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进来了?
沈姒心态一直很稳,倒不在意齐晟是否在场。不过这会儿还在彩排,她不觉得他有耐心在这儿等,也不太想出什么幺蛾子,费时间应付。
她站在彩绘玻璃窗下,直勾勾地看着他,等他朝自己过来。
不过跟她想象的场景都不太一样。
齐晟看向她时,并无惊艳之色。
他的视线直接越过她肩头,落在她身后。他脸色微变,疾言厉色地喊了一声“躲开”,一把推开面前的人,不管不顾地朝沈姒的方向冲过来了。
沈姒看到齐晟奇怪的反应,没听到身侧细微的声响,“怎么了?”
“哗啦——”
毫无征兆的,巨大的彩绘玻璃角落爬上细纹,在一瞬间震碎。
“啊——”
“Look out!”
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惊呼。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刺耳到让人心惊。沈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齐晟一把揽进怀里,折身紧紧抱住。
齐晟一手箍住她的后脑,按进自己怀里,惯性差点将她按倒在地。
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四分五裂。
剧院的排练厅内瞬间陷入混乱,好在彩绘窗下没站几个人,伤情也不严重。有人惊叫,有人怔立,有人骂骂咧咧地指责剧院没有检修。
不过这还真怪不得主办方,建筑存在几百年了,每年都有人检修,但一块玻璃、一片砖头都算古董遗迹,不是能随意更换的,可能因为前几天刮过一场大风,彩绘玻璃才毁坏了。
“你没事吧?”齐晟一把捞起她的手肘,看着惊魂未定的沈姒,短促紊乱的呼吸,泄露了他原本掩饰得不错的紧张,“有没有受伤?”
沈姒心惊胆战,脸色有点难看。
太危险了。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挡一下,碎玻璃刮的就是她的脸了。
沈姒的心跳久久难以平息,一时竟也忘了推开他。她从他怀里抬眸,看着他颈上渗出的血丝,探到了一手温热,惊呼了声,“你流血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抬手缓慢地擦了下后颈。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其实根本没反应过来,动作快过思维一步,脑海里还没闪过“她很危险”这个念头,就不管不顾地朝她冲过来了。
有点讽刺。
他好像低估了她在自己心中的重量。
“齐晟?”沈姒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往哪儿放,眼底只剩惊慌和无措,“去医院吧?我替你打电话……”
齐晟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倒没她那么紧张,甚至还有心情同她玩笑:
“你还是去庙里拜拜吧,沈姒。”
这才过去几天?
她先是差点在台阶上一脚踩空,再是在秀场晕倒不省人事,现在又遇上玻璃破碎险些被划伤。
这他妈也太点儿背了!
“……”
沈姒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琢磨他这话的合理度。
等她打量了眼安然无虞的自己,又打量了眼身上挂了伤的齐晟,她终于忍不住,很小声地嘀咕了句:
“我觉得,还是你去庙里拜拜吧。”
第33章 流光陷阱 咬痕
回应沈姒的是额头上的一下轻敲。
“欸——”沈姒捂住额头, 仰起面颊跟齐晟对视了几秒。
不过相接的视线还没擦出什么火花,齐晟就折身走了,留下她稍怔, 下意识地跟了两步, “你去哪儿啊?”
排练厅里有点吵,齐晟没听到。
沈姒的目光落到齐晟的后颈上, 扫到蜿蜒进领口的血痕,怔了怔。她的脚步顿在原地, 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刚才无谓又寡淡的反应, 完全不像伤得这么严重, 这么……
触目惊心。
排练厅和正式剧场不在一个楼层, 伴舞早已退场,无人受伤, 受到玻璃破碎波及的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剧院负责人在征得同意后,只将原定时间推迟了十分钟,安排了人收拾残局, 事后再商量这场事故的处理和赔偿。
顾不上快开演,沈姒追出排练厅。
维也纳的夜风里携带着郁金香和金鸢尾的气息, 和一地的纸醉金迷。
“齐晟。”
沈姒拎着裙角, 追下了台阶, 瞄了眼他的后颈, 莫名有点心虚。
齐晟逆着昏光, 漆黑而沉冷的眼被前额细碎的短发遮挡住了些许, 近距离审视, 气质阴刻又沉郁。明明是仰望的姿态,他依旧让人心生惧意。
沈姒连呼吸都停掉了半拍。
“我,”她站在他上面几阶台阶上, 视线往旁边瞟,犹豫了下,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陪你去医院?”
