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陈岁拒绝, “太晚了, 外面冷。”
夏耳说:“那我送你到门口。”
陈岁手里还拿着那个红包, 夏耳见了, 知道他心里有负担, 斟酌了一下, 说:“我爸妈给你的, 你收着就好,真的不算什么的。如果今天是我到你家过年,你爸妈也会给我红包的, 对不对?”
陈岁想了想:“嗯,但——”
“陈岁,你开心吗?”
陈岁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点头。
“嗯。”
“那就好。”夏耳松一口气,随后扬起笑容,“希望你永远可以开心。”
陈岁没再说什么,把压岁钱揣回口袋里,出了夏家大门。
夏耳没再送了,站在门内,用手撑着小门,静静望着他。
外面的爆竹声不住地响,像是有人在比拼着放烟花那样,今夜一直就没停过。
陈岁在路灯下回过头,望着夏耳,叫她:“小耳朵。”
“哎?”
“祝你新年快乐。”
-
正月十五,镇上的小孩子会一起到庙会看花灯。
顺便许愿祈福。
每年庙会都是如此,今年程可鱼来找夏耳,夏耳想了想,决定去前面把陈岁一起叫上。
陈岁的爸妈仍然没有在家,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总是忙的。
陈岁没有拒绝她的请求,一同去的,还有其他认识的小伙伴,他们一起到镇上最大的织女庙去。
每年十五,这里都很热闹,行人如织,卖什么的都有。
一群小孩子到了庙会里,先是四处乱逛,最后到大殿去烧香。
程可鱼跟夏耳一起跪拜,程可鱼握着三根香,口中念念有词:“织女保佑,让我早点上大学吧,早点离开家,飞向自由,逃离我爸妈的控制。”
夏耳看着神色温柔的织女神像,实在没什么好祈愿的,她的生活虽平凡,但也没什么坎坷,顺遂得不成样子。
想了想,她举起三根香,说:“保佑陈岁学习进步,成绩越来越好。”
夏耳把香插在香炉里,回头看陈岁,后者挑眉:“这么重要的许愿,就这么浪费在我身上?”
夏耳觉得他说的太那个了,有点不好意思:“我确实希望你成绩进步,可你不让我管,我只能让织女帮我管管了。”
两个人许完愿,站到一边,陈岁也点燃三根香,想了想,说:“保佑我们小耳朵,越来越漂亮。”
“……”
什么啊!夏耳红脸,哪有人许这种愿望的。
等出了庙会,夏耳跟程可鱼在庙会里买糖葫芦吃。
听见不远处有人说:“我这次来啊,就想求个好姻缘,相亲七八次了,再不成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镇上的庙都求遍了,总有一个能成的吧?”
有人接话:“那你求别的地方没用,来这儿你就对了,织女庙求别的都一般,就求姻缘最灵。你就拜吧,今年准行。”
程可鱼听见了,脸顿时一垮:“啊?只能求姻缘啊?那我完了,我不能快点高考离开我爸妈了。”
夏耳想想自己乞求陈岁提高成绩这个愿望,多半也是不能够了,也有点沮丧。
但她没写在脸上,反而安慰程可鱼:“我们本来就是明年才高考呀,你今年求了,肯定实现不了,这是对的。”
被夏耳这样安慰,程可鱼心里舒服了一点:“也是。”
夏耳又说:“而且,陈岁还许愿我越来越漂亮呢。我都漂亮不了了,好像我更惨一点吧?”
“这个不用许愿,我们夏耳最漂亮了,所以不准也可以!”
陈岁默默付了糖葫芦的钱,回头看了一眼织女庙,没说什么。
-
一晃又到了新一学期,学生开学,校园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积雪消融,春寒料峭,又是一年春来。
陈岁的爸妈最近要离开一段时间,就把陈岁托付给夏家照顾,两家多年邻居,何况也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夏家就同意了。
夏耳在心里悄悄高兴。
不过,虽说陈岁每天都跟一起上学放学,但是也有一些偶尔,陈岁会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这个时候就只能夏耳一个人回家。
以前陈岁回自己家,倒还好说,如今是跟夏耳一起回她家,她回去了,他却没回去,难保她爸妈不会问。
陈岁没办法,只能带着夏耳一起去。
“你要去哪儿?”夏耳跟着陈岁,问。
“去打球。”陈岁把书包甩在身后。
“天还这么冷。”夏耳感受一下温度,说,“打球不会感冒吗?”
