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太强烈，以至于她都忘记还可以“回家”等人。其实就算是她想到这点，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因为她根本就不记得家里的地址。
她又难受又恐惧，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幼儿园门口。
这个时间，不少家长来送孩子上学，幼儿园门口停着许多车，路上车行缓慢，赶时间的司机心急地摁着喇叭。
顾苒定定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牵，她没有，心态瞬间崩了。
憋了一早上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她抱着储钱罐，哇哇大哭。
这一哭，给不少小朋友都吓了一跳，家长们纷纷拦在自家孩子面前，寻找声音的来源。
看清楚顾苒后，有小朋友问：“妈妈，那个姐姐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妈妈也不知道，咱们离她远点。”
一会儿的功夫，顾苒哭累了，蹲下来抽抽搭搭。
忽然，有人在她身后用小奶音怯生生地问：“姐姐，你怎么啦？”
顾苒扭头看过去，一个三四岁，长得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正用黑葡萄似的眼睛打量她。
小女孩儿被一个二十多岁，长相温雅的女人牵着，两人五官很像。
在顾苒的眼中，小女孩儿就是她的同龄人，于是她放下了防备心，哽咽着说：“苒苒找不到爸爸了。”
小女孩儿一脸焦灼地抬头看身边的女人：“妈妈，怎么办。”
女人温柔地拍拍小女孩的背，牵着她走过来，又在顾苒面前蹲下。
只听她柔声问顾苒：“你爸爸叫什么？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顾苒吸了吸鼻子：“叫秦烬。苒苒没有。”
“秦烬……”女人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是没深想，而是安抚顾苒，“没事，你先别哭，我帮你联系他。”
“嗯！”
她女儿见顾苒停止哭泣，崇拜地说：“妈妈你好厉害！”
女人温婉地笑笑，道：“好啦诺诺，这边你就别担心了，快去学校吧。”
林诺诺点头：“好哒，妈妈再见，姐姐再见。”
说完，梳着两个朝天辫的小奶娃，朝她们挥挥手，蹦蹦跳跳地去幼儿园里了。
陈雅，也就是林诺诺的妈妈朝顾苒伸出手，笑容温暖得能消融冰雪：“咱们走吧。”
顾苒看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手心。
陈雅总送孩子来上学，对这边地形熟悉，知道最近的警局在哪里，准备去寻求警察的帮助。
她牵着顾苒慢慢地走，高跟鞋敲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啊？”陈雅问她。
“苒苒。”
“苒苒出来多久啦？”
顾苒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苒苒出门的时候，外面黑黑的。”
陈雅在心里叹气。这是大半夜就跑出来了啊，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急成什么样子。
接下来，她又问了顾苒家的地址和她其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她通通答不上来。
察觉到顾苒的脚步慢下来，陈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路边有一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车，除了年轻人，还有不少学生在排队。
灌饼的香味浓郁，闻着就让人食欲大阵。
她又看向顾苒，小姑娘眼巴巴地，咽了下口水。
也是，大半夜跑出来，能不饿吗。
陈雅松开她的手，指着小摊车说：“我去给你买个饼，你在这里等我。”
顾苒眼睛亮起来，边“嗯嗯”边点头。
等陈雅走过去，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储钱罐，举着它说：“苒苒有钱！”
陈雅回头笑起来，暖阳给她白皙姣好的侧颊镀上浅淡的金色：“不用，我请苒苒吃。”
不一会儿，顾苒接过了热乎乎的鸡蛋灌饼，冲陈雅软乎乎地笑：“谢谢姐姐。”
陈雅早就看出顾苒精神状态不对了，还以为她会管自己叫阿姨，没想到她叫了姐姐。
她也笑起来：“不用谢，快吃吧。”
在顾苒现在的记忆中，是没有鸡蛋灌饼这个东西的，一时之间，还有点无从下嘴。
