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你怎会不欠我呢?”他捏起她的头发,轻轻地说,“前世是我从鬼界将你捞了回来,是我想办法让你重生的,你还欠我,欠我很多。”
虞月凝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殷无渊已经冷冽地笑道,“你累了,去我为你准备的殿中休息吧。”
“不!”虞月凝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魔气正在逐渐消失,似乎是被殷无渊下了术法,她惊惶道,“师尊,你何必如此呢?”
“来人!”殷无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边沉声道,“送魔君回殿!”
虞月凝失了力量,她徒劳地挣扎着,还是被进来的魔将抓住了肩膀。
被拖离大殿之前,她转过头,便看到殷无渊高高地站在王座边凝望着她。
“前世我能修你的记忆,今生我也能找到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殷无渊沉声道,“阿凝,好好休息。”
什么?虞月凝睁大眼睛,她的大脑嗡嗡作响,一时间无法明白殷无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被魔将‘送’进前世她所住的宫殿之中,大门轰然紧闭,结界立刻开始工作。
虞月凝坐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的记忆被修改过?那是何时的事情?
她一用力地想,头便会开始作痛,似乎她的思维里有什么东西紧紧地锁住了一切,只要一去想就会剧痛,让虞月凝无法接近真相。
“呜……”虞月凝咬紧牙关,她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似乎又看到了成亲的那一日,她将魔剑刺进霍盛凌的胸膛,眼见着她俊俏的新郎官苍白了面容,鲜血不断在地面蔓延。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剑刃,艰难地问,“洛儿,为什么?”
“我本就是故意接近你的。”她咬紧牙关,低声道,“霍盛凌,我根本不爱你,只是为了要你的命。”
霍盛凌艰难地喘息着,他低低的说,“若是不爱,又为何要哭?”
虞月凝一怔,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流泪。
霍盛凌挣扎地伸出手,原本白皙的手上都是鲜血,他咬紧牙关,甚至不顾贯穿的伤口被剑刃摩擦,也要抬手,仿佛要抓住虞月凝。
“洛儿。”他喘息着,轻声说,“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去一个没人能找得到你的地方,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虞月凝终于失去了力气。
她徒然地跪下,惨声笑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垂着眼眸,却看到霍盛凌那满是鲜血的手背,缓缓地搭在了她的手上。
“若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愿意为你而死。”他气若浮丝地喃喃道,“别哭了,我不想看你哭。”
说完这句话,霍盛凌闭上了眼睛,气息渐渐变得虚弱。
虞月凝含泪惊惶地抬起头,她咬紧牙关,没有犹豫的时间,便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施以血液禁/术,以血补血,将霍盛凌受的伤害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本该是在生死时刻将自己的致命伤转移给别人的禁术,却被虞月凝反过来使用。
只是她第一次使用禁术,并不熟练,霍盛凌的致命伤转成轻伤,但总算脸色有了些血气。
而后她抹去了霍盛凌的记忆,只让他记住,她冷酷无情地要杀他,是霍盛凌自己爆发出力量打伤了她,才得以逃离。
虞月凝身穿一身染血的喜服,甚至没去治愈自己身上的伤,便木然地回到了魔殿。
她跪在殷无渊的身边,垂着头,任由他汲取她的记忆。
“阿凝。”看到最后,殷无渊轻轻地叹息道,“你这个傻孩子。”
“我背叛了您。”虞月凝垂眸道,“杀了我吧。”
“你没做错什么,我为何要杀你?”殷无渊说。
虞月凝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便看到殷无渊伸出手抵在她的额头上,血色的图腾顿时出现在他的手指与她的额间。
二人之间产生气流,殷无渊原本黑色的双眸变红,风吹起他的银发。
“你尽心尽力完成任务,是霍盛凌自己逃脱,非你本意。”他说。
虞月凝瞳孔紧缩。
一股剧痛传来,虞月凝的记忆逐渐错乱,她落下的眼泪变成了霍盛凌紧握剑刃的手心滚落的鲜血,她没有哭,没有动情,杀他的时候心里只有冷血。
她没有改写霍盛凌的记忆,一切正如发生的那样,霍盛凌爆发了力量,击伤了她,一个人重伤逃离。
可纵使删除了结局,但那些平凡又珍贵的日子,真心相照的每一个瞬间,又怎能完全抹掉?