“快开场了。”
装饰西装的方帕被血浸透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不是她看到伤口,她真信了他没什么事。
他这人,不知道喊疼吗?
“可你还在流……”
沈姒下意识地抬手,被他敲了下手背,指尖一缩,顿在半空中。
齐晟微蹙了下眉,拨开了她的手,嗓音倦懒又低沉,又点儿哑。
“脏。”
沈姒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她收回手,声音很轻,“疼吗?”
“你心疼?”齐晟挑了下眉。
沈姒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
“其实,”她看着他,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在面颊上垂落淡淡地阴影,呼吸很轻,声音也是,“我们没什么关系了,你不用这样。”
“什么意思?”齐晟掀了掀眼皮。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三哥,您做不来这些,”沈姒直视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不值当您改脾气,也不需要你迁就我。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话她很早以前就说过,那时候阴阳怪气的,其实是等他说句软话。
但现在不是。
沈姒不是傻子,虽然三年没接触,但打死她也不信齐晟转性了。
重逢以来,他半点不提从前的事,好像不在乎,也不打算计较,可她太了解他的脾气,他根本不是个会点到为止、姑息纵容的人。也许出于不甘,也许出于征服欲,他花时间装不熟、装温柔,可能还会有卖惨?可手段再多也是他还有耐性,来日厌烦了,他翻脸无情了,头破血流的永远是别人。
这几日的温和与平静,像偷来的时光,像随时都会破碎的假象。
“说完了?”
齐晟微眯了下眼,嗓音偏冷,“你觉得现在跟我说这些合适吗?”
沈姒抿了下唇,不看他的脸色,“那等你从医院回来再说。”
齐晟勾了下唇,眸色却阴恻恻地往下沉,露出她熟悉的凶狠姿态,“你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沈姒不说话了。
不是跟他矫情,也没拿乔的意思。只是每次见到他,她都会不自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些天一遇到他,她就会下意识地亲近,似乎不管重来多少遍,她都会忍不住跟他继续纠缠。
很讨厌这种感觉。
她根本不想再陷入曾经患得患失的境地里,她当初为那枚戒指隔应得要死,说白了还是没安全感,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她不乐意再经历一遍。
不如,在泥足深陷前早早散场。
“我很感激你救我,包括秀场晕倒的事。”沈姒斟酌着用词,“不过我觉得,我们别产生什么牵扯最好。”
“又要跟我翻旧事?”齐晟头微皱,透着几分不耐烦,“换点新鲜说辞,沈姒,别拿这话堵我。”
他捏住她下颌,强迫她仰起脸,“你想把这些年都撇个一干二净,那我告诉你,你还不起。”
他带了一身血腥气,戾气横生。
“行,那我跟你就只讲今晚,”沈姒掰他的手指,放弃了跟他掰扯,公式化地笑道,“麻烦您去完医院算算钱,我偿还你的损失。”
“偿还?”齐晟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似愠怒,眸色阴冷得骇人,“行啊,那你现在就偿还。”
“你干嘛?”沈姒下意识地后退。
稍微一动,齐晟捏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硬生生地扳回来。他一手狠狠钳制住她想要推开的手,一手拨开她的领口,就势压下。
沈姒被他单手掐了回来。
她还没琢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身前忽然一痛,非常微妙的位置,又疼又麻,她几乎压不下难以言说的声音,被刺激得直接掉眼泪。
“你有病啊齐晟?”沈姒倒吸了口冷气,朝他的脚狠狠地跺了下。
她整个人都麻了。
这也太他妈、太他妈禽兽了。她知道他不做人,但也不用这么缺德吧。
齐晟闷哼一声,低笑着松开她。
他冰冷的手指扶过她身前的牙印,像是在缓慢地凌迟她,似乎终于满意,他慢条斯理地拢好她的衣领,语气暧昧、轻佻,又意味不明。
“这才叫偿还,姒姒。”
沈姒火还没灭,又被浇了一把油,几乎想一巴掌扇过去,“你积点德吧齐晟,你就是有病!”
