年轻人轻耸了下肩膀,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唇角,“贺九要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傅家以后我说了算。”
他眼底冷得骇人,“谁敢帮那个小畜生,谁就是跟我作对。”
“我要是贺九,我也不会选你。”齐晟端起酒杯,却只沾了一口。
“嗯?”年轻人偏过视线。
“欲望满身的人往往弱点也满身,拉拢一个纯粹求利者,好拿捏,能省不少麻烦。”齐晟推了下岩石杯,倦懒地朝后靠去,话说得有些刻薄,“你弟弟本来就是所有人的首选。”
“还是不是兄弟?”年轻人嘶地一声,有点不爽。
“做我兄弟容易短命,你小心生不如死。”齐晟勾了下唇。
他笑里像藏了刀子,阴刻而冰冷。
年轻人身形一顿,联想齐晟那几个兄弟的下场,忽然觉得自家的恶毒继母和阴险弟弟都和蔼可亲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损,开点儿像样的玩笑?”
他挑了下眉,戏谑着回敬,“难怪沈姒这么喜欢涮人,看来是被你带坏了,我记得那妞儿以前挺乖软的。”
“乖软?”齐晟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难说什么心思。
“沈姒以前怎样先不提,就说现在,她的脾气可完全随了你,就连行事作风,都跟你学了个五六成。”
年轻人早就想一吐为快了,“你们玩养成的,是不是都有点儿变态?”
他实在好奇齐晟这几年给沈姒灌输了什么玩意儿,能把一身娇体软的漂亮妹子,养成一个玩弄心机、不择手段、面上慈悲、做事狠绝的主儿。
没照着情人养,养出来一个祖宗。
“还有南城的事,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如果不是你给压下去,她能折腾这么多?这种事一次还好,总不能次次你都替她摆平吧?”
“也不是不能。”齐晟一下一下地拨动着腕间佛珠,漫声道,“只要她肯乖乖待在我身边,谁动她,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让他成为下一个何家。”
“……”
年轻人觉得他护短的逻辑有问题,不讲理还理直气壮,“你别怪哥们我多嘴,沈姒这么聪明,会不知道闹这么大的后果吗?她敢这么做,要么她唯独在这事上犯蠢,要么——”
点到为止。
年轻人本想说沈姒量仗着有人收拾烂摊子,拿捏他那点耐心来利用,可又觉得没必要:齐晟根本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色是刮骨刀,刀刀要人性命。
“我觉得你太在意她了。”年轻人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玩几年倒不要紧,可你以后总得结婚吧?”
他低头点了支烟,吐了口烟圈,“我可听我家老太太说,老爷子想让你娶陶家的敏玉,齐奶奶替你相中了邵城俞家的小七,还有李家的独女。难道你打算忤逆老爷子的意思?”
“又不是没忤逆过,”齐晟懒懒地眯了下眼,“看我高兴不高兴。”
年轻人很轻地啧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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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上走秀基本接近尾声了,沈姒换了一套酒会的高定,才发现手机里全是鉴定机构的未接电话和消息:鉴定机构是陈老的资产,以前在国内,沈姒偶尔帮忙,也就挂了名。不过她学业忙,也没人特意找她。
沈姒有些奇怪,将电话拨回去。
“今天有位奇怪的客人,留了一堆碎瓷片,说是淘了几年才凑齐的,点名让您来修复。我说您现在不忙这事了,她助理一直吵着说她要见您,就她一直坐在车上,遮得很严实。”工作人员简短地说清楚原委,“后来她等了半小时,看实在联系不上,才肯走。”
她发过来一张图片,“说起来真奇怪,这女的干嘛非要见你啊?姒姐,你看下车牌号,认识吗?”
沈姒点开对方发过来的图片,放大后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
“没印象。”
“那可能是故意找茬的吧。”电话另一端的人随口说了句。
沈姒滑动了下屏幕,再次确认后,注意力转移到瓷片上,视线微顿。
是否找茬不好说,对方一定说谎了。
一是这么小的碎瓷片不值几个钱,很少有人专门去凑;二是凑出半只的几率都小,凑出完整一只基本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是淘的碎瓷片,时间这么久,瓷片边缘早就在磕碰磨损得拼不出来了,哪会严丝合缝?
