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珍的步子一顿,到底还是没敢跟。
儿子是她的自豪, 她不要脸,可不能叫儿子丢脸。
胡新月并不知道苏父在学校门口又碰到李素珍的事儿, 苏雨晴也被爷爷叮嘱没有说, 她跟苏立诚就以为, 换了锁苏立明夫妻俩知难而退, 自己走了。
其实也是太忙,根本顾不上去想着点闲事儿。
耐火厂的礼堂翻修工程, 胡新月联系上了苏国庆,苏国庆那边也帮着找到了一家有二级资质的装修工程公司,叫众安。
可是众安的资料递上去, 耐火厂的保障部却给驳了回来,刚开始还提的有补充意见, 到后来, 直接就是一句话, 让回去补充, 至于补充什么, 根本就不说了。
胡新月想去问张开行, 可众安那边的赵总却拦下了她。
“大妹子, 你上这儿投标,是哪个领导介绍进去的么?”
胡新月有点懵。
“就是,肯定有谁说这活儿你能干, 你才想着找挂靠公司去投标的对不,这么大的厂,是哪个领导发的话,是不是领导没跟下头人交代,这保障部故意难为你呢。”赵总是个久经商场的老江湖了,这些弯弯绕绕,他门清,本来以为胡新月志在必得的样子是厂里哪个大老板的亲戚,却没想到递个标书的阶段,就给为难成了这样。
这众安的赵总是苏国庆介绍的,新诚挂靠它的资质去接耐火厂的活儿,众安那边负责投标的资料还有详细事宜,胡新月拿出总造价的三个百分点,就是众安的酬劳,现在除了跟政府单位打交道,大部分工程都不看资质,所以这种模式也不怎么老练。
目前显然是互惠共赢的情况,胡新月想了想,决定还是相信赵总。
“我闺女的干爹,是厂里一把手的小舅子,他也是我们这装修公司的股东。”
赵总眼睛都亮了,没想到苏国庆介绍这么个干家装的小公司,竟然会这么卧虎藏龙,本来是瘫靠在沙发上的姿势,一下子就坐直了。
“这关系够硬了啊,下头的人……不应该啊!”赵总也有点不明白,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你说的这位亲戚,没把这事儿正儿八经的跟他姐夫说,就是顺嘴问了问拿了招标文件出来,他姐夫也就没把他问这一嘴当回事儿?”
按照张开行那个办事儿风格,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这就对了,如果他没正儿八经的跟领导说,上面一把手不吭声,底下的二把手三把手肯定也有自己的人想做这工程,估计那保障部的人就把咱们当做看到标书来投标的一般公司了,这才故意为难,想叫咱们知难而退。”
分析到了原因,再盲目的去改标书,也就没必要了。
胡新月拿着被打回来的标书离开了众安,直接去了张开行家。
张开行的家在锦绣花园对面的耐火厂老家属院里,是筒子楼里一间二楼两室的套房,比胡新月买的那套二手房还旧,就张开行自己住着,至于当初夏冰抓阄的那套顶楼复式,装修好以后就空在那里了,那房本上写的是夏冰的名字,张开行也根本就没去看过。
还是那回张开行抱着苏向暖去游乐场玩,直接把孩子抱到了这边来,胡新月才终于知道了这位大少爷的住处。
到了楼下,胡新月先看到了张开行的大摩托,心里有了底气,把电动车停好就上了楼。
刚上到二楼的露台上,就听见了女人的哭声,胡新月一个激灵,眼观鼻鼻观心,有点尴尬的往露台的窗户边靠了靠,想确认一下这声音跟张开行有没有关系。
老房子的隔音不怎么好,又是筒子楼,几乎就是大街上吵架的效果。
“你说!她是谁!”
“你管我是谁,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张开行,你给我说清楚,你不是说了只有我一个,只爱我一个么!”
“我都跟他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做梦呢吧!”
这恶俗的对话,几乎可以直接搬上电视机去进军八点档了,胡新月站在露台上瑟瑟发抖,她有点不敢上去,感觉自己这会儿要是上去了,万一被误会是张开行同时踩着的第三条船,再被殃及,那可真就不划算了。
于是她思考了一下,决定在外面等等,等那两个女人吵完,或者张开行受不了跑出来,她再进去。
将近十一点的光景,家属区里的大爷大妈们陆陆续续的出门买菜了,张开行屋子里的动静,让不少老年人驻足品评,没一会儿,楼下就聚集了一堆人,跟菜市场似的讨论着楼上的剧情,什么见解都有。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张开行玩弄女性感情,这回搞出了事儿。
胡新月站在一楼到二楼的露台上,离得更近,听见了屋里摔东西的声音,不知道屋里还要吵多久,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吹了吹台阶上的灰,挨着楼梯扶手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张开行,你会后悔的!”
