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珀脸热地瞥了宴月亭一眼, “那我过去了。”
“去吧去吧。”罗不息挥手。
宴月亭也乖乖地“嗯”了一声,“小师姐慢走。”
他们神念传音时的神识波动,宴月亭自然感觉得到,小师姐和罗不息好像总有许多悄悄话要说,将他排斥在外,之前他总猜测他们在说什么,今日看到那一幕,他忽然不想知道了。
等褚珀走后,小花园里的氛围急转直下,几乎冰封。
罗不息更加坐立不安,看到宴月亭突然伸手,从袖口里掏东西,他吓了一跳,先声夺人,打下预防针:“宴师弟,不要冲动啊,你要是对我做什么,褚师姐会伤心的。”
宴月亭动作一顿,纤长睫毛投下的阴翳,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神色,再抬起眼时,眼眸中只剩下冷漠,直接问道:“我曾经对罗师兄做过什么吗?”
罗不息心里发虚,干笑,“啊……没有啊,哈哈。”
“既然我不曾得罪过罗师兄,那为何罗师兄如此抵触我,是因为小师姐?”宴月亭直直看着他,与褚珀在场时那种温和无害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如今甚至称得上有些尖锐了,“听之前罗师兄话里的意思,小师姐心悦你?”
罗不息弱弱道:“这其实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
罗不息被逼问地抓耳挠腮,艰难道:“我只把褚师姐当妹妹看待。”
宴月亭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细微的表情和眼神中,挖掘出他所说之言的可信度,“既然如此,希望罗师兄记住,就算是亲兄妹,也应当保持一定的距离。”
罗不息:“……”他是不是被警告了?狗男主,你果然有两副面孔呢!
“如果罗师兄对小师姐无意,欲拒还迎只会令人更加痛苦。”
宴月亭从袖子里掏出一叠话本子,“这些话本,我希望罗师兄不要写了,小师姐如果……”他顿了顿,目光很冷,“心悦你的话,你写的这些若是被她看到,只会让她难过。”
罗不息慌里慌张把自己的杰作抢过来,他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本来想解释清楚,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
男主这种人,在整本书里又有白月光,又有朱砂痣,还搞替身,最后还搞先婚后爱,花样贼多,见一个跟一个纠缠不清,每一个红颜都铭心刻骨,本质上要么是多情,要么就是无情。
罗不息从男人的角度来看,更倾向于他本质无情,只是擅长伪装罢了,总归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他哪里配得上褚师姐。
这样也好,让宴月亭知道褚珀心有所属,让他知难而退。
但是他前面说了那么多,此时改口已经来不及,只能帮褚师姐炒一个单恋他的痴情人设了。
“宴师弟提醒得是。”罗不息当着他的面焚毁了话本,做作地叹息,“我若是早点知道褚师姐对我的心意,我断然不会写这些东西。”
罗不息用余光偷瞄一眼宴月亭,再接再厉,“我早该发现的,褚师姐每次看向我时,那双眼眸盛满了岱山上空的星光,带着三分欣喜三分恋慕四分情难自已,原来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这样的,怪我太过愚钝,竟然直到今日才看出来。”
宴月亭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的草丛,没什么反应。
“褚师姐很好,真的很好,她温柔善良可爱,可惜我心里只有剑道,可她说就算这样,她也愿意默默陪着我,不求回报,哎,对我用情如此之深,真是令人头疼……”
宴月亭毫无预兆地动了手,一张黑影从虚空里窜出来,直接撞到罗不息脸上,那双猩红的眼睛和獠牙吓得罗不息失声尖叫。
但他的尖叫尚在喉咙中,就被灌入嘴里地黑影堵住,黑影扑到他身上,裹着他重重砸到一座假山石上,随即缠上他的四肢将他五花大绑地定在原地。
罗不息召出的命剑悬在半空,比他更快的是,一只手抵在了他的灵枢上。
“罗师兄,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手快。”
命剑发出的蓝色幽光照得罗不息脸上青白一片,“唔——”
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罗师兄,别害怕,我只是想要你安静一点。”宴月亭慢吞吞道。
【刀气缠绕在宴月亭指尖,他必须得用痛觉提醒自己,不然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口掉罗不息的舌头,让他再也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关于小师姐的字眼。】
罗不息浑身一抖,紧紧闭上嘴巴,咕咚一声,条件反射地将堵在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黑影:“……”
“你说得对,我若是对你做点什么,小师姐会伤心的。”宴月亭甩了下手指上的血,他手上被刀气割出了细碎的伤口,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所以别惹我生气,好吗?”
