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浓走后,苏雪和才有些迟来的羞意,不住回想方才的言语表现是否得当。
与此同时目光几乎放纵地看着温浓的背影,从前没有留意,现在再看只觉得表妹的背影纤细婀娜,好看极了。
回府后,温浓在路上折了一片绿叶,走到正忙活的梨汤面前,假装是从她发上拿下来的,然后目光深情道,“梨汤何须绿叶相衬。”
随后眨巴着眼看梨汤反应。
梨汤:“哕——”
“???”温浓受伤,做作道,“梨汤,你我相识多年,何故伤我至此!”
梨汤吃吃地笑,“姑娘,你方才的话就像五花肉搁锅里,都焖出油了!”
温浓无赖地挂梨汤身上,“你这么取笑我,我不让你干活了。还有啊,刚才的话可不是我说的,是表哥说的,那我怎么没跟你一样不给面子。”
“姑娘啊,这得分人。”
“梨汤你怎么回事,我不好看吗?”
梨汤要往屋里走,温浓就追着她问,“我不好看吗不好看吗不好看吗……”
到了约定的酒楼,温浓才晓得苏雪梅为何听说了他们要出去的消息。
这位任公子的妹妹一见她和苏雪榕便问,“雪梅呢?她怎么没来啊?”
原来,这位任姑娘是苏雪梅的熟识。
还不待温浓一行人说话,任姑娘又自顾自地说,“她还说她也要来呢,原来她没办到啊。”
任姑娘手帕掩唇,笑嘻嘻的,与雪梅差不多年纪,但就说话的语气神态来看,哪里是个善茬。
苏雪和与任公子都没有将姑娘之间的斗嘴放在眼里,苏雪榕便回道,“雪梅功课还没有完成,因此今日不能一道出来,叫任妹妹失望了。”
任姑娘一听,咕哝道,“谁是你妹妹?”
这下任公子才看过来,笑中含着警告,“不得无礼,嗯?”
任妹妹笑容讨好地挽上任公子的胳膊。
这时,几人在走廊上迎面碰见了崔九溪,便猜到太子多半也是在此地。
苏雪和只跟崔九溪打了声招呼,任公子倒是热情地与崔九溪攀谈了几句,言下试探着是否能去见太子一面。
崔九溪一一回礼,又说,“恕九溪不能与诸位长谈,殿下还有要事,九溪告辞。”
任公子听见话里的“要事”二字,便歇了跟过去的心,又与苏雪和说笑起来。
没一会儿,任公子推开房门,伸手道,“雪和先请,苏姑娘、温姑娘,请。”
几人落座,苏雪榕和温浓一左一右坐在苏雪和身侧席前,而任姑娘也坐在任公子旁边,两人共用一个桌案。
“来,雪和,你我也许久没有见面了,话不多说,先满上酒。”
“好。”
任公子又说,“这酒烈,我让店家给姑娘们准备了青梅酒,不醉人的,试试如何。”
温浓随苏雪榕一起道谢,饮下一口青梅酒,这味道酸甜爽口,确实不错。
她垂下眼,暗道这位任公子颇有交际手腕。
且他和表哥有一点很不相同。
表哥重礼轻利,任公子重利轻礼,方才若非听说太子有要事不便见他,任公子早就抛下他们去见太子了,比起和太子拉近关系,在他们这里失礼倒是件小事。
由此可见,他理想的妻子人选应当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姑娘,表哥今日带她来见任公子,算是白费心了。
……
与此同时,崔九溪进了太子的包厢,将方才走廊上的见闻告诉他,并补充道,“这已经是苏公子第二回 带温姑娘出来了。头一回或许说明不了什么,可第二回……”
太子对面的席位已然空出,案上的茶水也叫人收拾走了。
他听说温浓和苏雪和都在此地,便歇了离去的心思,口上回道,“你说得不错,雪和或许在打算些什么。”
太子顿了顿,又说,“雪和大概是被父母逼得不耐,病急乱投医了。”
因此,苏雪和越是被逼急了,对温浓便越不诚心,更像是将她当做自己反抗的由头。
“九溪,待任大走了,你叫雪和他们到这里来。”
“是。”崔九溪应下,“殿下真是拿温姑娘当妹妹疼了。”
招致太子一个没多少力度的警告目光,崔九溪绷住笑,给他满上茶。
第21章 换衣 原来是个口是心非的主。……
“温姑娘先前都在涿县?”任公子的话头忽地转向温浓。
“是,不过偶尔年关会到京城来。”
任公子笑了笑,“也是不巧,我回回来寻雪和都不曾见过你。不过如今看来,涿县确实是个养人的地方。”
也不知是夸她还是场面话。
在场几人都没往心里去,倒是任公子的妹妹撅起了嘴。
而后眼珠子一转,插话道,“哥哥,我今儿见了温姑娘苏姑娘,心里欢喜,想要敬她们几杯,可好?”
