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傅北忍了又忍,仍是道:“月儿……”
  “什么?”她的眼皮已浮肿起来,憔悴惊人。
  他想要问,问她之前在李夫人面前提起苏合真时,那种温柔悲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但傅北全然咽了下去,他只道:“你不希望李伯父做那样的事情,对么?”
  那双眼睛,再度流出了泪水。
  “是啊。”越荷喃喃道,“你说,和平这样好,为何他们都不肯顾惜呢?”
  她应是疲极,倚在马车壁上,渐渐有些睡去。
  而傅北隔着轿帘,默然听着外头街上的车语马喧、市井巷子里的人间烟火。
  他的袍角被搓皱了,又松松散开。
  望向月河:他们所思所想,从来一致。
  玉白的手在袖子里,终又攥紧了一片冰凉。
 
 
第195章 暗潮涌动   成国公反了!李伯欣造反了!……
  越荷回到宫中, 无惊无险。
  理贵妃面色颇为苍白。旁人看了,只以为她在为明怀贵妃李玉河悲伤。可是只有姚黄,她最最贴心、最最忠诚的侍女姚黄, 见她的那刻, 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娘娘……”她哽咽,“您还有奴婢。”
  越荷的神情已宣告了这次冒险的失败。
  她梦游般跌坐在床榻边,扶着枕头久久不言, 张口却尝到了泪水的滋味:“姚黄。”
  喃喃地、虚弱地说:“上天让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见证, 一个又一个亲人的离去么。
  “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姚黄不知怎么办,只好竭尽全力地安慰她。
  越荷惨然一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做不到去告发父亲,哪怕后者的举动必然使京城陷入战火;她也做不到盼望父亲成功,哪怕当今天子于她多有伤害辜负。她已然……没有出路了。
  越荷微弱地说:“喜鹊儿抱来我看看,还有, 照顾好幼玉和魏紫她们……”
  这具躯体唯一的血脉相连, 她在世上最后能接纳她不顾一切保护的亲人。
  越荷没有等到喜鹊儿的到来, 便一头昏了过去。
  ……
  她以为自己会大病一场, 但没有。
  太医说她只是累着了, 身体其实在渐渐好转, 应是补药起了作用。谈起这些时,微微有些邀功之意。越荷让人赏赐, 只觉自己麻木沉重, 像一提线木偶人。
  合真、玉河相继死去, 大公主如今独居未央宫守孝,半夏做了她的侍女。
  而玉河的宫人,琼英、琼华、魏紫三人被姚黄第一时间带来了九华殿。当时是为问出玉河死前的疑点, 如今是真正留了下来。
  幼玉公主和三皇子如今养在一处,她尽力照顾两个孩子。
  像幼玉这个年纪,对于生死的认知还很模糊,只知道自己忽然换了个宫殿住。虽然陪着的是很喜欢的贵妃娘娘,宫女们也都在身边,可她想要娘亲,她许多日子没见到娘亲了。
  她意志坚定,不是那种被逗一逗就忘事的小孩。哪怕越荷陪着也很难哄好了。
  幼玉只是哭着说“要娘亲,要娘亲”。
  可是,玉河已不在了。那日,越荷离开成国公府,恰好碰到合真与玉河的灵柩。
  她们被抬往京郊的皇陵,从此永远睡在那个暗沉沉的地方。
  思及此处,如何不心痛怜悯。
  她成日地陪着两个孩子,好在江承光也忙于政务,久不往后宫来。否则她现在的状态,真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有些时候,独自坐着,泪水便不知不觉地落下。
  越荷心里都是沉重。她想,她和父亲无法说服彼此,或许只因在乎的事物不同。
  尽管生命的最初,是父亲的英雄形象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但到头来他们成为了不同的人。
  越荷从来愿为大局隐忍牺牲,她看轻自己的幸福,若能换到在意的人事安康便也不紧要。但李伯欣之态度却是相反的激烈,他宁可掀翻一切,留史书一笔。
  当父亲与千万平民站在一处时,他是英雄。当他做出相反的决定,那便是史书罪臣。
  这一切如何有解法?她还是会想起金羽,想起那个女子的神情,想起她临终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说:“你觉得世道寻常,是你没见过,我那里的景象。”
  她说:“两个没出世的胚胎是人,我金羽也是人!”
  她说:“凭什么母亲理所当然要为孩子牺牲?”
  金羽感受到的那种痛苦,与父亲承受的,是否有些相同呢?
