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忙把茶盏递了递:“大哥请用茶。”
难得被人骑脸讽刺的姬雍:“……”
他也不会给这等人脸面,甚至没有和他废话的兴趣,面有嫌恶地一拂袖,直接打翻了徐圆月手里的茶盏,滚烫茶水溅了徐圆月一身。
徐圆月叫了声,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向后瑟缩:“段,段大哥,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由于沈鹿溪没见过男版绿茶,而且徐圆月的段位着实不低,她忍不住劝姬雍:“殿……你这又何必呢?你不想喝这茶,不接就完了,泼人家身上做什么?”
她转头去瞧徐圆月:“没烫着吧?”
姬雍:“……”
他脸色更黑了,连沈鹿溪手里的茶盏也一道拍翻了。
沈鹿溪:“……”
徐圆月更是浑身瑟瑟,不住地往沈鹿溪身后缩:“我,我不知哪里得罪段大哥了,求您帮我劝劝他吧。”
沈鹿溪一时头大,不得不插在中间把两人隔开:“没有的事,你段大哥就这个脾气,别往心里去啊,你先下去吧,让他们给你找地方歇着。”
徐圆月却不退下,仍是站在原处,神态却卑微可怜之极:“段大哥,我知你比我早来两日,三郎君又是这般品貌,你对他自是动情,可我,我,我不是来拆散你们,而是来加入你们的啊!我以后一定把你和三郎君伺候周到,还请段大哥给我一条活路吧。“
姬雍:“……”
沈鹿溪生怕姬雍一怒之下把他宰了,忙道:“好了好了,没人怪你,你先下去吧。”
她忙让人扶走了徐圆月,觉得姬雍实在有些过了,不由说了句:“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没招你没惹你的,你,你……”
姬雍脸色登时变了,又舍不得对她发火,侧过脸冷冷撂下一句:“我乐意。”
他顿了下,表情不善地道:“你就为了这么个卑贱东西来说我?!”
沈鹿溪挺看不惯他这唯我独尊的脾气,嘴唇动了动,不轻不重地小声顶了句:“在太子眼里,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哪个人不是卑贱的吗?”说是喜欢她,态度不还是对待下属似的。
姬雍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看自己的,一时身子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两人正在僵持,外面忽唤了声:“三郎君,华将军给您回信了。”
姬雍抿着唇,纹丝不动。
沈鹿溪忍不住轻推他一下:“殿下,华将军的回信。”
姬雍这才冷哼了声,这才去取回信。
华将军的回信同样用了暗语和密记,姬雍看过一遍便烧了,哪怕是谈论公事的时候,他神色还是冷冷淡淡的:“华将军说了,朱右在长风城势力极大,最近在城内进出的男子,十五到三十岁的,都要扣留检查。”
沈鹿溪脑瓜子转的也快:“这么一说,殿下没法冒充我男妾进去了?”她随即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别说是她男妾了,只怕她都逃脱不了检查。
她连连皱眉:“这朱右也太能耐了些,这跟封城搜查有什么区别?他居然有这般能耐?”
姬雍听到男妾俩字,瞥了她一眼,似嗯又似哼了声:“他背后有北戎支持,又拥兵自重,俨然一方土皇帝,对朝廷也不过是面上敷衍。”他嘲弄地笑了下:“再说我是带着虎符来的,为的就是要他的命,他不逼急了才怪呢。”
他手指轻点下颔:“确实有些麻烦。”
沈鹿溪莫名想到徐圆月的女装……忍不住看了姬雍一眼。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她给死死按下去了,只得道:“那,那再想想吧,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姬雍臭着脸又哼了声。
沈鹿溪撇了撇嘴,虽然姬雍挤兑的是徐圆月,但她难免兔死狐悲,想到自己身上来了,一时没了说话的兴致,直接回去睡了。
她以为姬雍这脾气一闹就是好几天,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她正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姬雍就又过来了。
她拿着梳子有些诧异:“殿下怎么过来了?”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姬雍在闹完脾气之后居然主动过来了?
姬雍挑了挑眉:“身为侍妾,不该过来侍奉你的起居吗?”他是怕沈鹿溪昨儿个吓到了而已,可不是为了跟那个什么月的争宠。
他又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说我待你卑贱吗?如今我亲自来服侍你,可满意?”
但是那个姓徐的却让他生出种莫名的危机感来,他本来不觉得几个男妾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但是那个姓徐的,便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一种人,柔弱堪怜,又出身凄苦。
万一沈鹿溪就喜欢这样温柔小意,能放下身段的呢?