伴着一声哀怨的娇嗔,女孩哭着跑了过来,下楼梯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缩在旁边的胡新月,胡新月正回头分着神,也就没注意女孩儿往下跑。
然后……就悲剧了。
女孩儿绊到胡新月,直接脸朝下摔在了地上,不过好在她手撑了一下只是摔到了胸前的波澜壮阔,没有摔到那张精致的脸蛋儿。
“你坐在这儿干嘛!”被绊倒的女孩儿直接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好像觉得很丢脸,推开了胡新月去扶她的手,哭着跑掉了。
女孩的离开,引起了大爷大妈们的又一波讨论潮。
胡新月以为战争结束,楼上留下的胜利者应该是理智喜悦的,就试探性的往张开行的房子更靠近了点。
然而,在她打算敲门之前,屋子里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可是胡新月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屋子里的张开行没有说话,没过一会儿,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杵在门口儿的胡新月赶紧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有点无措的冲张开行笑了笑。
“你在这儿干嘛?”张开行皱着眉头,一脸的烦闷。
胡新月尴尬的冲他挥了挥手,“早啊张总。”见张开行越发不耐烦,赶紧把标书举了起来,“我来找你讨论标书的事儿,耐火厂的保障部一直在为难我们……”
“行了,进来说吧。”
胡新月想说屋里不是还有个人,但是张开行已经把门推得大开了,屋子里的人正提着笤帚在打扫卫生,而那个人胡新月也真的是认识,正是四川小吃负责二楼的服务员,刘欢欢。
她还是胡新宝前女友刘晶晶的堂姐。
胡新月很尴尬,刘欢欢却一点也不尴尬,她像个女主人似的放下笤帚跟胡新月打招呼,“胡经理来了,我这儿很快就收拾好了,你们谈你们的,谈正事儿。”说完,也就真的提着扫帚把地上摔碎的狼藉清理过去,认真的在打扫卫生。
胡新月瞥了一眼张开行,他还真是像刘欢欢说得那样,打算就这么说事儿。
他又坐了下来,屋子里没有沙发,他就靠在床上,这屋子里的家具也是70年代风格,跟张开行这痞子气质,还真是一点也不搭。
胡新月没办法,只好把标书递了过去,“张总,耐火厂的工程,这标书改了七八遍,厂里保障部的人却还是说不合格,明显是在故意找事儿,不想让我们参与投标。”
张开行看都没看,就把标书丢在了一边。
“直接说,你们想让我干嘛。”他这会儿心情很不好,糟透了,不想费劲儿弄这些事儿。
胡新月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张总拿的招标文件,应该是直接找您姐夫拿的吧,您有没有跟他说您自己的装修公司要投标?”
张开行愣了一下,“我说了,我说我入股了新诚装饰公司,要投标修大礼堂。”
这就不对了啊,既然说了,怎么会这样呢?
不过胡新月顺着赵总给的思路,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张总,怕是搞错了,咱们新诚原来做的是家装,没有参与过大的项目所以没有装修资质,耐火厂的这个翻修工程,需要资质,我们只能借别的公司的牌子来接这个活儿,我找的那家挂靠公司是鲁阳市众安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咱们的标书也只能以他家的名字去递,所以保障部的人才会把我们当做看到标书来参与投标的普通群众,想在一开始就把我们唰下去,才会故意为难。”
张开行皱着眉头,把胡新月的话认真琢磨了一遍,然后拿起标书又翻了翻,“行吧,那我把这标书送到我姐夫那儿,跟他说我要接这个活儿,再让他跟底下人交代一下,可以了吧?”