  她想了许久许久,终不能有答案。只是:父亲固然有野心,但他的骄傲本非错处啊。如果换一个金羽口中的世道,他也许会一生是骄傲的将军,永不必去做这样的事情。
  古来文人失意,常作闺怨诗自比。女子与男子,臣子与君主,权力间的关系或许相似。
  女孩们从小被教诲着,要温柔天真,才能讨丈夫欢心。
  可为什么世道是这样呢?为什么她们不能展露自己的才能,去与男子争个高低。
  正如,那不肯低头顺服的将军。
  他功劳赫赫,不肯自污退让以求生,于是招致忌惮,终成贼子。
  他凌驾己身痛苦于众人之上,毫不顾惜天下太平,是错。可是他先遭受的痛苦,谁又能给出一个答案呢?越荷久久地静默与痛苦着。
  千百年的难题,在她这里也难有结果。
  而越荷必然要去迎接的是,属于自己的结局。
  ……
  成国公府发生了什么,李伯欣是否经历了一番挣扎,无人知晓。
  但朝野内外,传着李不疑逃跑而死的声音,却愈发地大了起来。有什么力量在背后推动——或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如滚下山崖的巨石,已经是人力无法阻挡的了!
  建章宫内,江承光神色肃然,与几名臣子交谈着。
  那些都是他素日里亲近倚靠的文臣,可不知为什么,钟相不在此列。
  为首之人,乃新近提拔的闵相。
  “前陈那边以何人为首,又与哪些朝臣串通,还未查清么?”
  闵相禀道:“霍参将处已有些眉目,但兹事体大,拿到确凿证据前,不敢攀诬。”
  皇帝思忖片刻,道:“可以,但春节前必须有结果。”
  闵相自然应是。皇帝又问:“成国公,还在找他的儿子吗?”
  这个问题,却是守在门边的一名侍卫作答。而那些文臣们也并不吃惊,显然这不是第一回 了。侍卫道:“成国公的人仍在搜寻,但派去追问的次数却变为了三日一次。”
  最初,那是恨不得一日五六次的。
  江承光道:“由着他们找,但也盯紧些,不要借机和南军主将串通!”
  那侍卫应答后便要退下,皇帝又嘱托:“带个太医,去给永平伯府的老夫人瞧瞧。”
  “圣上仁慈,永平伯府必然感激涕零。前日元懿皇贵妃下葬时,永平伯府世子曾去拜祭。”
  “那就好。”江承光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都十二月了……”
  他顿了一顿,忽然张嘴说:“朕有个儿子,刚刚满了两岁。”
  众人听皇帝少见地提起内宫之事,不由愕然。但也反应过来,这便是理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贵妃母子,最得当今天子钟爱。是以哪怕前陈那边多有不安分的,圣上也只是暗中解决。
  忙道:“恭喜圣上。”
  江承光动了动嘴唇,他忽然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了,为什么要提起来呢。
  只道:“今年三皇子的生辰,也没能好好操办。”
  有善解人意的臣子道:“都是成国公之祸,以致京中惶惶!”
  又言:“待圣上扫清定乱,明年再给皇子好好过寿不迟。不过圣上也该多绵延些后嗣了,如今两位皇子,着实单薄了些。”
  为太后守丧之故,下届选秀是景宣十三年了。
  江承光心不在焉地应答一声。有臣子以为他听进去,忙借机劝道:
  “最要紧的是圣上先得保重自身。如您之前所提春猎一事……”
  江承光醒过神来,决然道:“春猎一事,非为不可。朕意已定,无复多言。诸臣公若担心出事,请随朕一道,做好万全准备。”
  “可圣上万金之体,岂能亲自诱敌……”
  “成国公不会在此时动手。”江承光道,“朕有把握。”
  他注视着成国公李伯欣的时间,远比对方注视着他的时间要长多了。或许近一二年内,李伯欣才开始将他从未瞧得起的皇帝放在了眼里,且依然带着老臣居高临下的轻蔑。
  可江承光不一样。
  还是大皇子的时候,他便在先帝身边,听众人称颂成国公的功勋了。做太子之后,尽心竭力,试图从老臣们口中得到认可。后来他又娶了成国公之女月河……
  桩桩件件,或许他才是最了解李伯欣的那个人。
  他知道成国公已亮出的刀剑不会收回,正如成国公知道他必然不会继续容忍。
  景宣十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这是他登基的第十二年。
  成国公年届六十,尽管身体尚且硬朗,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这位老将军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脾性,他不会愿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将命运交由天子垂怜。
  他只会选择在尚还康健的最后时刻,怀着连丧子女的悲愤,决然一击!