视线触及他的后颈,她压了压脾气,“赶紧走,别死在我这里。”
很明显,齐晟听不惯的话,沈姒说再多,他也一句都不会听。
他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嗓音又低又哑,“太浅了。”
操。
沈姒这回一眼就看出他想干什么畜牲事儿了,他还想再来一遍。
“我要开场了。”沈姒咬了下牙。
大约气过头了,她连骂他的心思都省了,只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教堂的钟,冷静地,不带一丝情感地陈述着,“23小时48分36秒。”
“嗯?”齐晟垂眼看她。
“记录你不畜牲的时间。”沈姒冷笑了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轻落落地说道,“从昨天泳池出来算到现在,还不到一天呢。”
敢情她还给他掐表呢!
齐晟有点被她气笑了,舔了舔牙齿,“沈姒,你别——”
“得寸进尺,还是不识抬举?”沈姒反问。
“你挺有自知之明。”齐晟淡嗤。
“我就是有自知之明,才想离您远一点。”沈姒今晚快要被他折磨疯了,心里还憋着一股火,冷淡地说,“我这人从来不识抬举。”
“我不需要你识抬举,”齐晟看她一眼,“我只想追你。”
“不答应,不可能,你这种畜牲没机会。”沈姒咬牙切齿地拒绝三连。
“你可以试试。”齐晟勾了下唇,瞳仁漆黑而沉冷,又亮得摄人心魂,“总归,我现在还不舍得强迫你。”
他这人没救了,真的。
连表白的时刻都不够温柔,还他妈带了威胁强制的意思。
这跟下通知有什么区别?
“你这不就是强买强卖?”沈姒皮笑肉不笑。
“不情愿才叫强买强卖,”齐晟特会掐她说话的点儿,笑起来很邪气,眉眼间的戾气和阴鸷都散了个干净,“你怎么证明自己对我没感觉?”
沈姒张了张唇,觉得自己跟他沟通不下去,闭着眼睛别开了脸。
“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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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了七八分钟,沈姒回去时还剩不到二十分钟开场。她本来就是带妆进行彩排的,也不用太麻烦,在后台整理了下衣服,补了补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一整晚乱七八糟的心情强行平复下来。
五分钟后,演出如期进行。
一段悠远婉转的古琴后,抑挫的琵琶声起,曲调停风遏云。
舞台的追光灯打下来,伴舞像流水一样折身倾腰,绮袖一拂,流金的色彩恍若落日余晖一般。沈姒在中心轻盈起腰,身段娇娜而柔软,细如章台柳,轻若扬州燕,柔若无骨三分艳。
开场她的起腰动作,便婉如流水似游龙,惊艳了全场。
翘袖、折腰,莲指翠袖柔骨展。
沈姒生了一张清艳妩媚的脸,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一个流畅而轻盈的摸地翻身后,遮面的衣袖拂开,新月生晕的容色艳杀全场,千红失色。
台下传来观众低低的惊叹声。
沈姒在琵琶声里轻身旋转,一袭轻罗金缕,双袖像生了风一般,从风回雪,行云流水的动作恍若一场视觉盛宴,眉目传神,舞态生风,冰肌玉骨曳春色,罗袜凌波翠袖寒,清姿秀可餐。
台下从掌声不断到微屏呼吸,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姒身上。
沈姒也确实有资格成为焦点,卧鱼前桥、探海翻身、仰身踹燕,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标准,每一个卡点都十分精准,一曲《绿腰》逐惊鸿。
她只要站在那儿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此刻一舞,便是人间绝色。
剧院大厅内不知何时陷入沉寂。
台下的人都专注地看着她,悄无声息,连呼吸都不敢太急,仿佛一出声,就会惊碎台上惊艳绝伦的一幕。
直到曲终落幕,台上的光线暗下来,雷鸣般的掌声如潮水涌来。
台下自始至终有一道视线,像盯紧了猎物一样的凝视,直白、露骨,带着势在必得的念头,紧紧追随着她。
人说一舞倾人城。
也许,她倾的是他的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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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巡演结束,沈姒第二天一大早就订机票回国了。
一是不太想应付乱七八糟的庆功酒会,二是不想应付齐晟,她订了最快回国的机票,在飞机上睡足,落地后连时差都不用倒了。
不过刚下了飞机,沈姒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就像爆炸了似的涌来。
她先拆开最顶上周子衿的。
周子衿一个人就贡献了49条,沈姒的阅读习惯是从上往下看,翻了半天才找到第一条,迅速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