胡新月点了点头,“当然,等您那边有了答复,我再去递一次标书,应该就快了。”
“可是这新诚装饰,连个资质都没有,你还让我帮你找活儿?”张开行也是不太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事实上他根本没想过赚钱,这装修公司的股份都是胡新月硬塞给他的,但是每个月都有钱拿,也是真挺不错的。
“张总,您多接几个这样的工程,我们干过了,就能去建委申请资质了,到时候就能用新诚的牌子去接工程了。”
张开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拿着标书,连个招呼都没跟刘欢欢打,直接就走了。
第99章 张总很渣。
刘欢欢就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把地上的碎片收拾进垃圾桶后,又去厨房投了拖把出来,这种房子的厕所太小, 连个拖把都不好投。
胡新月想走, 却不好跟张开行那样完全无视刘欢欢,便开口跟刘欢欢打了个招呼, 推开门正准备走,刘欢欢却喊住了她。
“胡经理,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她放下了拖把, 右手很自觉的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脸上的表情, 不仅没有一点自卑,反而还很自信。
胡新月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的社会风气正是往开放过渡的阶段,像刘欢欢和刘晶晶这种趋炎附势傍大款的,任谁知道都会骂一声不要脸, 可放到二十年后,多少女孩子一毕业就进了整容医院, 贷款整容找金主还贷, 这些东西完全用金钱衡量的时候, 也就只是一门买卖生意了。
刘欢欢冷笑一声, 显然不信胡新月的反应, “我跟你一样, 也是农村出来的, 不过我命不好,没有胡经理那样有本事还顾家的老公,我是嫁了个病鬼冲喜进的城, 结婚没两年那病秧子就死了,我成了寡妇,公婆要我替他们养老送终,我答应了,他们就把国营饭店这铁饭碗给了我,本来那老两口身体就不好,没了儿子又大悲过度,我也没伺候两年,他们也都没了。”
刘欢欢人长得漂亮,还会打扮,胡新月一直以为她就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当初刘晶晶说刘欢欢是她堂姐胡新月还好奇刘欢欢是怎么进的国营饭店,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是吃了苦的人。
不过这世上,谁活的不苦,各人有各人的苦法而已。
胡新月没有说话,刘欢欢也不管她什么想法,自顾自继续道:“我去国营饭店的时候,张开行还没来呢,最开始他们欺负我是农村人还是个寡妇,安排我去厨房洗碗倒泔水,最脏最恶心的活儿都让我干,后来张开行来了,看不惯他们挤兑我一个女人家,才把我安排到了二楼,那些人就开始传我跟张总怎么怎么样,我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想,但是听他们说的多了,就觉得,真要能跟张总有点什么,其实也不错。”
“刚好,张开行也不是个什么正人君子,一拍即合,说得应该也就是我们俩这种情况了吧。”刘欢欢把拖把放回了厨房,又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狼藉,“其实咱们俩目标是一样的。”她说着,抬眸看了胡新月一眼,笑得轻巧却不轻浮,“咱们都想攀这棵大树,咱们也都攀上了,只不过……你走的明道,我这是见不得光的。可我这见不得光的,知道的却比你多,胡经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张开行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来头吧?”
胡新月一愣,也跟着笑了笑,刘欢欢说得没错,不管是四川小吃的股份,还是后来给苏向暖认干爹,又或者装修公司的分红,她就是想靠着张开行这棵大树。
于是她也坐了下来,折腾了一早上来找张开行,她也是累得不行,“那你说说,张开行到底是什么来头,让你不结婚就愿意给他生孩子?”
“他爸爸是军分区的参谋长,不过他跟他姐姐,都不是参谋长夫人生的,是外头的女人生完,抱回来给参谋长夫人养的。”刘欢欢跟着张开行,也有四五年了吧,这些都是张开行喝醉的时候跟她说的,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凑起来,她自己就有了答案。
胡新月吓得捂住了嘴巴,左右看看,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是还是有点无法接受刘欢欢的这个说法,“那他的亲生母亲呢?”
刘欢欢笑了笑,“这间屋子,就是他亲生母亲的,人早就死了,好像就是人死了,孩子才被参谋长接回了部队大院,那个时候,张开行都记事儿了。”
这么看来,张开行也是个可怜人了。
胡新月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选择了沉默,她不明白刘欢欢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可是刚才她在楼道里,确实是听到刘欢欢说她怀了张开行的孩子。
“我知道,我就是怀了孕,一个农村来的寡妇,也进不了参谋长大人家的门,我也没打算进去。张开行做定了纨绔,就是跟他爸爸对着干,他在外头女人多得是,要说我有什么特别的,好像也就是我比较懂事儿,所以跟他的年头最长了。”
胡新月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接了刘欢欢的话,“那你……跟我说这些,是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马上也二十七了,女人年纪大了总是得有个依靠,男人靠不住,就生个孩子靠呗,生个孩子,就算我老了丑了哄不了张开行开心了,那他还是会管着我,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拿个孩子拴住张开行这张饭票。”
这下,胡新月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了。
刘欢欢却笑了,“你看你,你以为我想干嘛?我在鲁阳没朋友,除了店里的人外头能说上话的人一把手就能数过来,原来晶晶总找我,现在她结了婚,她婆家人就嫌弃我晦气,也不让她来找我了,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虽然我干这事儿不太光彩,但是,好赖咱们都是金河乡出来的人,也算老乡吧!”
“算,当然是老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