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想,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这种拒绝一个就会得罪另一个的单选题,他已经没有勇气选了。
那难题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魏局点头:“小陈,这趟就辛苦你了,两个女同事都跟着你,要好好照顾她们。”
陈岁没什么表情:“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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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夏耳看了眼天气预报,新疆昼夜温差大,加上最近倒春寒,明明是四月份,竟然有降雪预警。
她对此表示惊讶,杜雨薇说:“正常,新疆六月份也会下雪,没听说过一句话么?‘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你待久了就习惯了。”
夏耳的确是头一次见,觉得格外新颖。
跟着陈岁到牧民那忙了一天,牧民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合作倒是没有什么不愉快的。
走完这个部落的最后一家,这一家见天色已晚,非要招待他们。
哈萨克族本就好客,三人百般拒绝,也没能成功,只得留下用餐。
他们拿出仅余的冬肉烹制,又在炉子上煮咸奶茶,烤饼,烤包子,大盘的鸡肉,羊肉,牛肉,摆了满满一桌,比去饭店还要丰盛。
吃完了饭,这家人又拿出水果,一些奶制品等,在屋子里跳舞唱歌,弹冬不拉。
穿民族服饰的小孩子从外面跑进来,用生涩的普通话说:“哥哥姐姐,外面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夏耳跑到门口,哈萨克族住的都是木屋,屋外面大雪纷飞,一开门,恍然间以为进入了冰雪世界。
杜雨薇跟过来,呀了一声:“我们的车!”
夏耳定睛一看,停在木屋前的面包车顶上覆了一层雪,按照这个雪势下去,他们今晚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
这家的男主人叫巴依,巴依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景,热情地挽留他们:“下雪天驾车很危险的嘛,就不要回去了嘛,就在我家住下,如果不留下你们,胡大也会怪罪我们的嘛!”
胡大是他们信仰的真主安拉。
估算了一下回去的车程,雪天路滑,山里又没路灯,开回去确实有点危险。
巴依坚决不让他们走,就跟留他们吃晚饭一样,没法让人拒绝,思来想去,他们只得在这儿留宿一晚。
巴依一家很高兴,热情地去拿被子来,就要给他们铺好。
夏耳见他们把自己用的被子拿了过来,一下子不安了起来:“那你们盖什么?”
“没关系,你们是客人的嘛!客人就要盖最好的嘛!”巴依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夏耳能看出来,巴依一家并不富裕,他们用的家具,餐具,都有些旧了,也不像别的家里那样,拥有很多牛马羊。
把被子让给了客人,就代表他们没有被子了。
陈岁说:“我记得车上放了两件棉大衣,我去拿出来。”
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会穿这种军绿的棉大衣取暖,但是不常穿,就一直放在车里。
杜雨薇也在跟巴依一家表达谢意,坚决不肯做出夺走别人被子的行为。
最终,以他们睡在车里作为“要挟”,巴依才勉强同意把被子抱回去,只留下一条毯子。
巴依一家去给他们烧炕,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陈岁把军大衣让给两个女生,说:“留给你们盖着,晚上冷。”
杜雨薇皱了皱眉,不掩自己的嫌弃:“不用了,这大衣在车里放那么久,也不知道脏不脏,我还是盖自己的外套吧。”
因为大衣并没有特定属于谁,所以大家穿的时候可能并没有那么爱惜——杜雨薇从小娇养长大,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陈岁不勉强,把大衣递给夏耳:“晚上盖好,将就一下吧。”
夏耳接过,温顺地点点头:“嗯。”
炕烧了一半,不知是不是受天气影响,家里突然停电了,整间屋子陷入一片漆黑。
巴依的儿子送了一支蜡烛进来,放在柜子上烧,这下他们连手机都不敢玩儿了,只能躺下睡觉。
在称不上发达的地区,停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夏耳睡在中间,左边是杜雨薇,右边就是陈岁。
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杜雨薇弱弱地张口:“陈岁……”
听见她叫他,夏耳的神经顿时一紧。
另一边,陈岁当然也没睡,很快应了一声:“嗯?”
杜雨薇:“那个……我,我有点冷,你能不能把大衣借我盖一下……”
即使睡在热乎乎的炕上,外面飘着雪,睡觉不盖东西还是会冷,这毕竟不是夏天。
夏耳把头侧过去,在幽暗的光线下看着杜雨薇的身形,说:“要不你跟我盖一个吧,方便一点。”
杜雨薇:“不了,我睡觉习惯不好,半夜会冻到你。我还是盖陈岁的吧。”
陈岁没说什么,坐起身,把大衣递给了杜雨薇。
杜雨薇开心接过:“谢谢你陈岁!你真好!”