任公子定定地看着她,任姑娘笑容不变,而后在任公子略微一点头之后便端着酒壶到苏雪榕案前,“苏姑娘,先前是我口出不逊,这厢给你赔不是了。”
她倾身过去给苏雪榕满上酒,面上挂着笑,嘴里却小声说,“既然苏姑娘盯好了皇室,就不要再看其他男子咯。”
说得苏雪榕面色一变。
她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意思,只觉得刺耳得很,强忍着才没有发作。
任姑娘绕过了苏雪和,又走到温浓面前,满上酒。
而后侧目看了眼苏雪和,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哥哥不喜欢你这样的,你就不用白费力气了。”
“???”温浓一头雾水。
又听这小姑娘说,“哥哥是我的!”
不是,现在的小姑娘占有欲这么强的吗。
还不待温浓说什么,便见任姑娘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上半身都扑在温浓案上,酒水倾倒,洒了温浓一身。
“对不住对不住。”任姑娘眼泪汪汪地转头看向任公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站稳。”
手段拙劣。然而温浓若当真发作,跟一个年方十二的小姑娘吵嘴,那场面才叫丢人。
这个亏她不吃也得吃了。
不过她可不会白白吃这个亏。
温浓偏头看向苏雪和,拉了拉衣衫,酒水滴滴嗒嗒往下落,手上也沾了些许,而后双手像是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启的红唇,神态无措极了。
和苏雪和目光对上,温浓轻声唤,“表哥……”
温浓越是不知所措,苏雪和心底的保护欲便越是旺盛。
“我今天没有备换洗的衣裳。”温浓细声解释,又补充,“平时马车上都备好的,今日坐的表哥的马车,就给忘了……”
那边任公子瞪了任姑娘一眼后,走过来说,“我这就遣下人去给温姑娘买一套衣裳。”
“不必了。”苏雪和起身,圈住温浓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用身体挡住她,“时候也不早了,日就到这里吧。不必相送。”
温浓从苏雪和背后探出个脑袋来,睇了任姑娘一眼。
那眼神好似在说,她表哥好得多了,她是傻了才去肖想任公子。
苏雪和带着温浓离开房间,门口守着几个丫鬟小厮。梨汤见温浓衣襟上一片酒渍,惊讶询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雪和代温浓答道,“任家姑娘脚滑,洒到她身上了,我送你家姑娘回去。”
走廊上,温浓拉了拉苏雪和的袖角,“表哥帮我挡挡,好丢人啊。”
苏雪和步子一顿,侧身低头,看着温浓缩在他身后的样子,不由好笑。
偏偏温浓还仰头看着他,在这样近的距离,仿佛可以承接住他的目光似的。
若他一个不慎从目光里流露出喜爱,她是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察觉?
这样想着,苏雪和的笑意微微收敛,温声说,“不丢人。”
温浓敏锐地察觉到苏雪和话里的包容和安抚,当即告状,“表哥,任姑娘是故意的。她说我配不上任公子,叫我不要癞□□吃天鹅肉。”
苏雪和面色一变,蹙眉问,“她竟这样说?”
虽然温浓将任姑娘的话进行了“一点点”的夸张,不过那些话本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温浓点头,抬起袖子遮了半边脸,“这话当真叫我羞愤欲死,若非表哥带我出来了,我还不晓得怎么在里头待下去。”
“表妹很在意这句话?”
