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然看了看这通体毓秀的勺子,呆了一瞬,又仔细收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意欢便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经到了半夜。
意欢在黑夜中,缓缓睁眼,这监狱顶上有个极小的天窗,月光透过天窗投射下来,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尺见方。
意欢似乎听到牢房前有些响动,她不敢发出声响,便仔细听着。
过了一会儿,牢房的门被打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电般进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就将人抱了出去!
意欢甚至来不及挣扎,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借着月光,睁大眼睛一看,柳何潇的侧脸,被月光照得无暇清冷,透着微微的光。
柳何潇一把将她拉出地牢,两人躲进狭窄的甬道中。
意欢睁大眼看他,还有些笑意。
柳何潇眉间轻锁:“你都在牢里待了一日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意欢低声:“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柳何潇挑眉:“那你也不能跟他们一起胡闹。”
意欢咬唇不语,盈盈看他。
柳何潇最受不住她这样的目光,心一软,就将她塞进怀里。
沉默一瞬,他道:“我送你回去。”
意欢抬眸:“我不回。”
柳何潇沉声:“这几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怕顾不上你,你待在这,我不放心。”
意欢摇了摇头,道:“我若是走了,那些人肯定要闹起来,我留下,她们还能安分些。”
意欢知道,当下要将学子和这些妇孺放出去,是不太可能的,若是她们闹事,传了出去,恐怕就要被提去刑部大牢了。
柳何潇思索了一瞬,这盛京马上就要变天,若是让意欢回长明街……真的动乱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待在牢里,至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可柳何潇还是蹙了蹙眉:“但这牢里条件简陋,东西难吃得要死……”
意欢失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吃。”
柳何潇低声:“好久没吃你做的东西了……有些想念。”
意欢眼圈一热,道:“等这些事尘埃落定了,我天天做给你吃。”
柳何潇轻轻在她额间一吻:“好。”
柳何潇将意欢送回牢房之后,便趁着夜色离开了。
意欢看了看外面,明月西沉,新日蓄势待发。
天光大亮时,意欢被一阵突兀的铁链声吵醒。
她徐徐睁眼,面前是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
狱卒巡视众人,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不自觉往角落缩了缩。
狱卒粗声粗气地吼道:“今日大人要一个一个提审你们!识相的,赶紧招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众人又是一惊,连大气都不敢出。
意欢心中忐忑,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狱卒扫了一眼,见意欢一个人坐在角落之中,不声不响,镇定自若。
“你先来!”
第66章 审问 绯闻还是有些作用的
狱卒上前, 想去拉她。
意欢面无惧色,平静道:“我自己走。”
随着狱卒穿过黑暗潮湿的甬道,两边都是窸窸窣窣的哭喊求救声, 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终于走到一处开阔地带,引入眼帘的,便是满桌刑具。
对面有两个刑架,一个刑架上绑着一个血糊糊的人。
意欢心中一沉, 不等她走近,便听见那京兆尹冷冷的声音:“怎么样,想好了吗?”
那血人一身白衣, 被鞭子抽得稀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艰难地动了动头,声音沙哑:“我说了,这件事我是主谋,和他人无关。”
意欢一惊:是裴隐!
那个自幼被称为神童,还未科考便得到各路势力招募、名动京师的才子!
只是没想到,他会参与这次的游.行, 曾经出手招募他的人如今都偃旗息鼓了, 生怕因为他的冲动之举而连累了自己。
京兆尹似是对这答案很不满。
“上百人的集会,都是你一人唆使的,传出去, 谁信?”
言下之意是,只有一个人认罪牵头,他如何交代?
裴隐咬紧牙关,心中也有些忐忑。
他来牢房之时便已经交代了众人,打死不要承认自己主动参与游.行, 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便好。
他早就想好了,以自己的认罪,换取所有学子的性命,这买卖不亏。
京兆尹自是不肯。
昨日,当他知晓柳何潇将这些闹事的人塞了过来,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柳何潇,这是刑部大理寺的事,偏偏推给我是什么意思?”
师爷思索了片刻,道:“柳大人应该是在给大人机会。”
京兆尹一愣:“什么机会?”
