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溪以为自己必然是掉在河里了,万万没想到,这条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靠了岸,她直接落在满是柔软泥土的岸边,也不敢犹豫,立刻站起来撒腿就跑。
身后的乌丸果然追了出来,紧追着她死咬不放。
两人体型差距太大,乌丸看着壮实,身手居然极为灵巧,一步顶沈鹿溪两步,两人很快就拉进了距离,他狞笑着去扯沈鹿溪头发:“受死吧!”
沈鹿溪头皮一紧,感觉自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反应极快地反手一撩,削下被拽住的一缕卷发,又冲着乌丸受伤的肩膀狠狠一捣,乌丸当即痛叫了声,手上的力道也缓了缓。
就在此时,沈鹿溪见一骑人马向着河岸处疾驰而来,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火把,好似一条流动地火线飞速向这里而来,她见为首的打着华将军的大旗,一边向那些人奔去,一边高呼救命!
那骑人马很快行至近前,让沈鹿溪错愕的是,这队人为首的居然是姬雍,沈二娘正在他身后,两人眼里都带了几分焦急。
突然,姬雍脸色变了,和沈二娘同时高声提醒:“小心!”
沈鹿溪稍稍侧头,这才发现乌丸不知何时又追了上来,两人近在咫尺。
乌丸举刀向她脖子砍过来,就在此时,她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人影手持长剑,稳稳地格住了乌丸的弯刀。
沈鹿溪脑子一懵,劫后余生地般道:“殿下……”
姬雍来不及答话,只向她微微颔首,便把她护在身后,他神色冷峻,他和乌丸的身高差不多,但论体态,乌丸自然比他壮硕许多,不过他一招一式极为狠辣,乌丸很快被压在了下风。
沈二娘是一骑人里第二个赶来的,很快加入战局。
她天赋虽高,但正经习武的日子却不多,很聪明地在一旁配合姬雍,两人很快把乌丸压制的死死的。
眼看着姬雍马上就要一剑斩下乌丸头颅,他眸光突然闪了闪,忽然瞥了旁边的沈二娘一眼,让开身位。
也是因为如此,乌丸的弯刀划来,将他的手臂划出一道口子。
沈二娘虽然诧异,却半点不犹豫,直接补上了姬雍的位置,长刀挥下,直接斩掉了乌丸的头颅!
沈鹿溪在旁边急的直打转,又怕自己冲上去让两人分心,等乌丸彻底死了,她才扑上去死死地攥住姬雍的袖子,嗓音有些颤抖地道:“殿下,你没事吧。”
姬雍是有意让开位置的,哪里能真让乌丸伤到?他就破了一层油皮,冒了几滴血珠子,见沈鹿溪关切,他本想夸大几分的,话到嘴边却转了,缓声安抚:“我没事。”
他难得温柔地补了句:“你别怕。”
他见局势还是一片混乱,跟身后参将道:“徐冲他们在水里被乌丸的亲卫缠住了,你们去帮他解决余下那些亲卫,再收拢好乌丸的尸身。”
他简单吩咐了几句,终于把乱糟糟的局面理清,这才跟沈鹿溪道:“你来帮我上药。”
沈鹿溪又不知道他是有意的,哪里能不怕,吓得眼泪差点没冒出来,听他这般说,忙不迭拿了金疮药跟着他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两人走到树下,她帮姬雍捋起袖子,确认他伤的不重之后,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把眼泪憋回去,挖了一坨膏药:“幸好您没事,可吓死我了。”
姬雍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区区北戎蛮夷,岂能伤的了我?我那是故意的。”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翘起唇角笑道:“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难道没瞧出我压根没流几滴血,怎么就紧张成这样?”
他这么一说,沈鹿溪也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
姬雍借着黎明的一线微光,仔细盯着她的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带了几分得意:“这就叫关心则乱。”
沈鹿溪:……也不知道他傻乐个什么劲!
她给姬雍笑的有点脸红,忍不住岔开话题:“殿下,您为什么故意要乌丸伤您啊?”
姬雍见她无恙,小脸又红红的,心情颇是愉悦:“你不是说你家二姐想要从军吗?女子从军本就不易,非得有功勋才可入伍,她方才斩杀乌丸又救护太子,已经是两件大功了,就算想任个有品阶有实权的虚职也不难,这份功劳送到你沈家手里,你难道不高兴?”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沈鹿溪不愿恢复女子身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担心沈家香火无人传承,沈二娘和沈鹿溪关系颇好,沈二娘又有征战沙场之志,若是沈二娘能步入仕途,立下功劳,今后由她来继承沈家,招赘延续香火,她应当……就愿意嫁给她了吧?
