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雍听了这话,眼底忽掠过融融暖意,宛若春雪初融,眉眼生动许多:“你特意留下的?”
他忽的想起邵言的话,眼底有些阴翳 ,她的种种行事…究竟是不是做戏?
她被姬雍看的发毛,小心问道:“殿下……可有什么不妥?”
姬雍轻哼一声,挖苦她:“不知道什么东西你就敢讨回来,人傻胆大。”他顿了顿,缓声道:“是我幼年习画之作。”
姬雍小时候怎么会在清冬殿,那可是冷宫啊!
沈鹿溪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姬雍仿佛来了兴致,从她手里抽走那本画册,兴致勃勃地道:“我记着这画册最后有我幼年的画像。”
沈鹿溪没来得及阻止:“额……”
姬雍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就见自己画像上的脸被涂鸦出一脸放荡的笑,旁边还配了句经典霸总台词‘女人,坐上来,自己动’
姬雍的小白脸瞬间黑了。
第16章 抽出我的四十米大刀给殿……
沈鹿溪正两股颤颤地等姬雍处置,就听姬雍发问:“你这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皱眉道:“坐上来自己动?坐哪里?动哪里?”
沈鹿溪:“……”这让她怎么回答。
这本来就不正经的一句话被姬雍这么一问……就显得更不正经了,她表情一下子有些错杂,一般皇子到了年岁,都会有专门的教引女官服侍知晓人事,就算没有教引女官这茬,她琢磨着就凭姬雍的长相,艳遇想必也断不了,没想到长得这么风流的太子背地里居然这么纯情。
她张了张嘴,支吾道:“就,就骑木马,坐上去它自己就动了。”说完她脸上都臊得慌。
这理由编的忒不像样,姬雍瞧出她神色不对,他不善地眯起眼:“别让我逮着。”
姬雍低下头,越瞧自己的自画像越是无语:“你这脑子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他卷起手里的画册,无语地敲她脑壳:“这有什么意义?”
沈鹿溪想了想:“没意义,但快乐。”她又补了句:“卑职本来也不知道这上面画的是谁,只是觉着上面的少年瞧着有些孤寂,才胡乱涂鸦了几笔。”她之前打开最后一页,就觉着令人窒息的孤独感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给画上的少年加了点表情包中和一下。
姬雍眼睫微动,潋滟凤眼直直地撞进她眼底。
沈鹿溪真是个相当奇怪的人,像他,从不会为无意义的人或事浪费时间,沈鹿溪则截然相反,一天天不知道在傻乐什么,这么一想,她干出担心画上的少年孤独,所以在少年身旁加了几句混话的事好像也不稀奇。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个怪人。”
沈鹿溪内心呵呵,你特么好意思说别人吗。
大概是连日心绪起伏,姬雍难得对沈鹿溪起了探究之心,他突然问了个贼吓人的问题:“若我有一天身受重伤到在你面前,而你手里恰好有一把能取我性命的刀,你会如何?”
他之前对沈鹿溪试探猜疑得多,这般坦然发问倒还真是头一遭,沈鹿溪吓一跳:“殿,殿下,你为什么会身受重伤啊?”
姬雍不耐道:“管这么多做什么,我乐意行吗?说。”
沈鹿溪张了张嘴:“那,那我就抽出我的四十米大刀……”她清了清嗓子:“给殿下削个苹果。”说完,她自己给自己逗乐了,嘿嘿哈哈笑个不停。
姬雍:“……”看吧,又开始傻乐了。
他意识到跟沈鹿溪说话不能东拉西扯,直截了当地道:“你会动手了结我吗?”
他目光紧紧落在沈鹿溪脸上,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沈鹿溪又给吓得不轻,毫不犹豫地道:“不会!”
姬雍听她答的大声,目光柔和了一点:“为何?”
沈鹿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的也语无伦次:“我为啥要杀人啊?杀人犯法啊,而且还得抛尸埋尸,多麻烦啊。”这回她没等姬雍二次打断,又小心补了句:“再说,我也不想殿下死。”
姬雍嘴角似乎想要翘一下,又觉着不够矜持,忙抿了抿唇:“哦?”
沈鹿溪一脸认真地劝:“您长得这么俊,应该好好活着才是造福百姓啊,别老想什么死啊活的。”自打冯太后跟她说姬雍完美继承了太.祖皇帝那祸殃子似的美貌,她就深觉得美貌不可辜负。
“你说不想我死……”姬雍表情顿了下:“是因为我长得……俊?”每次和她说话话题都会怪到奇奇怪怪的方向。
他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好像在等她反驳,沈鹿溪非但没反驳,还重重点头,姬雍瞬间不想再搭理她了。
沈鹿溪怕他再有什么厌世的想法,忙岔开话题,翻着画册上的一盏宫灯,宫灯上还画了只活灵活现的年画猪:“这是您小时候用的宫灯?”
