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有张希正,好像每次见面都会被他说似的,批评的还都是自己做出的事,无论是黑市那次、小树林那次,还是救自己那次,抑或是这次。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他的面前,林西西都会暴露出自己脆弱的内心。她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地方,以前的一切都远离了自己,熟悉的工作、家人、朋友、生活方式等等,说心里不害怕、不孤独是不可能的。
跟善待她的爹娘不可能说这些,也不可能表现出来,而这次被张希正训了之后,她就忍不住了,穿来后所有的孤独寂寞、对父母的想念、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都发泄了出来。
之前被他厉声训斥的时候只是觉得难受,而现在看着他笨嘴拙舌的解释的样子,她的心里一暖,情绪就控制不住了。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滑落,鼻子堵得一抽一抽的,林西西趴在桌子上就痛哭起来。
旁边站着的张希正顿时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自己就说了那么一句而已啊。都怪自己,有话不好好说,人家一个小姑娘,把话说那么重,她怎么受得了,哎呀,怎么办啊?张希正一顿懊悔,也心疼得不行,这眼睛再哭肿了怎么办,想到这儿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西西,别哭了,都怪我,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要不你打我两下?别哭了行不行?”在敌人面前从来不露怯、向来勇往直前的张连长遇到这种情况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就像个懵懂的孩子,只能围在林西西周围哄着劝着。
林西西听到他的软声软语,反而觉得更委屈了,哭得愈发厉害。张希正急的直抓头,平时的冷静淡定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林西西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发泄了一场,等她抽抽搭搭的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张希正担忧害怕的表情,能有这么个真心的关心自己的朋友,她觉得很是安慰,也不好意思再哭了。
见小姑娘不哭了,张希正摸了摸自己快冒汗的额头,松了一大口气,心里反复地告诫着自己,以后千万不能惹到小姑娘啊!
“那个,水凉了,我再给你倒点热的。”张希正小心翼翼地对着林西西说,看她没有反对,就拿过茶缸子,换了热水。
林西西心虚地接过缸子,小心地喝了几口,眼泪流多了还真是渴了。等喝完了一缸子水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最近学校和家里有遇到什么难题吗?”虽然林西西没说什么,可张希正就是知道她心里有事情,刚才的痛哭不只是因为自己训她了,便忍不住开口问。
“没有,都挺好的。”林西西真话不可能说,只好敷衍他。
“以后有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的,知道吗?什么事情都可以!”张希正保证着。
林西西见他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见到小姑娘笑了,张希正也跟着笑了,真不容易啊,终于笑开了。
经过这么一场闹腾,时间有些晚了,林西西把东西已经送出去了,就提出要走。张希正知道她要回家,也没多说,回去太晚家里人该担心了,于是再次谢过了她的东西,就带着她出去了。
等到营区门口,林西西跟他道了别,就转身往家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有声音传来。她回头一看,男人居然跟在他的后面。
见林西西转头了,张希正忙说:“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林西西看了看天色,没有拒绝,她是再也不想遇到上次的事情了,有人护送自己回去,她也是高兴的。只是,“不会耽误你吧?”她担忧地问,毕竟军人有严格的纪律要求,随随便便出营地是不行的。
“放心吧,今天有半天休息的,不会有问题。”张希正见小姑娘这么为自己考虑,心里暖暖的。当然,他也没有告诉小姑娘,自己就是营地负责人,即便不休息,他出来也不需要向谁请示,只需告诉连里一声就行了。
在回去的路上,林西西活泼了许多,发泄过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再加上他认为的“好朋友”就陪在她的身边,更是变身话痨附体。
“我给你带的罐头你要抓紧时间吃掉,免得坏掉了。”
“你那里可以煮挂面吗?应该是可以的吧,不是有小灶吗?训练晚了食堂没饭的时候,你就自己去煮点,加上个鸡蛋,再把肉罐头的肉放里些,有青菜就最好了,放进去点儿,那味道简直绝了。”
“哎呀,你那儿是不是没有调料啊,那怎么煮面呀!不过,你可以把我给你带的榨菜放里面,也是一样的,那个榨菜味道也很好的。”过了一会儿又说,“鱼罐头也好吃。”
张希正一边走路,一边看着小姑娘嘟嘟囔囔嘱咐这嘱咐那的样子,心底一片柔软。自从他母亲去世后,除了爷爷,就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了,至于那个所谓的父亲,哼,不提也罢。
“那个剃须刀啊”林西西小心地看着张希正的脸色,看他没有变化,就接着说,“那个剃须刀你用之前要先拿香皂打在下巴上,软化一会儿再刮,刀片很锋利的,小心割伤。”
张希正用柔和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明明年纪不大,关心起人来却是面面俱到,他确信,未来她一定会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
