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一愣，想了想，便拉着阿苗走远了些。
柳何潇徐徐在余大夫面前坐下，道：“余大夫，好久不见。”
余大夫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世子。”
柳何潇看向余大夫，道：“没想到……余大夫真的在民间坐诊了，我父亲之前听到这个消息，还惋惜不已。”
余大夫面色微怔，道：“没什么好惋惜的……人各有志。”
柳何潇静静看着余大夫，不说话。
余大夫本事太医院的翘楚，擅长各种疑难杂症，尤其擅长助孕方向的诊疗。
他曾经帮柳何潇的姐姐凝贵妃安胎，并助她生下皇子，齐王府上下一直待余大夫不薄。
但余大夫为人冷傲，与太医院的其他太医相处得不算好，有一次众人聚在一起，给皇帝会诊，别人都出些避重就轻的治疗方案，余大夫却一针见血地谈皇帝的病根，产生了分歧。
余大夫耿直太过，惹得皇帝不悦，当众给了他难堪。
谁知余大夫也是宁折不弯，愤慨之下便辞官了。
当时齐王还在感叹，太医院少了位泰斗级的人物。
柳何潇兀自笑了笑，道：“余大夫出来了也好，可以帮助更多的人重获安康，也是件好事。”
余大夫难得地微笑了一下，问道：“世子为何在此？”
柳何潇道：“我与父亲闹翻了，觉得别处无趣，便来了这里。”
余大夫一愣：“世子怎么会……”
柳何潇摆摆手，道：“算了，此事不提也罢。”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货架，道：“余大夫可知道那些是什么？”
余大夫摇了摇头，柳何潇道：“那边是些甜食……甜食吃了会让人心情愉悦。”
余大夫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柳何潇又指了指他方才喝的姜撞奶，道：“这个……曾经帮助了王夫人怀上孩子，让她从此能在夫家抬起头来，这对于女子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余大夫沉吟片刻，道：“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柳何潇笑了笑，道：“我想说的是，这盛京甜品坊，虽然是门生意，但做的也是能给人带来美好，希望的营生。”他看向余大夫的眼睛，道：“我知道余大夫不喜欢这些俗物，但这世上大多都是俗人，若是这些俗人，又能身体康健，又能心情愉悦，不是很好吗？”
余大夫想了想，突然笑起来，道：“原来世子是来当说客的。”
柳何潇笑而不语。
余大夫便对意欢招招手。
意欢便几步过来，问道：“余大夫，怎么了？”
余大夫道：“老夫方才想了想，你这姜撞奶，单独吃，就是道普通的吃食……”又道：“但若是配上老夫的药材，便可事半功倍。”
余大夫的开的药，多为益气进补、调理身子的药，可许多贵人一天都走不动几步路，对于药效的分解和吸收都很不好，若是喝了姜撞奶，喝得身子热了，倒是能促进药效更好地渗透到身体里，便可达到更好的效果……方才他不愿意与意欢合作，是不想有太多牵扯，但转念一想，若是确实能帮助病人，在治疗中多一份希望，或者提升一些治疗的体验，也是极好的。
意欢听了，惊喜道：“这么说……余大夫是答应跟我合作了？”
余大夫微微扬起下巴，道：“要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保质保量，若是病人通过我存济堂买了姜撞奶，你们还要在次日将姜撞奶送到药铺中，做得到吗？”
第59章 小狐狸 胆怯的小狐狸，看着我。……
意欢忙道：“做得到！”
余大夫这才一笑, 道：“那好，具体的事情，你们明日过来找我的徒儿商议吧。”
意欢连连道谢。
待余大夫走后, 意欢才笑出了声。
柳何潇抬眸笑道：“这么一件小事，就能让你这么开心？”
意欢嗔他一眼：“余大夫如果能帮我们带货，那意味着我们的吃食有机会进入东市，将是一条全新的路子, 可以提升铺子流水。”
柳何潇却道：“若是要提升铺子流水，这存济堂……却不是最好的路子。”
意欢也同意，道：“确实……存济堂还是有许多底层的百姓, 并非是达官贵人的专属，但是我目前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接触到更上层了……”