姬雍爱答不理地看她一眼,过了会儿才嗯了声,淡道:“这是我的属相,当时身边一个内侍亲手绘制了送我把玩的。”他顿了下,轻轻道:“我很喜欢。”可惜最后也没能留下来。
沈鹿溪勾着他话头:“那位内侍大人呢?”
姬雍神色更淡:“死了。”
沈鹿溪笑脸一僵,不敢再在雷区蹦迪,她看了看天色:“额……天色不早了,您去睡吧。”
姬雍转身要走,沈鹿溪忽然在背后唤了声:“殿下。”
他侧头,沈鹿溪拿起桌上的画册递给他:“这个您留着吧,能找到小时候的东西可不容易,您留着当个念想也好。”
姬雍瞧她神色:“你当时为何要留下这卷画册?”
沈鹿溪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过去就挺喜欢的。”她干笑:“大概是因为有缘吧。”
有缘……姬雍轻嗤:“无用的玩意,留之何益?”
说归说,他已从她手里接过画册,连同她的涂鸦一起,收拢于袖中。
…………
沈鹿溪早上照例去陪冯太后说话,没想到冯太后太热情,还留她在宫里用饭,沈鹿溪给冯太后让人添菜添的实在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吃撑了,就在慈恩宫后面的一处小花园里散步。
她才走到一处柳荫下,就被一把妩媚温柔的女音唤住了:“沈侍卫。”
沈鹿溪转过头,就见张贵妃被宫婢内侍簇拥着,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忙单膝行礼:“贵妃万安。”
张贵妃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闲聊一般的温声道:“近来你在太子身边当差,可还习惯?昨日多亏了你冒死救下太子,我得好好谢你才是。”她在好好谢你四字上格外加了重音。
昨日沈鹿溪救姬雍的事儿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她手里捏着沈家的把柄,又哄得沈鹿溪对自己忠心耿耿,她暂时没往沈鹿溪叛变那里想,只想着沈鹿溪约莫是想取信于太子,不得不说,这女人和邵言的脑回路还挺类似。
只是昨日姬雍未曾出事,她心下到底愤懑,便寻机来敲打沈鹿溪一二。
沈鹿溪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在张贵妃宫里当差的,前老板关心一下跳槽员工倒也正常,她忙道:“劳贵妃过问,太子待下宽宥,卑职十分感激。”
“待下宽宥?”张贵妃扯了扯嘴角,她轻轻道:“你在太子手底下待的好,本宫就放心了,差事当的如何?”
沈鹿溪笑:“称不上好,为了不辜负您和太子的苦心栽培,卑职唯有尽心罢了。”
“那就好。”张贵妃手中丝帕掩了掩红唇,微笑道:“我虽非太子母亲,但这些年中宫无主,我也时常照拂太子那里,我待他和三皇子的心是一样的,听说他昨儿在险些坠马,我可吓坏了,太子可有碍?”她顿了顿,又问道:“太子近来身子如何,你与我细说说,我也好让太医抓几幅补药过去。”
这问题可有些逾越了,沈鹿溪不大明白古代的规矩,但也知道员工不能向老公司吐露新公司隐私的道理,更何况张贵妃这边和姬雍勉强算竞争对手吧?张贵妃就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她和沈鹿溪有这么熟吗?
沈鹿溪心下莫名,嘴上含糊答道:“卑职不通医理,这卑职就不知道了,不过瞧太子精神头挺足的。”
张贵妃没想到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敷衍自己,她眼底闪过道寒光,微微笑道:“太子身子既好,我就放心了。”她又轻轻一笑:“听说你近来和太子走得极近,几天之内就把他提拔着当了近卫。”
沈鹿溪心下怪异感觉更甚,赔笑:“都是托了您的福。”
张贵妃见她这般推诿敷衍,眸光已是沉了下来,冲她笑笑:“你能用心当差便很好,以后也要牢记,你效忠的人是谁。”
最后这话特地加了重音,沈鹿溪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张贵妃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沈鹿溪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觉着原身和张贵妃的关系不简单,听两人说话,仿佛十分熟稔,难道……原身和张贵妃拿的是霸道富婆和小白脸之‘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剧本?
她脑补了一下张贵妃玩富婆快乐球的情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女的,她又想到张贵妃和沈家似乎有一段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难道是因为这个两人才相熟?她皱眉想了想,到底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
琼华宫里,姬雍手里把玩一卷画册,垂眸问邵言:“你说……她今日去见张贵妃了?”