所以图片里的瓷器不像到处淘凑出来的,更像刚摔坏的。
算了。
反正没闹到她眼前,沈姒对这事不感兴趣,也没放在心上,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离开赛道时,附近有些吵。
沈姒随意地扫了一眼,几米外工作人员跟在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后面,赔着笑脸,面色看上去非常为难。
“陶小姐,陶小姐,您真的不能——”
短发女人一身酒红色的超短束腰,只戴了耳钉,野性、冷艳,干净利落得像一件冷兵器。她被工作人员吵得不耐烦,回眸冷冷地睨了对方一眼。
工作人员噤了声,不敢再拦。
这时候短发女人反倒停在了原地,似有所察般侧过脸来,自下而上地打量了遍沈姒,微眯了下眼。
她的面色明显沉了下去。
第14章 一枕黄粱 他要订婚了
视线在空气中无声相接,沈姒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短暂碰撞的锋芒没擦出什么火花,沈姒心底的疑问也没捋出一二三四五来,对面的女人先笑了下,“真是巧啊,”
她朝沈姒走过来,先伸出手,“你好,我是陶敏玉。”
声音听着耳熟。
人和人是讲究气场和眼缘的,尤其是两个长相和品味旗鼓相当的女人,遇到了,往往会下意识去比较。像她这样直接过来打招呼的,很难说。
沈姒内心不是没有波澜,只是面上未显,也没动,“我不认识你。”
陶敏玉这女人很不一般,没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沈姒不给面子,收回手,话说得还是干净爽利,“也好,我也希望我们能一直没有交集。”
她的话锋明显冲着沈姒。
沈姒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笃定,她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那天在花廊,从耳机里听到的声音。
原本沈姒不太想理会,可她今天心情不好,浑身都是刺。
她同样以一种闲谈的姿态说道,“陶小姐好像不了解,没有交集是彼此不招惹,在任何方面没有牵扯,至少,别沾手对方的东西。”
陶敏玉挑眉,“你这么想?”
“我从不稀罕沾手别人的东西。”沈姒眸色淡淡的,“不过属于我的,我讨厌人觊觎。别说碰,看也不行。”
陶敏玉轻眯了下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笑了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今天的立场。”
火-药味在一刹那消弭殆尽。
她来得时候气势汹汹,分明是来找茬示威的,却先偃旗息鼓了。
莫名其妙。
沈姒倒没把这段小插曲当回事儿,这些年她遇到的质疑不少,比今天恶劣的大有人在,相较而言,陶敏玉姿态虽高,但没让人作呕的惺惺作态。
她拎了下裙角,返回会场。
“看场秀,怎么签这么多单?”沈姒略微诧异地瞟了眼周子衿,“你最近不是跟家里闹掰,快没钱了吗?还不悠着点,是打算回家卖身求荣了吗?”
“我看见漂亮衣服就是忍不住嘛。”周子衿小声嘀咕。
“你平时又不怎么穿这风格,”沈姒简直被她气笑了,“我都没见你多喜欢,还这么冲动。你是八爪鱼还是千手观音,这么能剁?”
