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隐约感到, 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柳何潇沉默一瞬,道:“那便忘了我吧。”
意欢一听,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柳何潇深深看她:“你信不信我?”
意欢怔住,喃喃:“我信。”
柳何潇低语:“那就别问,等我便好。”
意欢心中微颤,忐忑之中,想努力在他面上捕捉些玩笑的蛛丝马迹,可见柳何潇一脸认真, 意欢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柳何潇从怀中掏出玉哨, 道:“上次便想把这个给你……”
他轻抚了一下玉哨,郑重递给意欢:“你愿意帮我保管吗?”
他眼神诚挚,满心期盼地看着意欢。
意欢秀眸之中, 升起一股水汽,她接过玉哨,定睛看向柳何潇,道:“你若是不回来……我就将你宝贝哨子毁了。”
柳何潇失笑,摸摸她的发, 眼神中有些不舍。然后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意欢怔怔看着他离去,攥紧了手中的玉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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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甜品坊的生意依旧火爆,可意欢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意欢姑娘,银子!”梁纬和周开之又来买咖啡温书,银子掏出来半天了,意欢却没发现。
意欢连忙接过,一脸抱歉:“我方才没听见……对不起。”
梁纬喝了一口冰咖啡,舒爽得打了个嗝,道:“意欢姑娘,莫不是在等人?”
意欢一愣:“我?没有啊……”
梁纬笑了笑:“那为何一直盯着门外?”
意欢勉强挤出笑容,道:“不过是……随便看看。”
周开之捅了一下梁纬,道:“走吧,咱们回去温书吧。”
梁纬却道:“那么着急做什么?这科举的时间都推迟了……休息两日也不迟。”
周开之皱了皱眉,意欢听了,有些好奇道:“为何科举的时间推迟了?”
梁纬撇撇嘴,道:“听闻主持科举的石大学士,因出题一事触怒了皇上,被皇上抓起来,送入诏狱了。”
意欢面色微沉,和当初父兄获罪……何其相似。
意欢低声:“希望大学士能平安归来。”
意欢前几日还去大学士府上送了舒芙蕾,学士府上下都十分守礼,井然有序,一看便是家教甚严。
梁纬摇了摇头,道:“难哪!学子们都说,石大学士将论时政的内容加入了科考之中,于是皇上便以为,大学士对他的治国方略不满,想引发学子们的口诛笔伐……”
周开之轻咳一声,道:“不过我们也只是一介布衣,都是道听途说,意欢姑娘不要当真。”
他比梁纬谨慎许多,见梁纬如此口无遮拦,便急忙止住了话题。
意欢便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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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何潇离开长明街之后,先去了一趟皇宫。
然后,皇帝便御赐了他一座新的府邸。
他没回齐王府,直接搬去了新府。
石大学士才遭贬黜,齐王为石大学士当朝辩护,而下一刻,皇帝便以齐王年事已高为由,让他回家修养,并封齐王世子为参知政事,可入政事堂议事。
原本为齐王抱屈的众位老臣,见皇帝对齐王是又罚又赏,却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意欢闲来无事,便来到了锦绣酒楼。
今日的酒楼空无一人,只有罗掌柜独自坐在柜台后面,手执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林意冉跟着来找小蕊玩儿,可却没见到小蕊。
意欢问道:“罗掌柜,小蕊去哪儿了?”
罗掌柜艰涩一笑,道:“我让内子,带着小蕊回乡下了。”
意欢有些奇怪:“为何?您不是说,还想给小蕊请个女师傅吗?”
罗掌柜叹了口气,道:“如今这盛京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上个月赋税一调,我算了算,一年忙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顿了顿,他道:“我想了想,回了乡下,若是开个小馆子,也能一家人勉强糊口,所以……便让她们先回去了,待我把店盘出去,再与她们团聚。”
罗掌柜说完,眼神有些黯淡。
意欢听了,心中也不是滋味,便道:“若真的经营困难……罗掌柜不打算在盛京换个小一点的铺面吗?兴许成本也会低一些……”
罗掌柜摇了摇头:“不了……如今这世道,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艰难,就连盛京也动荡不安。”
意欢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罗掌柜看了意欢一眼,迟疑道:“世子最近……来看你了么?”