柳何潇故作惋惜：“没有别的方法？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你居然视而不见？”
意欢：“吃软饭的世子吗？”
柳何潇：“……”
意欢挑眉不语。
柳何潇不服：“要打入上层又有何难！无非是将不同的人分类，满足各人的需求罢了。”
意欢看他：“那如何分类？”
柳何潇一边思索一边道：“我看你做的吃食，以饮品和甜点为主，很适合一些聚会的场所，例如贵族之间的诗会雅集、狩猎等。若按男女分类, 可以为女子提供一些外形高雅的吃食, 定然能博得不少人的眼球；男子的话……若在户外，就以冰爽的饮品为主，解暑最佳。”
意欢微笑点头：“然后呢？”
柳何潇又道：“这姑娘们的雅集, 我虽然没有参加过，但真正追求学问的肯定是不多，大多都是附庸风雅，想为自己博个秀外慧中的贤名罢了……所以，可以利用她们的这个心思, 想想什么吃食适合她们。”
意欢想了想，道：“这样的话……定是要拿下雅集或者诗会的主办方才是……”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道：“舒芙蕾倒是很合适！”
柳何潇蹙眉：“舒芙蕾是什么？”
意欢笑笑：“一种十分娇矜的甜点。”
柳何潇听了这形容，也有些忍俊不禁。他继续道：“如今这天气，正好是聚会的好时候，你若是想好了，我便找人帮你搭线。”
意欢眼睛一亮：“真的？”
柳何潇笑道：“我何时骗过你？”
意欢又道：“还有呢？”
柳何潇：“什么叫……还有呢？”
意欢眨眨眼：“不是还有狩猎吗……”
柳何潇无奈一笑：“你这个贪心的小狐狸！拿了雅集还不够，还想卖进狩猎场？”
柳何潇心中顿时多了个心眼：可不能让那些纨绔子弟认识意欢！
意欢见他反问后，又不说话了，便道：“有什么问题吗？”
柳何潇狡黠一笑：“没什么问题……不过，那些人不好打交道……我替你张罗便是。”
意欢有些疑惑：“可是我见曹公子、贺公子他们……都挺好的呀。”
柳何潇面色一变：“哪里好了？你也不想想，曹世勋让紫嫣姑娘多伤心啊？还有贺烨，到处留情……你可千万不要给他们的外表蒙蔽了！”
意欢看他一眼，幽幽道：“听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世子……是哪边的？”
柳何潇一愣，见意欢逗趣一般看着自己，倒是也不急不恼，道：“我如今已经不是世子了，自然和你是一边的。你想要他们来买吃食，我绑也给你绑来。”
脸皮如此之后，又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她的好感，听得意欢面上一热。
她顿时有些羞恼：“不用你绑！”
柳何潇笑嘻嘻凑上来：“你不让，那我偏要绑了。”
意欢被逗笑了：“随你！”
说罢，便转身上了小厨房。
两人每日的斗嘴无休无止，可聊着聊着，心中又生出些甜来。
意欢嘴角噙笑，开始研究舒芙蕾的做法。
舒芙蕾是一种以鸡蛋为主要食材的甜品，通过一些特别的处理手段之后，可以形成十分蓬松轻盈的蛋糕状甜点，很受姑娘们的欢迎。
意欢默默回忆了一下舒芙蕾的做法，便去橱子里，掏出了四个鸡蛋来。
舒芙蕾的做法十分讲究，先要将蛋黄与蛋清分离，蛋清之中不能夹杂任何一点蛋黄，不然做到后面，就会前功尽弃。
意欢小心地将鸡蛋敲了一个洞，然后将蛋清一点点沥出来，放到一个单独的碗中。
等蛋清流尽了，她才将蛋壳彻底敲破，将蛋黄放到另外一边的碗中。
待四个鸡蛋全部处理完，柳何潇便上来了。
“你在做什么？”
意欢道：“我在做舒芙蕾。”
柳何潇挑眉：“这么快就开始了？”
意欢看他：“你不是说，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推荐给姑娘们吗？”
柳何潇摸摸鼻子，道：“这个倒是没错……”他也知道意欢的行动力，一向是说什么，便做什么，于是便安心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只见意欢又在蛋黄和蛋清之中分别加入了一些柠檬汁，柳何潇一看，微微皱起眉：“这么酸！你不会又要捉弄我吧？”
意欢轻瞪他一眼：“我才没你那么无聊。”
说罢，便将搅拌器放到了里面，开始转圈打发起来。
砂糖分了好几次加入蛋清之中，她不住地搅拌着，似乎不知疲倦。
柳何潇站起身来看了看，意欢费力地一圈又一圈，飞速搅着，他道：“你这样要搅多久？”