“喜不喜欢总要试过了再说嘛,”周子衿不管这些,签单的笔速完全不带犹豫,“我看上的,必须先搞到手。”
沈姒对她的说法回之一笑,纤长的睫毛低敛,遮住了眸底情绪。
可惜这世上的东西,并不都是唾手可得的。即使得到了,握在手中,也会怕自己不相配,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被夺回。
她并不是一直都这么“硬气”地觉得,她对齐晟是无可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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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之后两天的行程都在私人山庄,从社交酒会、下午茶、主宴到拍卖会,期间还有酒窖品酒和花卉园品茶,不过沈姒没什么兴致。
晚上八-九点钟,她就回了檀宫。
在顶楼的温池里泡了一会儿,沈姒闭着眼假寐,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顶楼的悬顶是一整块玻璃,只要仰起头,就能看到夜幕里的星星。虚白的水汽氤氲了整个空间,玫瑰花瓣随水波激烈起伏,打湿了帷幔。
情到浓时沈姒唤了他一声,哭腔里起了一点软音,婉转又甜腻。
“齐晟。”
“嗯?”齐晟喉结微滚,漆黑的眼凝视着她,嗓音沉沉地应了声。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明明暗暗的光线里,沈姒上挑的眼尾泛着红,眸底起了一层雾气。似乎在这样的时刻,五官更清丽,眉眼更生动,媚态横生,艳色四起。
“记得这么清楚?”齐晟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想要什么?”
沈姒看着他漆黑沉冷的眼,声音依旧很轻,“你爱我吗?”
“怎么这么问?”齐晟轻轻一笑。
似乎所有女人,都会执着于这种毫无价值的问题。
“当然爱,”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捉住她的手反剪在背后,缓缓压迫过去时,低头吻她的耳垂,“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得到你。”
沈姒怔了怔。
她总觉得他在哄自己玩儿,不管是送东西,还是信手拈来的情话。
他从不在意这些。
他觉得她问的问题没意义。
他只是心情好了想哄她高兴。
由不得她继续思考,他今晚的兴致格外浓烈,情浓时有点失了力道,持续了很久。她无力地仰起脖颈,肩颈线条精致而优越,像一只天鹅。
夏末秋初的夜空格外明朗,凉意泛上来,错落的星河若隐若现。
良夜迢迢,帐中微雪掩红俏。
后来齐晟将她捞起来,沈姒意识朦胧,一直没有睁开眼。直到她听到了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才揉了揉眼,未醒的声音懒倦又妩媚。
“你要走吗?”
“纽约有一个项目。”齐晟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带,系上了钻石袖扣。
沈姒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齐晟少见她这么黏人,鬼事神差地,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多说了一句,“等我回来,陪你过生日。”
沈姒轻笑,“好。”
她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儿。
话特别多,问题还很奇怪。
时间太赶,齐晟没看出什么异样,按了按眉心,念头就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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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持续几天都没见面。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到周末凌晨,沈姒被大半夜的雷声惊醒。
浓重的夜色里,大雨瓢泼。檀宫依旧灯火通明,站在落地窗前,别墅区的风光一览无余,枫丹白露式建筑幽静如中古,泥灰的石膏浮雕、壁画和细木护壁都迷滢在雨幕里。
沈姒睡不着,在课题文件里敲了两行字,抱着电脑去了书房。
今天是她生日,礼物和祝福已经纷至沓来。她翻了翻手机,随手点开未读消息,基本都是祝福语。
可惜她没心情看。
外面乌云压顶,渐急的雨塌了天似的落下来,雷鸣轰沉。
她鬼事神差地点开“天气”。
近几日沪上和纽约的天气都不好,来往的航班也受影响,白天要停飞了。
齐晟应该赶不回来了。
现在凌晨两点,纽约在十一点左右,午餐时间,他应该不忙了。
他自己说要陪她过生日的。
就算赶不回来,为什么他从不给自己打电话?
灌了几杯酒后,沈姒忍不住想。
沈姒倚着书架编辑消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从“你还能回来吗”到“你在做什么”到“项目进展顺利吗”再到“东西收到了,还行,所以你——”,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后,又尽数删除。
她在干什么啊?
沈姒按掉了屏幕,启了一瓶“沉船之歌”,看酒液如注倾入杯中。
她刚和齐晟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有点怵他,但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容忍底线在哪儿,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有试探的心思,也是真无所顾忌。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越来越患得患失了。
酒越喝心里越燥,沈姒推开高脚杯,坐在齐晟的位子上发呆。
恍惚了好一会儿,还是无聊,她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文件,还有他的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