意欢微怔,淡淡道:“他很忙。”
罗掌柜看了意欢一眼,道:“意欢姑娘……我知你聪明能干……但身为女子,若是遇到合适的人,便早些嫁了吧。你一个姑娘家,在盛京谋生,也是不易的。”
意欢见罗掌柜说得诚恳,也心领了他的好意,道:“多谢罗掌柜关心,我心中有数。”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听见长明街上,忽然传来鼎沸的人声。
意欢和罗掌柜走出去一看,顿时一惊。
只见有不少学子,列着整齐的队伍,自南向北而行,前排众人,手执长条布幅,上面写着:“请求吾皇,释放大学士。”
为首的,正是那好久没来买咖啡的裴隐,意欢面色一顿。
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引得这么多学子上街游.行?
两旁百姓夹道微观,议论纷纷。
饼铺的白老板好不容易挤了过来,道:“罗掌柜也在啊?”
罗掌柜冲他点了点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老板道:“听闻那大学士在诏狱受了刑,如今快熬不住了。他平时为人和善,之前经常去书院看望温书的学子们,广结了善缘,所以现在众学子都为他鸣不平呢!”
意欢面上微紧,他们这样闹下去,定然要出事的。
意欢蹙了蹙眉,便想挤到前面去找裴隐。
罗掌柜一把拉住她,道:“你去做什么?”
意欢正色道:“我要去找裴隐,让他们停下来!趁着官府的人没来,快点散了!”
罗掌柜道:“你疯了?他们哪里肯听你一个姑娘家的话?”
意欢却不肯听,她一意孤行,挤到了最前面。
众学子还在高呼:“释放大学士!”
他们一面呼喊,一面自长明街,往东市走去,企图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裴公子!裴公子!”意欢大声呼唤道。
裴隐听到有人唤他,在人群中茫然四顾,好不容易才发现了意欢。
“意欢姑娘!你怎么在这?”裴隐面有激动:“你也来为大学士讨公道么?”
意欢急急道:“裴公子,你们别再聚集游.行了!若是被上面的人知道,定然要出事的!”
裴隐却道:“我们不过是为大学士讨个公道,难道事有不公,还要忍气吞声不成?再说了……法不责众……”
意欢简直觉得他天真得可笑:“愚昧!当今圣上的手段,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裴隐和旁边几个学子,见她面色凝重,不由得冷静了几分。
意欢沉声道:“只要逆了皇上心意,无论是两朝宰辅,还是当朝大学士,哪一个不是下场凄然?你们这些学子的命运,在皇帝面前,简直如蝼蚁一般!不要再妄想着去讨什么公道了!你们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迟了!”
有几人被骂得有些动摇,而裴隐却还十分犹疑:“可是……那大学士怎么办……”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阵铁蹄如雷雨般飞速接近,引得人一阵心慌。
片刻之后,无数身穿甲胄的士兵,便围住了长明街,他们的盔甲在日光的照耀下,寒气逼人,冷肃无情。
意欢心道:糟了!
众学子皆惊,可为首的几个还勉力支撑着,裴隐嘴唇微颤,大声道:“我们要见皇上!请皇上放了大学士!”
整齐的士兵从中间散开,恭敬地让出一条路来,一匹黑色骏马踱步而来,马上的男子一袭绯色官服,面如冠玉,声音却冷得像冰:“一介布衣,口气倒是不小。”
这声音太熟悉,意欢定睛望去,顿时呆住了。
眼前的柳何潇,伫立在士兵之中,身姿卓然,气度清华。
他冷冷一瞥,俯视众人。
“抓起来!”