师爷道:“这些人犯若是落到了刑部,刑部少不得还要斥责京兆尹管辖松懈,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柳世子将人送到这里来,便是叫我们自家事自家处理,也不必受那刑部的风言风语了。”
京兆尹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便急着提审众人,想尽快拿出此次游.行事件的前因后果,递交皇上。
说不定皇上见他处事妥帖,还能给他些嘉奖。
于是京兆尹便连夜提人审问,可拷问了好几个学子,他们都不肯认罪。
只有裴隐一口将所有罪责担下,将自己献了出去。
但一个人怎么够?京兆尹虽人微言轻,但也知道皇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严刑拷打了一夜,还没能撬开他的嘴。
于是就打算再问问那些女人,总有愿意松口的……就算不是真的,只要看起来真,不就行了么?
想到这,京兆尹缓缓转头,瞥了一眼意欢。
意欢正看着裴隐,面上十分担忧。
京兆尹以为她害怕了,轻笑一声,道:“带上来。”
意欢不由分说,被推搡到京兆尹面前。
京兆尹挑眼看她,这小娘子雪肤貌美,当真明艳动人,他之前竟不知道,长明街里还能藏着这样的美人?
“本官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意欢从善如流:“是,大人。”
京兆尹道:“你可知昨日学子们聚众闹事,牵头的是哪些人?”
意欢佯装思索,答道:‘民女不知。’
京兆尹目光如炬,定定看着她:“你最好识相点,若是不说实话,就不要怪本官翻脸无情了。”
这样的美人,若是打伤了,还真是有些不忍心。
意欢正色道:“大人的意思……是想屈打成招?”
京兆尹见她毫不畏惧,倒是起了几分兴趣:“你想试试?”
意欢沉声道:“民女不敢冒犯大人,只不过……想问大人一句,如今您提审我们,是得了皇上的指令吗?”
京兆尹面色一僵:“关你何事?”
意欢就知道他是私下用刑,心中有数了几分,她正色道:“民女不过是担心大人,会无辜被牵连。”
京兆尹拧眉:“你什么意思?别想故弄玄虚!”
意欢不徐不疾,道:“大人英明,我一介弱质女流,哪敢哄骗大人?如今皇上还没下令,万一皇上未来要见这些人,大人又将他们打死了,如何向皇上交代?”
京兆尹半信半疑:“皇上怎么会见他们?”
意欢虽然心虚,但面上却镇定自若:“如果皇上不重视,又怎么会派柳大人来抓他们呢?”
京兆尹想了想,如今柳何潇摇身一变,就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他来抓人,足以说明皇上很看重此事……既然看重,势必要过问。
他倒是不觉得皇上会放了这些人,只不过担心,万一皇上要用更加极端的手段折磨他们、杀鸡儆猴之时,他却早把人弄死了。到了那时,皇上说不定就要拿自己来解气了。
京兆尹不寒而栗。
师爷在一旁听着,也跟着担忧起来。
“大人,反正如今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先留着他们的性命吧。”
京兆尹无法,只得点点头。
他转而看向意欢,这个小娘子临危不惧,不但貌美,还有几分聪慧……他忍不住起了龌龊心思,招招手,让人将裴隐拖走。
自己却走到了意欢面前。
“真是个美人……”京兆尹喃喃,他凝视着意欢如凝脂一般洁白晶莹的肌肤,垂涎三尺。
意欢一阵头皮发麻,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京兆尹勾唇,阴冷一笑:“小娘子,方才的胆色怎么没了?”他靠近一些,道:“别害怕,本官可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意欢面色微僵,浑身一紧。
甚至有几个狱卒,还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京兆尹伸手抬起意欢的下巴,她触电般推开他,迅速后撤几步,却被狱卒摁住。
“小美人,你若是听话些,也能少吃点苦头,嗯?”京兆尹一脸横肉,看起来十分油腻。
意欢定了定神,道:“你可知我是谁?你若是动了我,只怕乌纱不保!”
京兆尹一听,哈哈一笑:“你倒是说说?”