把这么大一份功劳给沈家,也是为以后做铺垫,毕竟姬华也知道了沈鹿溪的女子身份,哪怕他戳破此事,皇上也会看在沈鹿溪和沈二娘合力斩杀乌丸的份儿上,仔细斟酌此事。
当然姬雍也是和华将军打听过,沈二娘确实是可造之材,不然他也不会拿家国大事开玩笑。
沈鹿溪没想到他为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全,一时心尖发热,怔怔地看着姬雍,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太子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脸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发烫,心里觉着又酸又甜又欢喜呢?
哎呀,我到底是怎么了?
姬雍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说话。”
沈鹿溪张了张嘴巴:“谢谢殿下。”
姬雍不满地皱皱眉:“只是谢谢?”
沈鹿溪犹豫了下,主动展开双臂,环住姬雍细腰,小声道:“谢谢殿下。”
姬雍头回见她主动抱自己,一颗心都要飘起来一般,面上还是故作不在意地抬了抬下巴:“知道谁对你好就行。”
沈鹿溪嗯嗯了声,难得主动地牵起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指尖:“殿下最好了,殿下天下第一好。”
姬雍低头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觉得阿茸实在是可爱极了,就连她的嘴唇也是甜滋滋的。
他低头亲完她,才发现四下静悄悄的,几个属下走过来想要汇报情况,正巧见到姬雍低头亲沈鹿溪那一幕,表情都有些欲言又止。
沈鹿溪尴尬地把脑袋往大树后藏了藏。
姬雍倒是神态自若,淡淡道:“都收拾停当了?回去吧。”他沉吟片刻,翻身上马,又补了句:“别走水路,骑马回去。”
沈鹿溪忍不住:“诶——”
姬雍好奇地挑眉:“怎么了?”
沈鹿溪犹豫了下:“殿下手臂上有上,还是别驭马了吧?”虽然姬雍伤的轻,但不代表她能不担心啊!
姬雍挑了挑眉:“不如你来帮我驭马?”
沈鹿溪正想说怎么帮你,姬雍已经在马上弯下腰,把她一捞,捞在了自己怀里。
姬雍把马缰交到她手里,下巴枕在她肩膀上,懒洋洋地拍了下她的脑袋:“走吧。”
姬雍爱马,他这匹马自打驯服之后便宝贝得很,寻常人都不让碰的,沈鹿溪瞬间觉得重任在肩,严肃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小心驭马,不会颠着您的。”
姬雍抿了下唇,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下,懒懒地笑应了声。
………….
眼下朱右被捉,乌丸已死,只有小股人马扔在负隅顽抗,姬雍倒是没什么必要再把沈鹿溪再送出城了,他也不想她离他太远,索性重新把她带回了长风城。
不到两日的功夫,朱右伏法,北戎小王子乌丸身首两地,这全赖姬雍的筹谋,长风城上下都不尽欢喜,就连素性俭朴的华将军都直说要举办一场庆功宴。
长风乱了那么久,确实需要一场盛大的喜事来庆贺一下,何况后面有些军政上的事情也需要姬雍留下处理,华将军提出摆庆功宴之后,他略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下了。
庆功这日,蜀边所有重要将领都到齐了,临时用来摆宴的总督府正堂霎时坐的满满当当,姬雍身为太子,自然是独个坐在上首。
大家都是论资排辈坐的,凭沈鹿溪的资历官位,只能在末尾有个小座。
姬雍往常就是这么坐过来的,往常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反而觉得理当如此,但现在,他头回觉得不满。
要是阿茸是她的太子妃就好了。
如果她是太子妃,现在就能和他坐在一处了。
幸好他的不悦没持续太久,很快有下人端酒布菜上桌,蜀地的吃食不太合他口味,他本来没放在心上,目光却落到一切鲜切的鱼脍上,鱼脍的数量不多,只有他和几个重臣的桌上有,他的分量是最多的。
他自己不大爱吃生事,每回蘸着姜醋和秋游能吃好几碟,侍卫的餐桌上偶尔会出现几块生鱼脍,沈鹿溪一人就能干掉半盘子,以至于他都要操心她会不会吃坏肚子。
姬雍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底下座席的众大臣就见这位一向以冷硬专横著称的太子,对这一碟鱼肉,柔软了眉眼,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又觉得莫名其妙。
陈总督大着胆子问道:“殿下,可是菜肴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
姬雍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指尖点了点案几上的鱼脍:“把这盘鱼肉给沈侍卫拿过去,她爱吃这个。”
众人眼珠子快掉下来了,迎着这些人错愕的目光,姬雍假装淡定地挺直了脊背。
这些人太少见多怪了,以后她嫁给他,还会和他用同一个盘子吃饭,用同一个碗喝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在同一张被子里……这样那样。
男人宠爱自己喜欢的女子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害臊的。
第68章 曝光
姬雍把朱右被诛,乌丸斩首的战报详细写了一份,其中着重提了沈鹿溪和沈二娘诛杀乌丸的战功,确认无误之后,便令人骑快马把战报送回了京城。
战报里虽有意表功,但大部分说的也是实情,毕竟要不是沈鹿溪机灵发现了乌丸,徐冲一行人很可能都中了北戎人的埋伏,现在乌丸怕是已经逃回北戎了,要不是沈二娘那及时一斩,乌丸未必能死的那么痛快。
哪怕两人的关系现在一日千里,沈鹿溪有时候也挺搞不懂姬雍的脑回路的,比如现在,姬雍料理完长风城的事儿,居然也没急着回京城,而是又让人易容回了她的男妾,又带着她回到了长汉。
不光如此,姬雍还特别欠拉着她的手,去那个徐圆月的院子里。
徐圆月虽说是个绿茶,但胆子小也是真的,见姬雍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颤抖地问:“段,段大哥,您有什么吩咐?”他又看见沈鹿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楚楚可怜地道:“三郎君,救我……”
姬雍嗤了声,转头看着沈鹿溪:“亲我一下。”
沈鹿溪:“???”