罗不息点头,在心里开导自己,你是男主,我不跟你计较。
宴月亭退开,黑影提着罗不息扔回地上,“罗师兄,你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告状的人吧?”
“我不会说的。”罗不息异常配合,当着宴月亭的面,给自己下了一个禁令。
反正旁白已经替他告状了。
宴月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谢罗师兄体谅。”
【宴月亭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口了他,小师姐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罗不息:“……”他夹紧腿默默离男主远了一些,趴到一边去抠喉咙,想把刚刚吞进去的什么鬼玩意吐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宴月亭这人表里不一,喜怒无常,以后绝对有家暴倾向,万万不能让褚珀和他在一起!
另一处大殿。
褚珀被美人环绕,正坐在一起聊天。
这些姑娘大都正值妙龄,有大家闺秀,亦有市井西施,还有烟花之地的头牌,都是在照镜子时,无缘无故突然被吸进镜子里。之后便一直被囚在黑暗里,她们甚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被囚禁了多久。
被关入镜子里的人都是被魅魔看中了脸,美人若是死了,那张脸便也废了。镜子里应该有特殊的功能,能让普通人不吃不喝也能生存。
如今终于重见天日,众人自然难以入眠。
劫后余生,大家欢喜落泪后,也没有钱财感谢恩人,便开始献歌献舞,褚珀被众美环绕,开心得像个色丨欲熏心的昏君。
旁白就是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
褚珀放松的坐姿一下子坐直了,皱起眉头,罗不息到底说了什么,又怎么刺激他了?
她这样紧张,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殿内方才放松下来的气氛又变得紧绷,每个人都露出一脸惊惶,生怕又有什么魔头出来。
“褚姑娘,怎么了?”
褚珀连忙道:“没事,放心吧,有我在,这里很安全,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姐姐们休息一下,我去房顶上守着你们。”
她把人安抚好了,才一个纵身跃上大殿屋檐,坐到最高的屋脊上。
褚珀从薅来的羊毛里翻出一张“纸斥候”,粗糙地点上眼睛和耳朵,将它放了出去,刀阵被激起一丝涟漪,大师兄暖如春风的刀气托着小纸人送出刀阵。
轻巧的小符人灵活地穿过断壁残垣,朝着另一座院落飘去。
她闭上眼睛,五感附着在符纸上,悄无声息地落进院子里,倚到一丛迎春花上,符纸的颜色完美融入其中。
小花园里的两个人互相背对着,离得挺远,没有要打架的样子,褚珀默默松了口气。
她正想撤回五感 ,小纸人忽然被一道力道携着飞起,褚珀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感觉自己落在了一只手心里,微凉的指尖轻轻揉捏了她一下。
触感从符纸直接传递回她身上,褚珀浑身一颤,差点从屋顶滚下去。
小纸人恼怒地跺一脚他的掌心,握着她的力道立即松了,宴月亭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她,“小师姐,你怎么回来了?”
纸人无法回应他的问题,宴月亭感觉到褚珀的神识还在,委屈巴巴地继续道,“小师姐,罗师兄好像不喜欢我。”
褚珀:“……”你这样吓他,他当然不敢喜欢你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罗师兄也不愿意同我说。”他抿抿唇,“小师姐,你和罗师兄关系那么好,我也想和他好好相处。”
褚珀抬起小纸人的手,抱住他的指尖,安抚地拍了拍。
宴月亭手指抖了一下,吃痛地轻哼一声,褚珀才发觉他手上的割伤。
“是我自己不小心伤到的……”
在旁边听完全程的罗不息快吐血了。刚刚是谁说的不让告状来着?你颠倒黑白、意有所指的时候能不能背着另一个当事人!
宴月亭手里的纸斥候软绵绵地倒下去,附在上面的神识离开了。
片刻后,一只纸鹤飞进小花园,它翅膀上的星星灵印亮起,褚珀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罗师弟,请你帮宴师弟手上的伤抹点药,要你亲手上药哦。”
罗不息:“???”
宴月亭:“???”
纸斥候忽然飘起来,落在纸鹤上,褚珀又道:“我看着你们。”
罗不息和宴月亭面面相觑,僵持了片刻,宴月亭伸出手,“有劳罗师兄。”
罗不息含泪从储物袋里取出外伤药,挖了一点,往他手上抹。
褚珀:“宴师弟,你该说什么?”