呆呆地瞅了一会儿，她在陈雅鼓励的目光里，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饼的柔韧，鸡蛋的醇香，生菜的清新，配上酸酸甜甜的酱料，美味得顾苒眼睛都瞪大了。
陈雅看到她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己四岁的女儿。诺诺尝到喜欢的东西时，也会露出可可爱爱的表情。
“好吃吗？”陈雅笑着问。
顾苒一个劲儿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好次！”
秦烬坐在车后座，感觉车速慢了下来，放下手里的电脑，往外看了一眼。
司机向他解释：“秦总，咱们正经过学校，有一点堵。”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心说，这么一会儿功夫，顾苒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的人已经联系上了载顾苒去顾氏的那辆出租车，据司机说，她随身带着个储钱罐。
有钱应当不会饿肚子，秦烬就怕她打到什么黑车。
正担忧，他忽然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米六多的身高，纤瘦的身形，栗子色的长卷发，最重要的是，穿得奇奇怪怪！
秦烬马上道：“停车！”
司机赶忙靠边将车停下，秦烬下车，迈开长腿，快步朝他的目标走去。
顾苒正捧着个鸡蛋灌饼，吃得不亦乐乎，嘴角边沾了很多酱料。
陈雅从包包中翻出纸巾，想帮她擦擦嘴，忽然察觉她吃东西的动作停下来，呆呆地向前看：“爸爸？”
很快，她神色狂喜：“爸爸！”
陈雅心道，太好了，她的家人找过来了。
扭头看去，目光一下子定格在了一个无比俊美的男人身上。
他身高估计有185，高定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度矜贵。再说五官，生得比许多当红明星都要完美。此刻他沉着脸，黑眸深处有风暴凝聚。
陈雅惊艳了一瞬，便把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寻找苒苒的爸爸。
她压根就没把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往顾苒身上联想过。顾苒怎么也有十八、九岁，那她爸爸得四十多了。
然后，陈雅就见顾苒举着吃到一半的鸡蛋灌饼，飞速从她身侧跑过去，跟个炮弹似的，扎在这位美男的身上！男人没躲！
陈雅：什么情况？苒苒的爸爸也太年轻了吧？驻颜有术啊。
顾苒扬起跟花猫似的小脸儿，眼里满是欢喜，张开口正要喊“爸爸”，被秦烬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她瞪圆了眼睛：“唔唔唔？”爸爸，你干什么？
秦烬的长相和打扮，本就和这里格格不入，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了。
任由顾苒一声“爸爸”喊出来，路人指不定脑补什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去车上说。”
说完，他抓着顾苒的手腕，就给她塞进了车后座，然后关上车门，向陈雅看去。
第7章 当宝宝7天 生坏爸爸的气
和陈雅了解情况后，秦烬郑重地表达了感谢。本来还想给她一些实际性的谢礼，被她拒绝了。
担心顾苒在车上等太久着急，秦烬同陈雅道了别。
走之前，他见陈雅有些好奇地问：“秦先生，苒苒是把您错认成了爸爸吧？”
秦烬轻颔首：“是的，她生病了。”
陈雅面露同情：“希望她早日康复。”
*
回到车上，秦烬对前座的司机说：“去明和湾。”这是顾家现在住的地方。
“好的，秦总。”
车子缓缓启动，秦烬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放下。
他先给助理发了条消息，将自己今日的行程全部往后推。做完这一切，他总算是看向顾苒。
注意到她上半身里三层外三层，还裹了条丝巾，下半身穿的却是睡裙，两条纤细冷白的腿露在外面，男人的无奈地说：“你不冷吗？”
顾苒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似乎没听到他说话。
这是生气了？
顾苒今日走丢，责任主要在他，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秦烬自然和她发不起火。
于是他耐着性子问：“顾苒？”
小姑娘这回有了点表示——不耐烦地扭了扭身体。
好了，确定她是在闹脾气了。
“你把头转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顾苒不理，还伸出细长的手指，抠着车窗玻璃，自己和自己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秦烬摇摇头，换了个法子。