姬雍抬了抬下巴,直接吩咐:“亲我。”
沈鹿溪隐约猜到他想干什么了,一时颇为无语,凑过去在他脸上‘啵唧’亲了一口。
围观群众徐圆月:“……”
姬雍目的达成,唇角微勾,冷冷瞥了眼徐圆月,直接拉着沈鹿溪走了。
然而姬雍丧心病狂的事儿还不止这件——他还硬是要走了沈鹿溪辛苦攒下来的私房钱,美其名曰,防止她在外面乱来~
沈家奉行的是父在子不立的规矩,也就是说不管儿子多大,只要父亲还活着,她就不准藏私房,因此太子近卫的月银虽丰厚,她还是身上只有十来贯钱的穷鬼,不对,现在她连这点钱都没了。
自打私房钱被姬雍没收之后,沈鹿溪浑身都冒着负能量。
姬雍瞧不惯她一脸丧气,不悦地道:“我送你多少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怎么不说?就这点钱,至于愁眉苦脸的吗?”他是担心沈鹿溪兜里有了钱,被人一忽悠,又给他拉一个男妾回家,一个徐圆月已经让他够心烦了。
沈鹿溪幽怨地道:“您送的东西又不能卖。”她说完迟疑了下,不太确定地问:“能卖吗?”
姬雍气的差点跳脚,揪住沈鹿溪后颈:“你敢?”
沈鹿溪:“……”
沈白有意早些出发回京,好尽快把差事确定下来,没成想到了出发的前日,蜀中突然下了一场数年未见的鹅毛大雪,把沈白郁闷坏了,但为了安全考虑,他也不敢在这种天气启程,只得再缓了归期。
沈鹿溪倒是颇为兴奋,她上辈子出生上学的地方都在南方不怎么下雪的地方,她这天一醒来,就见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红墙绿瓦上都覆了一层厚厚积雪,她可给兴奋坏了,换上鹿皮小靴和鹿皮手套就冲出去踩雪了。
姬雍很是不屑:“雪有什么好玩的,长安哪年不下几场大的?每回我都得出去救济赈灾,烦也烦死了。”他蹙了下眉:“你小心冻着。”
他才说几句话的功夫,沈鹿溪已经滚出来一个滚圆的雪球,她一边推雪球一边道:“我打算按照您的样子堆个雪人出来,既然您不喜欢,那我就堆个其他人的吧。”
姬雍沉默片刻:“……罢了,我仔细想想,其实小时候下雪也挺好玩的。”
他终于来了兴致,伸手帮她:“我也堆一个和你相似的。”
就在这时,打扮成沈府下人的徐冲走进院里,他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殿下,素真女冠给您来信了。”
沈鹿溪正在滚雪球的手顿了下,抬眼直直地瞧了过来。
姬雍展开书信,书信的前面大概写了些朝中动向,他大略扫了眼,嗤笑了声,对着沈鹿溪道:“老三给父皇送了个美人,那女子好似颇通媚术,很得父皇喜欢,短短几个月位份就升到了昭仪,引得父皇好几次早朝都迟到了。”
虽然老三没什么威胁性,不过姬雍还是不介意在沈鹿溪面前诋毁一下情敌,再说他自己也很是瞧不上这样的手段,嫌恶道:“堂堂皇子,放着正道不走,非得走这些小人之道。”
沈鹿溪听跟姬华有关,瞬间没了兴致,用力把雪球拍瓷实,小声嘀咕:“有其母必有其子,也不看看张贵妃是什么德行。”由于三殿下讨了朝明帝的喜欢,他母妃又重新升为贵妃。
姬雍唇角微勾,继续低头看信,眉间带了些惊喜神色:“再过半月就是他生日,是我不好,竟给忘了。”
沈鹿溪埋头玩雪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皱眉盯着姬雍手里的信,心里头别别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