虞月凝呜咽着,那些记忆被紧紧地锁着,想起一点点就会痛不欲生。她咬紧牙关,额头上的冷汗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大殿的地板上。
她的脑海闪过许多身影,身穿喜服的那个人、在战场上泣血杀意怒视着她的那个人,赶着马车护送着她去妖界的那个人……无一不是霍盛凌。
“霍盛凌,”虞月凝抓紧自己的头发,她哽咽破碎地唤着,“霍盛凌……!”
虞月凝趴伏在地面上,她的脊背颤抖着,发丝都被冷汗浸湿。
她喘息着,艰难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冷静一些。
她抬起头,冷汗顺着下巴滴落,虞月凝注视着眼前紧闭的宫殿大门,她咬紧牙关,眼神逐渐狠戾起来。
殷无渊的相救与师恩她前世已经还完了,就算真是他从鬼界救她回来,让她重生,也非她所愿,她自然并无亏欠。
他若继续执意如此,她以命相搏,亦要杀之!
第42章 前世我们有一腿
殷无渊坐在王座之上, 他垂着眸子,黑色的长袍顺着王座垂在地面上,像是深深扎入土壤的树根。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扶手, 黑殿顶端投下的光芒, 随着太阳落下而顺着他的银发下滑,没入地面。
这时, 有人依次进入殿中跪下,是魔君们。
自从殷无渊之前因未找到人而惩戒地杀了两个魔君, 剩下的六个魔君人人自危。
如今, 他们一同前来觐见, 能凑得这么齐, 倒是极少的事情。
“陛下。”地面上跪着的魔君压低头,行礼道。
魔尊抬起细长的眸子, 似乎这时才回神。
“立刻整顿魔军。”他说,“五日之内,进击修仙界。”
听到这话, 魔君们大惊,他们面面相觑, 又看向殷无渊。
“陛下, 这, 这……”其中一个魔君咬牙道, “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如今的魔军至少被分了十多股势力, 且战力参差不齐, 这几十年在人间的战役又消耗了许多魔兵……如今根本无力进攻修仙界啊。”
殷无渊掌管魔界数百年, 几乎没管过魔军之类,甚至连在人界的战斗都鲜少参与。
他掌控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用自己的威压与力量控制魔君的忠诚, 魔界各个地方都由魔君们把控。至于他们是中饱私囊,还是打有小算盘,只要魔界未乱,殷无渊也没管过。
殷无渊习惯了前世后期训练有素的魔军,如今听到他们的话才想起来,没有虞月凝整顿魔界,现在的魔人仍然是一盘散沙,自然更做不出前世进攻修仙界和天界的事情了。
“废物。”殷无渊冷冷地说。
重生归来,他首要做的事情便是击溃修仙界与天界。
前世他并未想管战争,只以为会和之前一样,这场仗会几十年上百年的打下去。却是没想到,他的疏忽让霍盛凌有了成长的空间,也让他有带领修仙者与仙人反败为胜的机会。
如今重生了,自然不能再拖泥带水,早早解决才是上策。可是……
看着跪在台阶下的魔君们,殷无渊的心中便升起烦躁与杀意。
一群没用的东西!
魔君们却并不知晓殷无渊的心情极差,他们低着头,彼此对着目光,暗示其中一人说话。
“陛下,属下有一事想奏。”其中一个魔君喉结微动,他沉声道,“您收了弟子,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可是为了她先损两名兄弟,如今您又破格将她提拔为魔君,这样做实在是与规矩不符啊。”
殷无渊缓缓地眯起眼睛。
“你说什么?”他阴冷地说道。
这魔君有些紧张,他顶着压力咬牙道,“从古至今都没有五境魔人当魔君的道理,此事传出,魔界上下定不会服。更别提如今缺失了两位魔君,他们领土里的城镇已有反叛之意,如今实在是不适合再出意外了!”
殷无渊注视着台阶下的众人,一股巨大的威压笼罩整个魔殿,魔君们顿时都颤抖起来。
“我若是非要立她为魔君,你们又待如何?”殷无渊冷笑道。
“我们,我们……”魔君们豁出去了,有人咬牙道,“我们所有人都愿辞去魔君的职位,以表决心!”