陈岁弯了弯嘴角:“应该不会。”
他说不会,她也不好说什么,一直跟着陈岁,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他要打的球不是篮球,而是……台球。
夏耳站在台球社门口,手里攥着书包带子,犹豫着不肯进去。
陈岁回头看她:“怎么?”
“呃……这个是三厅一社的一社吧。”夏耳挠了挠额头,“老师不让进的。”
“老师还不让去网吧呢。”陈岁垂眼睨她,“不是还有人进了局子。”
“……”
怎么就非得提进局子这件事啊!
夏耳涨红小脸,不情不愿地:“那,你要玩儿多久?”
“不久。”陈岁推门,“一个小时左右吧,答应要跟朋友打两把,不玩儿不好。”
“哦。”夏耳应了一声,“那,你记得快一点。”
台球社的环境跟什么网吧,麻将社差不多,里面抽烟的不少,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夏耳一到这种地方就会紧张,她没见识过,从心底开始生怯,尤其在里面看到不少一看就不好惹的人,她生怕撞到他们。
如果是她一个人,她绝对不敢进。
陈岁倒是自如,甩着书包在前面带路,显然没少过来玩。
夏耳低着头跟在后面,紧张得耳根发烫。
上了二楼,环境要比上面好不少,人也没下面那么多,陈岁带她在一张张台球桌绕来绕去,就到了他的朋友那儿。
夏耳觉得面熟,想起是他班级的同学,匆匆看了一眼,就别开了。
那打了一杆球,站直身子,吹了个口哨,说:“山夕哥怎么回事,打球还带对象啊。”
陈岁把书包往旁边桌上一扔,接过他递过来的球杆,俯身对准白球打了一杆,球进了。
陈岁直起身,眯眼问:“带对象怎么,不行?”
“行行行,我们山夕哥干啥不行。”
夏耳听见他们两个这么说,脸颊又是一红。
她明明不是……他们为什么要……
她不说话,默默背着小书包走到一边,跟陈岁他们隔了一个案子。
又去旁边拿了个椅子,坐在台球案边上,从书包里拿出书本来,乖乖做起了作业。
夏耳的专注力还不错,当她专心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倒也不大受环境影响。
即使时不时传来台球碰撞声,还有打台球发出的兴奋或泄气的声音,对她来说都构不成影响。
陈岁跟同学打了几杆,同学刚要俯身,回头瞄了一眼夏耳,不禁操出了声:“山夕哥,你这对象怎么回事,也太乖了吧。”
陈岁也转头去看,见夏耳端正地坐在台球案旁边写作业,腰背挺直,表情认真,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不由得弯唇。
“当然乖,她从小就这么乖。”
同学看得目不转睛:“我这么就没这么乖的对象,操,太他妈招人稀罕了吧?什么时候分手,想接盘了。”
陈岁拿球作势要砸他:“滚你的。”
两人又打了会儿,同学说:“我有点儿饿了,下去买点儿东西吃,你要吗?”
陈岁说:“你给她带个面包,奶油的就行。”
同学应了,放下球杆下去,陈岁一个人把玩着台球,见夏耳还在那边学习,他玩儿心大起,放下球,慢悠悠走过去,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的桌案边敲了敲。
夏耳闻声抬头,表情茫然:“嗯?你打完啦。”
“没呢,还要等会儿。”
“……哦。”
夏耳低下头,想继续背书,陈岁抬手,撑着她的额头,笑着问她:“怎么回事儿啊你,这么爱学习?”
夏耳严肃地说:“马上要高考了,要抓紧学习。”
陈岁收回手,笑容未减:“先别学了,过来带你放松下。”
“干嘛?”
“教你打球。”
听见他这样说,夏耳立即紧张了起来,她不会打球,虽然看起来很简单,只需要用球杆把台球戳进洞就可以。
她四下看了看,二楼并没有什么人,而且有陈岁教她,应该还好吧?
夏耳跃跃欲试,对于这些没见识过的事物,她还是很好奇的。
她问:“会不会很难?”