温浓侧过身去,闷闷地点点头。
“她说得不对。我觉得表妹比她好,你若是癞□□,她就是……菜心虫。”
温浓被逗笑,又很快绷住,“就算她是菜心虫,那我也不是癞□□。”
“嗯,对,表妹是白天鹅。”
“可我也不想被吃肉。”
苏雪和笑,“我不是挡在前面么,表妹跟紧点。”两人又接着往前走。
浑然不觉一旁跟着的苏雪榕目光有多一言难尽,苏雪榕是真没想到,兄长和浓浓的话题可以就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俗语发散这么多,还说得很起劲的样子。
“苏公子,殿下有请。”是崔九溪的声音。
见温浓从苏雪和背后站出来,崔九溪便说,“苏姑娘和温姑娘也一起吧。”
“殿下相邀,雪和自然愿往。不过表妹方才被泼了酒水,恐怕不太方便。”苏雪和说。
“无妨,我遣人去给温姑娘买一身就是。”
苏雪和略一犹豫,侧身看了温浓一眼,点头应了。
温浓垂眸跟随苏雪和进门。
略抬眼,见太子坐在前方,一身月白洒金长袍洁净耀目,浅金色的发带将一头墨发高束,自然地透出放松惬意之感。先前崔九溪对任公子说“殿下有要事在身”,现在看来倒不像这么回事,依他的穿着打扮,更像是出来闲耍的。
苏雪和与苏雪榕落了座,温浓则由崔九溪领着往更里头走。
走过太子身边时,温浓交握双手,将腰间的酒渍遮挡住,目光悄悄往他身上落了落。
太子原本在垂眸轻转酒杯,仿佛是为了等几人坐下来。
感觉到温浓的目光之后,便倏然抬眼看来,将温浓的视线抓个正着。
温浓连忙移开目光,却好像听见太子很轻的一声笑。
而后她被带入了耳室,崔九溪说,“温姑娘便在此处安心等待,衣裳买好之后自会送过来。”
崔九溪走后,温浓长长了松了一口气。
脏了衣裳,还是这样避着人比较自在。
她的目光在耳室逡巡了一周,瞧出这间耳室大概是专门给太子作休息之用,起码先前与任公子会面的那处雅间便没有耳室。
案上还叠了一件玄色的男子衣裳,比太子身上的衣着更为严肃正式。温浓略想了想,便明白这是太子换下来的。
原来太子见他们之前还换过一身。
从这里头可以听见外头的声音,由于太子离耳室更近,他的声音便最为清晰。
“雪和方才是和友人一道聚会?今日还算得空,你我二人也饮上一杯。”
而后便没了声,应是在喝酒。
“叩叩——”崔九溪敲门进来,给温浓端来一盏热茶,搁在案上而后说,“温姑娘若是无趣了,可以看看书。”
而后又出去了。
温浓心里有些惊奇。
崔九溪并非下人,而是实打实的武官,玉麟卫的侍卫长,竟然待她这般有礼。
她碰了碰茶杯,还是烫的,便将目光移到崔九溪说的书上。
这书摊开着,显然方才还有人在看。
于是温浓仔细记下打开的这页,而后才伸手去翻书。大概瞧出这是本法家的书,据说太子接管了刑部,因此这本书很可能是他方才在看的。
他做的批注并不多,字迹也显得潦草,但潦草中自有章法,看得出来书法功底很是深厚。
温浓不太能欣赏草书,便没有多看他的批注。
偶尔某一页批注较多的,边角处出现了折痕。
不知道是在这页上停留的时间更长,还是思考的时间更多,边角处的痕迹仿佛被人用手指卷过似的。
温浓在别处没什么强迫症,唯在书籍上,最看不得不工整的地方,于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平褶皱。
压了又压,将被卷过的地方压平了,才翻过这页去。
温浓喝了口茶,又接着翻页,每逢有褶皱的地方都忍不住去按压。
“叩叩——”又响起敲门声。
温浓这才想起,这本书是太子的,不管是平整还是折痕遍布,都不干她的事。她也没资格去压平这些边角。
遂收回手,将书籍恢复到原本翻开的位置。
此时崔九溪进来,将一叠衣裳放在案上,而后退出去了。
“咔哒”一声,门关严实了。
温浓的目光落到衣裳上头,这是件月白裙衫,和太子身上那件颜色很像。
大概这就是崔大人的眼光吧。
温浓伸手扯开腰带,将腰间的荷包玉佩等物放在案上,目光在旁边紧挨着的玄色衣裳上一触即分。此时外头不知说了什么,响起一阵笑声。
太子离得近,笑声最为清晰,仿佛无视这堵墙传到了她耳边。
不同于说话时低沉柔和的嗓音,他的笑声是畅快恣意的,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话逗笑了他。
她将衣襟拉开,外面太子正在说话,“……雪和在殿试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带着笑意的话音传过来,温浓逐渐感到了羞窘,褪衣的动作变得迟疑起来。
若是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就好了。
正是午后,耳室仿佛被一层薄纱裹着,里头隐约有木质香气缭绕,外头谈笑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