沈鹿溪:“……”没见过敢这么阴阳怪气的妾侍。
他抬起下巴,冷淡地道:“你那宝贝徐小郎君怎么没过来服侍?”
可以,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沈鹿溪给姬雍都整无语了:“……殿下,你好好说话。”她晃了晃脑袋:“您,您特地过来给我梳头?”
他没搭腔,见沈鹿溪把自己一脑袋毛梳的乱糟糟的,皱着眉从她手里取过梳子:“男子发髻最是简单不过,你连这个都梳不好?”难怪只能当男子,哪个女子有她糙?
沈鹿溪对他这一阵一阵的脾气也是无奈,不过她知道姬雍的气性就跟小孩似的,除非是极大的问题,旁的时候他这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
她不太想搭理姬雍,垂头把玩着手里的篦子,闷闷地道:“刚打算叫柳嬷嬷进来帮我梳的。”
姬雍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里的篦子,把她一捧流水似的长发鞠在手里,觉得入手细软极了,他忍不住在手里把玩起来。
他总觉得她头发上都带了一股奶香,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可是沈鹿溪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给他的癖好搞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直接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回来了。
姬雍鼻间馨香乍然一失,不免生出几分失落委屈来。
他恼道:“你还让不让我帮你梳头了?”来了个徐圆月,不光为顶撞自己,这下连头发都不让他摸了。
沈鹿溪见他又恼了,咕哝了声:“梳就好好梳吗,又生气干嘛。”
他硬邦邦地撂下一句:“我没生气,你眼神不好。”
沈鹿溪还想说话,见到姬雍神情,到底只是鼓了下嘴,什么都没敢说。
他语调冷硬,动作却出奇地温柔,篦子轻轻按着她发间穴位,一下又一下的,难得耐心,不复往日冷硬暴躁。
沈鹿溪很快被他弄的有些困倦,她昨晚上本来就没睡好,眼皮子沉沉地直往下坠。
姬雍撇了撇嘴,手指轻轻点她脑袋:“懒鬼。”他伸手覆在她眼上,为她挡住刺目的阳光:“困了就睡吧。”
沈鹿溪眨了两下眼睛,长睫在他掌心处刷了刷,嘴硬地强撑道:“不懒,不困。”
他硬生给她逗笑,觉得自己脾气都被她磨没了,微微俯下身,轻轻亲了亲她下颔:“就一张嘴厉害。”
他深深遮住她眼睛,不让她瞧自己此刻神色,只在她耳边轻唤了声:“心肝儿。”
第63章 裙子底下是……
姬雍这一声唤,是情之所至,之所以将她眼睛挡住,是因为他自己也脸红的要命,他怕被她看着,他说不出来那两个字。
他说完之后,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语调霸道:“以后不准怨我,一刻也不准。”
沈鹿溪耳尖带着一缕冷香的气息缠绕,一下子也臊得通红,心跳骤然加快,姬雍叫她,叫她‘心肝……’哎呀她不行了,太肉麻啦,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她费力地吞了口口水,小声叫屈:“我哪里敢怨您。”
姬雍想到那个姓徐的,不由撇了撇嘴,只是不想破坏两人之间难得的温存气氛,他微微低头,嘴唇贴在她温热的颈子上,张开嘴轻咬了口。
沈鹿溪眼睛被他遮住,不受控制地又‘嘤~’了声。
姬雍很喜欢听她这样的声音,让他心肝都酥了,身上也热热的,但他在继续闹她和让她补觉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起了身,轻拍她脊背:“睡吧。”
沈鹿溪被他这么一折腾,又不大困了,红着脸没什么精神:“我睡不着,殿下你离我远点。”
姬雍就靠在她背后,她能睡得着才怪了!
姬雍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他手仍是遮住她眉眼,垂眸想了想:“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我大哥在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他小时候睡不着,大哥就会偷偷潜来他寝殿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沈鹿溪来了兴致:“大殿下给您讲的是什么故事啊?”
姬雍清了清嗓子,张口便来了段《左传》:“元年,春,王正月。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
沈鹿溪瞬间回到课堂上被老师支配的恐惧,眼睛不住乱眨,长睫轻轻扫着姬雍手心:“卑职能不能申请换一个故事?”