  想到死去的李月河,他心中仍然微微一颤。倘若月河还活着,他固然要这么做,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而越荷虽与玉河情谊不浅,将来终究可以长久陪伴。
  老天待他终是不薄。
  为了越荷,为了喜鹊儿,他也不能输。作为帝王之外,他也是阿越的丈夫,是喜鹊儿的父亲。江承光从没做过什么好父亲,但他也不希望,将任何可能的问题,留给未来的子孙。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
  喜鹊儿的生辰办得很不起眼,同样的还有越荷的册贵妃礼。
  理贵妃的名头,对如今的她来说是彻头彻尾的讽刺。更何况幼玉丧母痛极,越荷照料着孩子,情绪也不由深受感染,哭了好几场,将册贵妃礼也延期了。
  其实江承光原本的心思,是预估变乱将在明年初——
  要调动军队、收买人手,这样的大动作,虽无法弄清具体时日,大致范围还是可以估算的。
  他想要在今年便将越荷册为贵妃,安安稳稳留在身边。
  偏越荷的态度有些抗拒,他见了幼玉的泪眼,也觉心痛,便真的推了。
  册贵妃礼推迟,按常理说是对于贵妃的不满。但是等到除夕之宴的时候,皇帝命人将理贵妃的席位挪到自己身侧,只稍稍偏后些,则是让所有人看出来了,皇帝对于这位前陈后人的钟爱。
  “冷么?”在除夕的小雪中,江承光握住她的手。
  若是在从前,她会喜悦而羞耻。她会悄悄地想,丈夫允她坐到身侧是什么用意。她会在玉阶上放眼去望,看着百官众妃,与丈夫雪中相偎。
  但现在,她只是平静地道:“臣妾不冷,圣上费心了。”
  百官向前献礼,先拜皇帝,又在内监的低声嘱托下,要向贵妃娘娘祝贺。
  这待遇几乎等同皇后。
  越荷想起的却是,去年李不疑生机勃勃地上前,代父祝贺,神采飞扬。
  她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李夫人据说在那日后又病倒了,不能入宫祝贺。只有成国公李伯欣,依然独坐在武官之首的席面上,背影孤傲如松,却也有几分暮年的哀戚。
  已开宴了。江承光胃口似也不好,玉箸拨动几下,忽道:“赐两道菜给成国公。”
  他恹恹道:“这道琵琶虾,还有这道雪山梅,是贤德贵妃爱吃的。去赐给成国公罢,看看他说什么。”内监自身应喏,不久端捧两道菜过去。
  席面上隐隐有些躁动,远远望见成国公和内监说了几句话,席上多了两道菜。
  不禁有人揣测,这是什么意思。
  内监回来禀道:“成国公谢过圣上挂怀。”但别的,也没有了。
  越荷拢着毛领子坐在江承光身边,只觉得寒风愈发刺骨,愈发冷了。
  ……
  江承光原本同越荷说,要和她在一起守岁。
  但是没到钟声响起,皇帝便被急事唤走。
  越荷听着新年的钟声,揽着两个酣睡的孩子,心中只有长久的空寂。
  充满了灾厄不安的景宣十一年过去了,但景宣十二年的到来,也并没有多么值得期盼。
  这年的起头,入京朝贺的官员乡绅便格外少,据说是皇帝发旨约束。但皇帝之旨并非强令,入京的官员减少,可见也是察觉了隐隐涌动的暗潮,害怕被卷入其中。
  而等到新年半月的罢朝过去,素来是天下繁华热闹之首的京城,街上竟然偶有冷落之景。
  回乡探亲的百姓,迟迟不归。而街坊邻居心生惶恐,也有不少去城门处探听消息的。稍稍留心便可发现,如今进城与出城的人数,竟然是后者略占上风。
  人皆向往的都城,在这一年的开端,好似成了一只吃人的猛兽。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南蛮那边的事情早已查清,也商量了议和。但正式的和书,却是开年后才签下的。而西戎那边虽素来乖僻,如今大半个冬天过去,也没有叩关。更有探子回报,说西戎的主脉往更西边去了。
  边境稳定,算是难得的好事情。
  但在朝堂上,帝党与勋贵武将,却是彻底地撕开了颜面。
  除夕宴时的赐食不过泡影,互相间的攻讦乃至私斗,才是双方间的主旋律。每一日都有官员被申斥贬谪,每一日都有人抓住时机晋身……
  混乱已经到了一个程度,而所有人知道,这样的局面是不会长久的。
  因此,也就显得皇帝所提出的,在正月下旬于京郊春猎一事,格外地牵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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