宴月亭:“……谢谢罗师兄。”
褚珀:“罗师弟。”
罗不息:“不客气。”
“这就对了嘛。”纸鹤翅膀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同门之间要互帮互助,好好相处,来,拥抱一下。”
“………………”
罗不息忍无可忍,“褚师姐,我们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他话音刚落,就被宴月亭拉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
罗不息:“……”这究竟是在折磨谁?!
第57章 男主昨夜对他,实在是太……
这漫长的一夜, 所有人都没睡,直到天际泛出鱼肚白,朝阳洒在上空, 褚珀弹出一缕刀气, 撞上半空的结界。
绯红的流光从结界上淌开,从他们进入赤枫林的情况来看,这里的防御结界应该是和障眼法相结合的。
这里是魅魔居住的主殿, 想来控制阵法的主阵台就在这里。
褚珀旋身从大殿屋顶飞下,宴月亭正好也御空过来, 两个人在殿中四处搜寻,终于找到阵台,破开结界。
透明的结界在半空显形,继而嗡鸣一声,碎成无数粉蝶飞散,最终消弭于无形, 这个画面委实有些好看, 殿内的姑娘全都聚到廊下, 往外张望。
这样的动静也惊动了楚风他们, 两人从院子里出来, 见到他们, 一个字还没说,两张脸齐齐红了, 秦如霜用面纱遮着脸, 耳朵尖红得滴血。
一时间, 大家都有些尴尬。
褚珀快步走过去,揽住秦如霜的腰,对其他人道:“你们三个就负责去把殿中的姑娘都送回凤嫣城, 交给官府处理吧,我带着霜师妹慢慢回城。”
几个人点头应下,御空离开。
秦如霜知道,她这么安排,完全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轻声道:“谢谢小师姐。”
褚珀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身体怎么样?”
秦如霜不好意思道:“我没事。”
“那就好。”褚珀召出勾星,“我御空带你吧,我们慢慢回去。”
障眼法破开后,赤枫林四季不败的红枫也尽数消失,层叠的庭院浮出水面,夹在狭长的山谷中,现在毁损得差不多了。
山崖上斜生着一株青松,翠绿的枝叶掩映下,露出一袭绛色绣金纹长袍,这人头戴金冠,眉眼风流,桃花眼下压着一颗泪痣,打扮得委实有些花哨,他收拢折扇,一只小麻雀落在扇尖上。
“这么快就出来了,一个个还活蹦乱跳的,现在的魔修真是不中用。”
小麻雀啾啾两声。
他轻笑了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麻雀的脑袋,“狗贼如今修出道心,又闯过了心魔劫,结婴于他并不是难事。若是我出手,刺激到他,他当场结婴,像预筮珠里那样把我按在地上打怎么办?不妥不妥。”
麻雀:啾啾。
“我这不是害怕,是谨慎,你这小东西懂什么?”他有些恼怒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本王拔光你的毛。”
“现在凤嫣城应该已经聚集了很多来找秦如霜的修士,他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用不着本王亲自动手。”
赤枫林在凤嫣城郊外,御空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受魅魔迫害的姑娘有二十来人,挤着坐了三辆马车,从那符修手里薅来的灵符中,有御空符,贴在车驾前后,由三人护送着回城。
褚珀带着秦如霜慢悠悠跟在后面。
“家里的事,楚风都跟我说了。”秦如霜疲惫地靠在褚珀肩上,温热的眼泪浸润了她的衣衫,“初入巽风派时,我母亲跟我说过,她只是凡人,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她不需要我为了她去争去抢,修行之人有更广阔的天地,她要我向前看,不想我被世俗牵绊,如果因为她,而将我困于小小一隅,就是她的罪过。”
“她从不给我送信,待我越发疏离,收到我的药囊,神情也不见多少欢喜,院子里的丫鬟说,夫人活得就像一尊无欲无求的菩萨。”
“这次回家,因为主院翻新之事,我和父亲大吵一架,才从他口中得知,当年是母亲拿着簪子抵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将我一起送进巽风派的。他说我母亲是真的会动手杀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对母亲心有芥蒂。”
“这个世间,最爱我的人已经没了。”秦如霜深吸了口气,“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褚珀轻轻拍了下她的背,“我们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