他发现沈鹿溪越听越精神了,不由无语道:“不学无术。”他轻哼了声:“我五岁就会背左传了。”
他轻轻帮她揉了揉颈窝,沈鹿溪仿佛一只被撸过的猫,发出轻微的哼唧声,他唇角微勾:“你想听什么故事?”
沈鹿溪想了想姬雍的故事清单,小小声道:“我不想听故事……”她轻咳了一下:“我想听歌。”
姬雍撇了撇嘴:“你要求还挺多。”
他垂头思索了一下,低头看着沈鹿溪,忽然想到一首乐曲,脸上居然红了红,犹豫片刻,才低唱出清越婉转的曲调:“……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哪怕沈鹿溪听不懂意思,也能听出其中暧昧缠绵的意味,她听着听着眼皮渐沉,不知不觉靠在姬雍胸口睡了过去。
她被他通身的气息包裹起来,耳边是他暧昧旖旎的吟唱,仿佛坠入了一个粉色的梦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甜味,连梦里都是他的悠悠吟唱。
沈鹿溪靠在他怀里睡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听见柳嬷嬷在外轻唤道:“三郎君,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姬雍有些不悦,怕阳光刺着她,手仍遮在她眼上,直到她能彻底适应光线,才缓缓把手掌挪开。
沈鹿溪顿了会儿才清醒过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爹有什么事?”
柳嬷嬷在外道:“老奴也是不知,老爷只说了让您一道去用个早膳,说是有些事要商量。”她又补了句:“老爷还说让您把段郎君带上。”
沈鹿溪回头看了姬雍一眼,起身道:“走吧。”
才走几步,她有些好奇地道:“殿下,你方才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啊?”
姬雍又顿了下:“你真想知道?”
沈鹿溪连连点头,姬雍抿了下唇,清了清嗓子,在她耳边道:“歌词讲的是,一个貌美女子假扮男装,救了一位面如冠玉的郎君,两人在相爱之后……”
他不自在地挪开眼:“在花前月下,芙蓉帐里,两人鸳鸯交颈……最后的最后,女子云鬓蓬松,薄汗点点,最终无力地靠在枕上,歌词的最后男子对她念念不忘,甘愿俯首为她裙下之臣的故事。”
沈鹿溪突然被车轱辘碾了一脸:“……”
姬雍有些不敢看她,也开始不好意思:“是你问我的。”
他又抬了抬下巴:“不觉着和你我颇为相似?”
沈鹿溪啐了声:“除了男扮女装这点,其他的哪里像了?半点不像!”呸,她才没那么黄暴!
她以为姬雍要反驳,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轻撇嘴角,似乎有些抱怨之意,难得说的大胆又直白:“毕竟你未曾跟我花前月下,帐中偷香,我还是甘愿为你裙下之臣。”
沈鹿溪给他闹了个大红脸,一时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又被调戏了,她很破坏气氛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裙下之臣?不好意思,我现在穿的是裤子。”
姬雍:“……”
两人边说边去了正堂,沈白现在看姬雍死活不顺眼,尤其是沈鹿溪瞧着被他迷住了似的,他就更是不乐意见姬雍了。
此时沈白已经坐了上首,他身前是一桌菜,徐圆月还是一身女装,恭敬地站在一边伺候。
沈白见着姬雍便斥:“你便是不会当人妾侍,也该和徐氏学学,他一大早就起来在厨下忙活,整治出这么一桌子菜来,你倒好,光勾着主子贪玩胡来了,连给长辈请安的时辰都忘了,要你何用!”
徐圆月在一旁轻劝道:“大人别说了,段大哥许是有什么事呢?”
他不劝还好,一劝沈白就更怒了:“他一个男妾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那也不是好事!”他看向徐圆月,脸色这才和缓了些,难得赞了一句:“难得你还知道本分。”
姬雍:“……”
看在他是阿茸父亲的份上,瞎点他也忍了。
沈鹿溪宛如一个夹在老婆和老娘之前的受气丈夫,忙坐下给沈白夹了一块子菜:“爹,你先用,别饿坏了身子。”
她生怕沈白还要开腔,忙扯开话题,指着徐圆月问道:“爹,你怎么还让小徐穿着女子衣物?老让他穿女装也不是事啊。”
沈白狠狠剜了姬雍一眼,这才淡淡道:“近来你大伯来的勤快,话里话外总是拿男妾说事,又要请族老开宗祠,我虽不怕他,但也懒得和他废话,让他暂时穿上女装,等回了京城家里,他爱穿什么穿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