魔界国土辽阔,魔族野性难管,必须从魔君到魔将再到魔侍,一层一层用力量镇/压下去,放才能勉强保持大框架的安稳。
所有魔君一齐请辞,绝对是大事,不仅魔界会乱,若是修仙界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借机进攻的。
正是因为如此,剩余的魔君们才一同到齐,以此施加压力。
一个两个能杀,他们绝不相信,魔尊真的能赶走所有魔君,只剩下一个五境魔人,那便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殷无渊从王座上站起,他注视着魔君们,阴冷地笑了。
“规矩由每代魔尊制定,自然也可由我更改。”他森然地说,“你们算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从魔殿黑暗的角落里伸展出数十条似藤似触手的枝条,它们犹如蛇一般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缠住六个魔君。
魔君们大惊,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时间反应,便已经被吊在半空中,藤蔓在脖子和胸前越收越紧,骨头都被压缩得咯吱咯吱直响。
“不必费心请辞了。”殷无渊冷笑道,“一同去死吧。”
殷无渊暴戾的气息大涨,藤蔓也越发张牙舞爪起来。
这藤蔓似乎能吸收魔气,魔君们很快面容发灰,竟然就要这样被活活绞死。
就在这时,魔殿的大门缓缓开启,阳光顺着门缝洒进殿内,落在了狰狞的藤蔓身上。
虞月凝走入殿中,她看着挣扎的前世同事们,不由得叹息一声。
“师尊。”她静静地说,“别这样,魔界需要诸位魔君。”
殷无渊眯起眼睛,他的手仍然控制着藤蔓。
虞月凝穿过大殿,疯长的藤蔓自动为她让开通行的道路,她走上台阶,来到殷无渊的身边。
她伸出手,轻轻地压下殷无渊的手腕。
殷无渊看向她,终于放下了手,藤蔓悄然退去,魔君们纷纷倒在地面上涕泗流涟地咳嗽着,再不见在外面高高在上的样子。
从死亡之线徘徊归来的他们抖如筛糠,殷无渊这几百年的放养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如今似乎都想起了原本的魔尊是多么恐怖的人。
“滚。”殷无渊冰冷地说。
魔君们连滚带爬地离开魔殿,再无任何异议。
殿门再次关上,殷无渊看向虞月凝。
“前世你与他们关系并不融洽,怎得重生归来,谁的命你都要救?”他道。
虞月凝要救的其实并不是这些魔君。
魔尊不在意这些追随他几百年的魔君,不只是他生性凉薄,更是因为他有能力召唤出上古魔化将领,只不过会极其消耗力量。
若是将这些魔君全杀了,他可能会直接召唤,那些魔将骨枯复生,百分百忠诚于他,又强大冷血无比,反而更加棘手。
魔君们活着,虽然魔界不会乱,但也不会让殷无渊召唤出大杀气。
至于其他的事情,昨天她想了一整夜,既然她如今已经再次深陷魔界,没有办法离开,那便也没有必要在面上与殷无渊对着干了。
她越反抗,他只会越关着她。
既然如此,那便不如接受殷无渊的提议。
如今她不过五境而已,可她有的是耐心。一百年、两百年……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变成大魔,她总会有机会离开魔界,又或者……
杀了殷无渊。
虞月凝睫毛微颤,过了半响,她缓缓露出微笑,抬头看向殷无渊。
“师尊,我愿意留下。”她说,“你昨日说的事情,可否还算数?”
殷无渊伸出手,他把玩着虞月凝的长发,狭长的眸子注视着她。
“阿凝,你回心转意了?”他挑眉道,“还是说……”
殷无渊轻轻地触碰虞月凝的脸颊,他轻笑道,“你愿意留下来,是因为想杀了我,是吗?”
虞月凝的身体顿时一僵。
她瞳孔紧缩,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处露了马脚。
殷无渊却哼笑一声。
“不错。”他淡淡地说,“你终于有了精神,倒是不用让我担心你了。”
虞月凝打量着殷无渊的神情,发现他对此确实十分平静,并不生气或者感到被背叛。
“……您不生气?”虞月凝低声道。
“想杀我,是不错的目标。”
殷无渊展开衣袖,坐回王座上。
他的手背抵着脸颊,似笑非笑地说,“阿凝,我很强。你若是想杀了我,便要努力了。”
……
另一边。
魔城中,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魔人在议论昨日之事。
在行刑之前出现的那画卷上的神秘女人,无疑点燃了所有人的八卦之心。
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猜测,那女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魔殿为何寻找她。
酒馆的角落,霍盛凌戴着宽大的兜帽,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酒馆的墙壁上,魔兵撕下虞月凝的画像,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从重生开始,霍盛凌便在和虞月凝吵嘴,吵了三次,弄得他心魔大增,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