意欢道：“还早着呢，要打出细密的泡来，还要能微微起钩子才行。”
柳何潇面色一沉：“你手不疼吗？”
意欢：“没办法……”这里又没有电动打泡器！
柳何潇嘴角微绷：“让开。”
意欢：“你？”
柳何潇：“东西给我！”
意欢还愣着，柳何潇却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碗和打泡器，徒手打起圈来。
他的力气比意欢大，习过武的人，对于力道的控制也更加自如，很快，便起了细细的小泡泡，意欢看得瞠目结舌：“你好厉害。”
柳何潇却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家？”
意欢一愣：“你说什么？”
柳何潇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力气活，你为何总想着自己做？我就在旁边，你主动叫我一声，让我代劳，这很难么？”
意欢微怔：“我……我习惯了。”
柳何潇看她一眼：“那从今往后，你也要学着习惯，身边有我。你不必事事靠自己。”
意欢站在柳何潇旁边，没有说话，却心中一暖。
她侧脸看他，如今的柳何潇似乎全然脱去了之前的孤傲，不像以前那般看起来有距离感了。
他侧脸的线条看起来干净利落，英气逼人，此刻的柳何潇眉心微蹙，认认真真打着碗中的蛋清。
意欢眉眼轻弯，凝视着他。
柳何潇用打泡器挑起一缕发泡的蛋清看了看，道：“我还不知道，蛋清原来能变成这样。”
他转脸，恰好迎上意欢看自己的目光，也微微一怔。
她的眼清澈见底，映出自己的影子，眉梢嘴角带着温柔的笑，令人心动。
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的，意欢突然有些心虚，仿佛自己的心事被撞破了一般，急忙偏过头，继续盯着大碗。
柳何潇勾唇一笑：“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
意欢垂眸：“谁想看你了？”
柳何潇低低笑开：“你方才明明在看我。”
意欢：“我没有……”
柳何潇一面搅着蛋清，一面道：“你这只小狐狸，为何总是不说实话？”
意欢有些发虚：“我哪里……没说实话了？那个……我不用你帮忙了。”
说罢，便要去接柳何潇手中的搅拌器，柳何潇一把摁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道：“还不承认？林意欢。”
意欢面色微僵。
柳何潇看着她，道：“你根本不姓谢，而是姓林。你是林相之女，林意欢，你弟弟是林相嫡子，林意冉。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林邑……我没说错吧？”
意欢瞳孔微缩，觉得心中有些苦涩，她睁大眼看了他一瞬，随即低下头。
意欢淡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何潇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意欢苦笑：“告诉你，和瞒着你，有什么分别呢？都改变不了什么。”
罪臣之女的身份，便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鸿沟。
他无论再怎么样和齐王府划清界限，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世子，未来要承袭齐王的爵位。
而她，连个良民都算不上，只能在生存的边沿苦苦挣扎。
两人有云泥之别，谁迁就谁，都不公平。
意欢面色淡淡，心中却五味陈杂。
柳何潇道：“当然有分别。”
意欢偏过头，不想再说。
柳何潇放下手中物件，两条长臂将意欢肩膀拢住，将她扳过来，道：“你都不肯告诉我，我如何帮你？”
意欢仍然避讳着他的眼神：“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柳何潇面色微怔，他凑近几分，道：“林意欢，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意欢低声：“我本来就是这样，你不了解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