林西西只顾着自己的话,没有注意到旁边男人眼底的那一片柔软和宠溺,不过即使是她想看估计也看不到,天色有些暗了。
“西西!”林西西除了第一次听他叫自己西西的时候有些异样外,之后也都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好朋友嘛!听到他叫自己,抬头看向他。
“你最近学习怎么样?等毕业了打算做点什么?”张希正也看着林西西。
林西西肯定是打算高中毕业后,复习几个月直接参加77年冬天的高考的,可高考这个消息现在毕竟是没有的,她也不能这么说,想了想只好说:“我喜欢学习,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读大学。虽然现在没有高考了,但总有一天能恢复的,我的理想就是京大的经济学专业。如果等我毕业那年还没有恢复高考的话,那我就先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坚持自学下去。”
看到对方眼里闪耀着的光芒,张希正露出了欣赏的目光,可恢复高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许三年两年、十年八年都不会恢复,于是他心里就开始琢磨起了如何帮她安排毕业后的事情。
他家就是京都的,爷爷那里离京大也不远,到时候要是没有恢复高考的话,自己就想办法帮小姑娘调到京都去,在京大附近找个工作,有机会还能去校园里看看,感受一下。现在学校也是有学生的,只不过都是推荐的名额上的大学,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让她去蹭个课听听。嗯,不错,就这样决定了。
于是,在林西西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离毕业还有近两年的时候,张希正就想好如何安排她了,毕竟凭他的出身,这些都不是问题。至于帮她弄到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张希正是没想过的,不说现在很多地方,知-青和社员们因为这个名额闹的头破血流,就说小姑娘的性格,据他观察,也是不会接受这不属于她的东西的。
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走得也不慢,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村口。这回林西西可没敢让他送进去,现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路上也有些行人在,不会出问题了。跟着他告完别后,她就迅速消失在了暮色中。
张希正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直到走远看不到了,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路边树林里,一双眼睛嫉恨地盯着张希正模糊的身影,身侧的双手,拇指狠狠地掐在食指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呆住了一般。
林西西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如往常一样,从空间拿出之前买好的吃食,这次买的是鸡蛋、牛肉、鱼、大米和面粉,放到背后的筐子里装好后,就快步走进了屋子。
其实家里之前买过两只母鸡了,只不过下的蛋有限,林西西可是叮嘱爹娘每天都吃一个鸡蛋的,对身体好。林老三两口子也习惯了,反正家里也不缺,闺女让吃就吃吧,听闺女的准没错。
两口子这两个月感觉身体都结实了不少,脸上也不再是蜡黄蜡黄的了。有人好奇问怎么气色好许多,他们也只是回答说分家后自己过日子顺心了,女儿又读高中去了,心情好才养的好些。但是街坊邻居见到了也还都是羡慕地说,自从分家后,这两人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因此少不得被人嫉妒,尤其是老宅那边。
林老太太那儿倒还好,主要也是因为林老三隔段时间就会送点鸡蛋过去,别的可没敢送。估计老太太也是觉得吃人嘴短,怎么说也是亲儿子,就算再不亲,看在鸡蛋的面上也会有所收敛。这年头鸡蛋可贵着呢,攒着换钱一个月也是不少。更何况跟住在一起的老二一家天天闹腾一对比,心也就不会偏的那么厉害了。
林西西的二伯娘和大堂嫂,每每在路上见到林老三两口子,都会酸言酸语一番。净身出户的林老三这才几个月就过上好日子了,怎么能不让她们眼红,她们都怀疑当初林老三偷攒了不少私房,要不怎么欠着债呢,还过得这么好!
其实林老三两口子并没有吃多少好东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毕竟在外人眼里,自家是负债累累的。每次做点肉啊、鱼啊的都是趁没人的时候关着门窗偷偷做的,味道散不太出去,唯一一次被发现就是老太太几个过来那次,才被传出去的,要不周围的邻居还都以为他家在攒钱还债呢。
林西西这次回家也跟往常一样,吃了丰盛的晚饭,跟爹娘撒了会儿娇,研究了一下草编的东西,就回屋睡了。来到这里几个月了,她越来越有归属感,性格活泼了,变得爱撒娇,人也娇气不少,一点看不出是个内里32岁的“大龄少女”。
第二天下午,林西西像之前一样背着筐子去找许小花,结果发现许小花已经走了,林西西也没多想,应该是有事情吧,就自己回学校了。
走到学校门口,林西西遇到了王少青,马上开心地喊了一声:“少青!”王少青回头一看是林西西,就高兴地凑了过去。
“今天怎么来晚了,你平时这会儿不是都已经到了吗?”王少青好奇地问着林西西。因为林西西家离得远,所以每次都是提前很久就从家出发了,到学校的时间也都是比较早的,反而是住在镇上的王少青来的更晚一些。
“唉呀,今天许小花有事情先走了,我是自己过来的,走路没意思就慢了些。不过你今天来得倒是挺早的啊!”林西西调侃着。
“我这不是好奇你跟兵哥哥的故事嘛,早点过来拷问你。”王少青笑嘻嘻地拍了拍林西西的肩膀,“小样,老实交代吧!”