第65章 入狱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柳何潇一声令下, 学子们群情激奋,纷纷声讨柳何潇助纣为虐,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意欢被淹没在人群中。
士兵们一拥而上,不肖片刻,便将吵闹的学子们抓了起来。
意欢夹在其中,也被当成同党扣住。
她怔怔看着柳何潇, 好像不认识他一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柳何潇扫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众人, 目光触及到人群中那个娇小的身影,顿了一下。
柳何潇眼角微颤,依旧面色无波。
部下上来禀报:“柳大人,闹事的人都已经捆了,如何处置,还请您定夺。”
柳何潇冷冷吐出两个字:“压入京兆尹大牢。”
部下疑惑:“这……不送入刑部大牢么?”
这些人的罪行,是板上钉钉了,难道不该送入刑部严刑拷打?反而只送去一个关小贼的京兆尹內狱?
柳何潇冷声:“你还嫌如今的刑部不够乱吗?”
部下一愣, 刑部当前看押了石大学士以及涉案官员, 若是再将这些叽叽喳喳的学子送过去,恐怕要吵翻了天。
部下领命而去,将一众人压往京兆尹大牢。
意欢在人群之中被推搡着, 她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任何惊慌,只定定看着柳何潇,直到看不见了,再收回了灼灼目光。
柳何潇看着意欢的背影, 面色微沉,眼中有一抹担忧。
待长明街的人群散去,又有一队人马身着甲胄,杀到了长明街。
为首的,是兵部侍郎,他奉命来捉拿闹事的学子,皇帝命他当场斩杀几个,以儆效尤。
待他到了长明街之时,却听说人已经被柳何潇抓走了。
兵部侍郎冷哼一声:“这个柳何潇……动作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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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的大牢男女分隔,意欢和一众被误抓的妇人关在了一起。
妇人们哭喊着自己的无辜,有的是路过长明街看热闹的,有的是去劝儿子放弃□□……可偏偏都被抓了回来。
“都怪那个是非不分的柳大人!”一个妇人哀怨道。
另外一位大姐哼了一声,道:“这柳大人才不是普通人物,人家可是齐王世子!”
其他几人都看了过来,道:“齐王世子又怎么了?”
大姐道:“听闻齐王世子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之前还当街欺负过人,更是花街柳巷的常客。”顿了顿,她道:“咱们落到他手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姐说得绘声绘色,恨不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一听,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有胆小的,已经开始哭了。
意欢静静听完,站起身道:“这位大姐,方才这些事,您是亲眼所见吗?”
大姐一愣,道:“大家都这么说,还能有假?”
意欢冷声:“既然没有亲眼所见,那就不要毁人清誉。”
大姐听了,顿时不乐意了,道:“你是他什么人?我说他管你什么事?”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忽然说了句:“这个姑娘是盛京甜品坊的!听说,盛京甜品坊便是柳世子的产业!”
众人哗然色变。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那大姐不依不饶地扑上来,耀武扬威地揪住她,意欢面色一冷,一把取下头上簪子,果断扣住了大姐的脖子!
这一招……还是柳何潇教林意冉时,她偷师的。
妇人们吓了一跳,谁也不敢上前。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大姐惊慌失措,顿时有些懊悔自己逞口舌之快。
意欢沉声道:“别动!”
大姐吓得立即噤声,生怕惹怒了意欢。
意欢面色微沉,看着众人,道:“你们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众人凝神屏气。
意欢道:“不错,盛京甜品坊是我和世子一起经营的,但世子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她目光如水,静静扫过每一个人,道:“他把我们关在这里,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待事情处理完,定会将我们放出去。你们若是不信,还要继续起哄闹事,那便随你们。若是真的惹了麻烦,不但自己会送了性命,还会累及家人,我朝刑罚之严苛,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吧?”
妇人们面上凛然,不敢再吵。
这京城的人都知道,曾经的刑部左侍郎林大人,便因力谏皇上废除酷刑而触怒龙颜。
就算他贵为林相之子,依旧没能逃脱严刑酷吏,最终连累父亲被贬流放,弟妹流落街头……堂堂相府,一夕之间,荣耀散尽。
意欢见众人恢复了冷静,便对大姐道:“大姐有力气说三道四,还不如养精蓄锐,留着力气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大姐连忙点头称是,意欢这才放了她。
方才这一席话,引得众人都有些怕她,坐得离她远远的。
意欢独自坐在角落中,掏出怀中的玉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