“苒苒你看这是什么？”他语气略带惊奇。
顾苒的心性变成了三岁，好奇心很强。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他了，还是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
秦烬手握成拳，慢慢晃了晃，好像捏着什么好东西。
顾苒探头探脑，眼神追着他的手：“什么哦。”
秦烬趁她没反应过来，伸手把她拽到了自己身边。
顾苒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挣扎起来，哇哇喊：“坏爸爸放开苒苒！”
秦烬抓着她的手腕，语气放软：“顾苒，别生气了。”
顾苒拿手去推他，说话带着哭腔：“坏爸爸就会骗人，苒苒再也不喜欢坏爸爸了！”
秦烬挑挑眉：“哦，那以后不要见我了？”
顾苒一怔，眼泪憋着累，小嘴扁了半天，“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是生坏爸爸的气，但是还是很喜欢爸爸，说不出“不见他了”这种话。
秦烬一没哄过女生，二没哄过孩子，有些拿捏不好和顾苒相处的度。
她一鬼哭狼嚎，秦烬马上头疼起来。
他一手拍拍她的肩膀作为安抚，一手抬起来，歉意地说：“别哭了。”
“哇——爸爸就会欺负苒苒！”
“没欺负，真没欺负。”
秦烬无措地看了她几眼，低头抽了张纸，放轻了力量，帮她擦着眼泪。
边擦边说：“苒苒不哭了。”
顾苒不光掉眼泪，鼻涕也流出来了，好不狼狈。
继上次帮顾苒穿鞋后，秦烬这次又帮她擦了鼻涕，眼底是浓浓的生无可恋。
眼泪怎么也擦不干，秦烬感慨：“你还真是水做的。”
顾苒哭得委屈极了，不一会儿，鼻子眼睛全是红的。
秦烬换了一张干净的纸，还算理智地问：“你要怎么才能不哭？”
顾苒别开头，嘟囔：“臭爸爸。”
“好，我又臭又坏，还有吗？”
顾苒想了想，气呼呼地说：“就知道骗人。”
秦烬为了转移她注意力，明知故问：“我怎么骗你了？”
顾苒猛地扭头看他，掐着腰，气势汹汹地说：“爸爸说自己在顾氏工作！小姐姐说没有爸爸！”
她前言不搭后语的，秦烬还是听懂了。
本来他想再撒一个谎圆过去的，对上那清澈明亮的双眼，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儿。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确实没在顾氏工作。”
说完，秦烬等着顾苒的指责。
可顾苒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那爸爸以后不能骗苒苒了。苒苒找不到爸爸，好难过的。”
秦烬一愣。
他习惯了以大人的方式思考事情，理所当然地认为，做错事，会受到顾苒的惩罚。
却忘记了，现在的顾苒，是一个有着21岁的身体的3岁小朋友。
她喜欢“爸爸”，刚刚哭的那么伤心，也只是说他坏、臭，没说以后再也不理他。
因为喜欢，所以他一道歉，她就接受了。
秦烬感觉自己的心被捏了一下，望着她，漆黑的瞳孔格外深邃。
几秒后，他轻声却笃定地道：“好，以后不骗你。”
顾苒破涕为笑，软乎乎地张开双手，想要抱他。
秦烬心里那点温情一下子被冲散了，忙不迭地推开她。
又不是真正的父女，总是抱什么抱。
顾苒不满地皱着眉心：“爸爸？”
“……你这包里都是什么？”秦烬生硬地转移话题。
得亏顾苒的心智是三岁半，再多个一岁，估计就骗不过去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包，得意地同秦烬说：“是苒苒给爸爸带的礼物！”
“哦？”
她忙把自己书包摘下来，拿到腿上放着。这个过程里，秦烬把车上的毛毯取来，披在她膝盖上。
沪市这几天早晚温度有些低，他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腿，像是块凉凉的玉。
顾苒压根没注意这个小细节，献宝似的把书包拉链拉开，嘴里嘟囔：“苒苒带了拼图、酸奶……”看清书包里的情况后，她“哎呀”一声。
“怎么了？”
“呜……”顾苒伸手进去，掏了片拼图出来给秦烬看。
拼图脏兮兮的，沾着红色的汁水，闻味道，似乎是草莓。
“脏了……”她低落地说。
“没事，以后给你买套新的。”秦烬往她书包里面看，“你还带了草莓？”
“嗯！那个草莓超好吃，苒苒想给爸爸吃！”她也不嫌脏，要把手伸进去抓已经碎烂掉的草莓，被秦烬握住了手腕。
想到她大晚上的离家出走，还不忘给自己带点吃的，秦烬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书包拿起来，放到一旁。草莓汁水把书包都给浸湿了，到处都是黏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