意欢冷静一瞬,道:“我是盛京甜品坊的老板,也是齐王世子的女人。”
京兆尹一愣,有些不信地看着她。
师爷也面露疑云,可一个狱卒却上前来:“大人……小的听闻,那盛京甜品坊确实是柳世子的产业,他之前与齐王闹翻,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京兆尹面色微顿,意欢第一次觉得……绯闻真的有些作用的。
意欢见他还未确信,便继续道:“我身上有柳世子的信物,大人可要看看?”
京兆尹使了个眼色,狱卒松开意欢,意欢拿出身上的玉哨,道:“这是世子赠给我的定情信物,大人若是不信,尽管拿去问世子。”
京兆尹嘴角微抽,虽然柳何潇目前官位不算很高,但毕竟是齐王世子,又得皇上器重,一个月连升了两级。
不像他,在京兆尹的位子上熬了十多年,还升迁无望。
万一得罪了这位当朝新贵,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京兆尹悻悻摆手,不甘心地将意欢送回了牢房。
可他想起意欢的美貌,连害怕中的倔强,都如此撩人。
他顿时有些不甘心。
招来师爷,道:“你派人去打听打听,柳世子是不是真的纳了她……若是她敢撒谎……”
京兆尹眸中精光一闪,他不会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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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子们游.行一事,与石大学士一案有关,桩桩件件牵扯到一起,到底如何处置,朝堂上争论不休。
下了朝,皇帝面色阴郁地坐在御书房,言公公抱着拂尘立在一旁,心中忐忑。
皇上之前总无缘无故发火,可自从他提拔了柳何潇,柳何潇便十分殷勤地敬献各地的美味佳肴,又对皇帝千依百顺,哄得皇帝很是开心。
言公公也不知道为什么柳何潇突然从一个闲散的纨绔世子,便成了阿谀奉承的宵小之徒……不管如何,他确实是担不起齐王家的百年风骨了。
能担得起的那个人,早就在滨州城破的那一日,为守护百姓而死。
言公公心中有些唏嘘。
“柳何潇怎么还没来?”皇帝李泽有些不耐烦。
言公公赔着笑:“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柳大人即刻便会进宫。”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叩门进来。
小太监瞧了一眼师父言公公,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回皇上……奴才去了柳大人的新府、齐王府都没有找到柳大人……”
李泽一听,顿时暴怒:“你去了一个时辰都无功而返,朕要你何用?”
小太监吓得一抖,跪伏在地:“求皇上赎罪!奴才确实不知道柳大人今日去哪了!奴才跑了小半个盛京都没找到……”
李泽因着学子们游.行的事情心情烦闷,正想找柳何潇商议一下,可这太监居然说找不到人!?
李泽眼神阴鸷,轻飘飘说了句:“既然找不到人,你这两条腿也没什么用了。”
小太监后背一凉!言公公急忙开口道:“皇上,不如再派人去找找……”
李泽不予理会:“拖出去,废了他的腿。”
言公公面色一僵。
小太监闻声,立即哭出了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言公公也不敢再多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片刻之后,院子里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言公公岿立不动,眼圈有些泛红。
而李泽听了这声音,面上似乎还有些亢奋,居然饶有兴趣地翻开了一本奏疏。
时至傍晚,忽而有人来求见:“皇上,城外急报!”
李泽一脸烦躁地从奏疏中抬起头来:“何事?”
言公公也看了看那侍卫,那报信的侍卫面色惶恐:“皇上……哨兵来报,忽而发现盛京城外驻扎起军帐,一打听,才发现人数有五万之多!”
李泽面色一变,厉声问道:“这五万人是哪里来的?”
侍卫:“似乎……是黔南的军队!”
黔南杨家?李泽最担心的便是黔南杨家在盛京找人里应外合,夺取江山,所以他一直打压杨家,先是拆了杨昭之和柳何凝的婚约,然后是将杨家都赶回了黔南属地,每年只能回京述职一次。
李泽勃然大怒:“无诏回京,他杨家反了不成!”他气得拍案而起:“这么多人开赴京城,怎么会现在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