邵言苦笑了声:“臣不敢欺瞒您,自打您让我派人盯着沈侍卫,卑职就未敢懈怠。”
他犹豫着道:“您对沈侍卫……”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自家太子对沈鹿溪的态度和之前比,已是天壤之别,他忍不住道:“今日看来,沈侍卫和张贵妃依旧有所勾连的,两人还谈及您昨日坠马之事。
姬雍挑了下眉:“那又如何?”他显然对沈鹿溪的动静也了如指掌,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她的回答还算守本分。”
邵言见他这般满不在乎的反应,心头微沉,已是觉着不好,忍不住出声发问:“殿下,对沈侍卫……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姬雍没回答,目光投向画册上的少年,少年嘴里叼了根烟斗,旁边配了许多奇怪的文字,虽可笑,却瞧着没那么孤独了。
过了会儿,他才收回视线:“她还算有趣。”
若她能一直安分,当成个逗趣的养在府里,也未尝不可。
他目光又落到邵言身上,声音虽轻,却似警告:“做好你分内的事。”
第17章 相好竟是我自己
姬雍大概是被那本画册勾起旧日回忆,第二日便吩咐人去整修清冬殿,突然又来了兴致,自己打算去清冬殿看看。
这天早上不是沈鹿溪当值,她还说睡个懒觉呢,结果姬雍又抽风,硬把她从床上薅起来,一道带去了清冬殿。
随着上个月在清冬殿里最后一位才人过世,清冬殿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明明是盛夏,沈鹿溪一走进去,却感到莫名的寒意,这里好像藏着这锦绣皇宫里最破败的岁月,一墙之外就是鲜妍明媚的红墙绿瓦,这里却处处是凄凄荒草。
沈鹿溪想到几个冷宫闹鬼的传说,不自觉缩了缩膀子,她本来是不大信这些个的,但她自己都魂穿了,心里难免忐忑,她又看见姬雍高挑挺拔的背影,一瞬间充满了安全感,不觉往他背后靠了靠,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背上了。
姬雍冷不丁停下脚步,转头:“你……“
沈鹿溪一个没留神,额头撞在他下巴上,捂着脑袋‘嘶’了声。
姬雍下巴被磕红了一片,却不好意思像她伸手去揉,皱眉轻斥:“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沈鹿溪清了清嗓子,贼诚恳地道:“卑职听说冷宫里闹鬼,我听老一辈说,鬼怪最爱吸人阳气,您身为一国太子,身上阳气最足,卑职是为了保护您啊!”
姬雍看她装模作样心里就不痛快,他微微低下头,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故意放缓了语调,阴恻恻地道:“你知道……鬼是什么样的吗?”
他这样猛一看真跟鬼上身似的,沈鹿溪那一刹那脸色发白,腿肚子有点转筋,一手下意识地放在刀鞘上,色厉内荏地呵道:“急,急急如律令!”
姬雍瞧她一脸怂样,扶着柱子笑的身子直抖。
沈鹿溪:“……”给爷死!
姬雍倒是半点不担心什么忌讳,甚至颇有兴致,两人走到一处回廊,他指着回廊旁的一丛杜鹃:“这是我少时亲手所种。”
沈鹿溪者才想起来,之前才姬雍的画册里见过这从杜鹃,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她一时有种超脱现实的感觉,忍不住问道:“杜鹃凄哀,您为何会喜欢杜鹃呢?”
大概是因为沈鹿溪找到了他的画册,从画册中隐约见过他的年少时期,他说话也随意许多:“宫里上下都不喜杜鹃,我就非要在宫里遍植杜鹃,看见他们不高兴,我就痛快了。”
他这毛病在宫里算不上新鲜事,太后皇帝都拿他没辙。
沈鹿溪:“……”嗯嗯知道了,你中二。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清冬殿后院,后院里有一口破败的古井,井壁上覆着层层青苔,里头的井水仿佛晒不进日头一般,漆黑黑的,看得人心里发凉。
姬雍自到了后院,神色就格外沉寂,望着那口深井不言语,仿佛在看旧时的一段岁月。
恍惚间,沈鹿溪竟觉着现在的姬雍,和画上那个孤寂少年有了奇异的重叠,她心弦一颤,低头不敢言语。
良久,姬雍才徐徐开口:“可还记着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送我宫灯的内侍?”他眼里有些别的意味:“他自幼照料我,我的第一本字帖,第一只毛笔,第一匹小马,都是他赠予我的。”他顿了顿:“我极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