林西西可真是哭笑不得啊,这都之前的事了,还惦记着呢,真不愧是八卦王啊!对,八卦王,就是她心里给王少青起的新外号。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普通朋友,我拜托他帮我个忙而已。”
“没骗我?我的感觉可是很准的,一看你们两个就有问题。”王少青一本正经地说。
还准呢,哪里准得就看出自己喜欢宋先进了?林西西心里暗自嘀咕,嘴里却说着:“我怎么会骗你呢,真没什么,好啦,快晚了,我们快回寝室吧,我还要收拾一下呢。”说完就赶紧推着人回寝室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吃了点东西,寝室几个人就先后走去了班级,林西西和王少青在最后面。在快到教室的拐角处,林西西听到了前面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王少青也听到了,两人站在那里没动。
“难怪宋先进都被她迷上了,都有本事勾引自己堂姐夫了,林西西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呸!”一个女生的声音。另一个女生回道:“就是啊,狐狸精!亏我还觉得林西西人挺好的呢,平时装的正正经经的,暗地里这么不要脸,以后咱们可得离她远点儿。”
林西西听了后气得捏紧了拳头,王少青更是直接,一下子就冲了过去,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女生。“你们说谁呢,谁是狐狸精?有本事再说一遍!”林西西可是她的朋友,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最清楚了,这肯定是谁在这儿造谣污蔑呢。
林西西上前拉住了王少青,看着两人厉声询问:“你们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勾引堂姐夫了。”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抓了现场,两个人很是尴尬,但想到肖爱红说的话,转瞬也底气十足地回道:“当然是有了解实情的人说的了,我们也不是凭空胡说的人。”
“你告诉我是谁,怎么就了解实情了?我连我的堂姐夫面都没见过一次,到底是谁在污蔑我!”自己连林春花结婚那天摆酒都没去过,除了那次偷偷在小树林见过一次,也是没人知道的,可怎么就传出这样的谣言。
两人看到林西西如此信誓旦旦的说着,心里有点打鼓,肖爱红就是林西西堂姐夫的表妹,怎么可能编这个瞎话呢,可林西西看上去也不像撒谎的样子。随即,一个女生就把肖爱红给卖了。
“肖爱红可是你堂姐的小姑子,她说出来的话必是有根据的。”
听到肖爱红居然是林春花的小姑子,林西西顿时了然为什么之前她总是针对自己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林春花的功劳!林春花想算计自己没算计上,都已经嫁人了还这么不老实,这次真得给她点教训尝尝,看来她的婚后生活过得实在是太-安逸了。
林西西了解详情之后,对着两个女生说道:“肖爱红是不是我堂姐的小姑子我不清楚,但我堂姐确实从小就对我有意见。她结婚摆酒那天我在上学都没有过去,根本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对象,更谈不上勾引堂姐夫了。不信的话我可以跟肖爱红去对峙,可以问问她的表哥,到底见没见过我,我有没有勾引过他!”
那两个小姑娘看这样子林西西说的应该是真的,嘀咕了句,“那这也不怪我们了,谁知道肖爱红说的不是真的呀。”说完两人就想走,王少青上前拦住了。
“没经过确认就背后诋毁人,这就是你们的不对,必须给西西道歉!”
两个人看着林西西和王少青,心里很是郁闷,那么多人都背后说过的事,怎么她们就这么倒霉被正主抓到了,但没办法,也只好先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匆忙走掉了。
林西西接受了道歉,没再跟她们计较,毕竟罪魁祸首不是她们,但心里对林春花的厌恶更深了一层。明明是亲堂姐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一次又一次地陷害诋毁她呢,这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王少青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但她的心思还是挺细腻敏感的,见到林西西那受了打击的样子,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坚定地说:“西西,别难过了,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肖爱红真是个蠢蛋,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等晚上回去我得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林西西笑笑,拍了拍王少青的手,欣慰地说:“你放心吧,我没事,平白受了污蔑,造谣的还是自己堂姐,暂时有点无法接受而已,一会儿就好了。肖爱红那边你就不用管了,她也是听信了谗言,人不是那么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