“我教你,就不难。”陈岁说。
“那行。”夏耳放下手中的笔,把书本倒扣过来,盖在桌案上,站起身,“那就,试一下。”
夏耳跟陈岁走过去,陈岁站在球桌边上,跟她讲解怎么拿杆,怎么发力,怎么打球。
听起来很简单。夏耳记住要点,从陈岁手中接过他递来的球杆,对准白球的球心,想把这球打出去,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管怎么发力,都借不上力的感觉。
夏耳急得手心冒汗,丢人的时候,总觉得全世界都在注视自己。
她用力打出一球,没撞到想打的球,只把白球撞远了一些距离。
她感到了一丝窘迫,竖起球杆站到一边,尴尬地说:“我太笨了,可能学不会,还是算了。”
“怎么就笨了,这不是有模有样的。也就是一些小地方不太对。”陈岁说着,把白球捡回来,摆在一颗球前面,“再试试。”
夏耳被他这样鼓励,也不好再退缩,俯身对准白球,聚精会神,再次瞄准。
背后突然有人贴了上来。
有人按着她的手,一手调整她的姿势,在她耳边低声说:“背再低一点,记住这个姿势。”
第23章
台球社内有暖气, 进来的人都脱了外套,只穿里面的单衣。
隔着单薄的衣料,少年坚实的胸膛与她的背部相贴, 手臂从后面绕过来, 覆上她的手臂,调整她握杆的姿势。
他身上的温度传感过来, 她觉得有些太热了,她受不住, 耳尖有些发红。
他冷冽的嗓音响在耳边, 闲闲的, 有点懒散, 说话时声带在震动,就在她耳畔, 她的指尖不自觉跟着麻了一下。
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气息,她被他圈在怀里, 紧密地相贴。
她从来没有跟一个异性这么亲密过。
以至于她现在浑身紧绷,连手中的球杆都快要感受不到, 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陈岁又说了一些别的, 夏耳什么都没听进去, 眼睛只顾着看他漂亮的指尖, 捏着她的手掌帮她调整手势, 她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小心翼翼的,憋得快要爆炸。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姿势……
夏耳内心想要抗议,可是, 陈岁明明在认真教她打台球,是她自己,在脑子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浪费陈岁的一片好心。
夏耳悄悄唾弃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脑子里会有这些歪心思,所以果然她是那种坏女孩吧,不用人教,自己就变坏的那种。
“记住刚才教你的,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试试吧。”
陈岁站起身,少年身上那种炙热的温度移去,她感到些许失落。
夏耳什么都没记住,可她不敢说,只好暗中摒除杂念,聚精会神放在球杆上,眯起一只眼,瞄准白球。
咚一声,白球撞上目标,目标沿着桌案疾速向最近的洞口滚去,咣当一声,台球掉落网兜。
进洞了。
夏耳眼前的茫然被人拨开,喜悦漫上眉梢,心头也跟着松了一下。她兴奋地站直身体,开心地回过头:“进球了诶!”
陈岁摸摸她的脑袋:“不错,名师出高徒。”
“……”原来话还能这么说啊?
陈岁把白球捡回来,给她摆了个位置,说:“试试这个球。”
夏耳嗯了一声,拿起球杆再次俯身,像匍匐的猫,脊背到腰身,是一条流畅的线条,鬓发垂下一绺,落在下巴处,使那张脸看起来更小了一些。
她摆好姿势,对准那枚台球,手下发力——
咣当。
球又一次被击进洞里。
夏耳开心转过身,对陈岁笑眯了眼:“台球好好玩哦。”
陈岁的眼睛从她脸上移开,走过去,抽走她的球杆,说:“你去写作业吧。”
“啊。”夏耳还有点没玩够,球杆突然被人抽走,她的手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小表情恋恋不舍的,“是我打的不好吗?”
“……不是。”陈岁避开她的眼神,“我同学要回来了。”
“哦……”
夏耳确实不好再继续占着人家的位置了,她拉了拉衣角,乖乖走回到刚才的位置,背自己的书。
她肩颈瘦瘦的,露出一截纤细的颈,两个手肘拄在桌子上,侧影窈窕。在台球社的壁灯下,还能看到她头发边缘的细碎绒毛。
明明这一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样子还是小女孩的样儿,可就是说不出哪里变了。
陈岁收回眼,握紧球杆,垂眼往球杆顶部涂抹巧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