“没事。”
陈岁躺下,扯过自己的外套,盖好自己的上半身。
夏耳抿了抿唇,一旁的杜雨薇欢欢喜喜盖上了陈岁的大衣,她转头看陈岁,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没说什么,闭上眼睛强迫让自己睡,可是一直以来的熬夜习惯让她精神百倍。
也不知熬了多久,感觉身旁的人呼吸渐渐沉重了,她猜想,他们应该是都睡着了。
夏耳很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在大衣下面翻了个身,面对自己的右侧。
反正,现在这么黑。
大家都已经睡了。
不管她现在做什么,应该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吧?
以往的时候,不管做什么,她都害怕别人的眼光。
现在没有人在看,那她自然也就,不会再怕了。
对,不怕了。
夏耳给自己打气。天这么黑,也没有人知道,那她悄悄给陈岁盖个小被子,也没关系吧?
还没开始行动,夏耳的手心就开始渗汗了。她咬住下唇,小心地扯住沉重大衣的一角,一点一点地,向陈岁那边使力。
大衣确实很大,几乎快把她整个人裹住,对她来说,还有很多的富余地方盖不到,所以她想分给陈岁一些,怕他会冻着。
听起来没什么,可她不知道杜雨薇的睡眠浅不浅,万一动作太大吵醒杜雨薇怎么办?
她一点一点挪,一点一点地,把沾上她热度的大衣,逐渐覆在陈岁的身上,替他阻隔凉度。
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止,夏耳不由得松了口气。
呼……
大功告成。
夏耳缓缓地、缓缓地把已经越过陈岁身体的手臂收回来,尽量不跟他的身体发生任何触碰。
就在她的手已经缩到他心脏上方的时候,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紧贴住自己的胸口。
她吓得惊呼一声,刚想要叫,另有一只手连忙捂住她的嘴。
黑暗中,陈岁睁开眼睛,远处的柜子上蜡烛晃动,投在他的脸上,轮廓幽暗,明明灭灭。
她听见陈岁用很低的气音问她:“你想干什么?”
第41章
夏耳心如擂鼓, 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看着黑暗中陈岁的轮廓,在他的手掌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开自己。
陈岁的手掌覆住她的下半张脸, 他瞧不清她, 只觉得她的小脸又软又嫩。
这一摇头,独属于女孩子柔软触感, 在他掌心变得无比清晰,那感觉顺着皮肤传到了他的心底, 痒痒的, 让他不觉中想要接触更多……
夏耳的手腕转了转, 意图从他手中挣脱。
他喉结滚动了下, 压低嗓音告诫她:“别叫。”
在这幽暗的木屋内,这声警告似乎抑着别的什么。
她连连点头。
腕上的力道一点点放开, 脸上的手渐渐的撤下,她赶紧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夏耳拍了拍胸口,见陈岁还在看她, 不由得心里一虚,用很轻很轻的气音问:“你还没睡啊?”
“在酝酿。”
“什么?”
他的声音实在太低了, 加上酝酿这两个字并不是很好发音, 夏耳不由得把耳朵往前凑了凑。
陈岁看她跟个小仓鼠似的, 就也往她那边挪了一点点, 附到她的耳边。
“我说。”
他眼睛向下, 扫到她的耳朵, 热乎乎的, 还有她洗发水的味道。
“嗯嗯。”
他忽然不想认真回答了,换了个轻浮的口气:“在抓小流氓。”
“……”
夏耳脸上的热度好不容易降下,被他这样一说, 唰一下又热了。
她有些激动地解释:“不是啦!我看你穿得那么少,所以我……”
“嗯……”
另一边,杜雨薇嘤咛一声,在旁边翻了个身。
夏耳赶紧捂住嘴巴噤声。
陈岁看了眼那边熟睡的杜雨薇,掏出枕下的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在微信上跟夏耳的对话框打字。
陳:[所以,穿得少也是我的错。]
Ear:[?]
陳:[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Ear:[???]
聊天往上,是过年时,她给他发的新年祝福。再上面,就是刚加好友的系统消息。
“你们已经是好友了,快来聊天吧!”
夏耳想,让你来聊天,不是让你来聊这个的吧!
她气不过,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你想什么呢!]
陈岁枕在枕头上,举起手机,屏幕光映着他嘴角懒洋洋的笑容。
[你要我怎么想?]
[一睁眼睛,发现自己进了别人被窝,还有只手还在我身上。]
[我很害怕,好不好?]
夏耳:[………………]
陈岁在一边,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继续打字。
[看不出来,你的小脑袋瓜里,竟然对我有那种想法。]
[也对。]
[你喝我饮料那次,我就该明白的。]
看着屏幕弹出来的消息,夏耳瞠目结舌。
她的话,居然可以被曲解成这个意思的吗???
下一秒,聊天框又弹出来一句:
[看来男孩子在外面,果然要学会保护自己呢。]
夏耳再次:[………………]
陈岁高中时就这样,总是用一些无赖言论把她气得跳脚,想不到现在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副不正经的样子。
但是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了,才不会再被他欺负。
她已经警告过他了,她超凶的。
夏耳拉住大衣的衣角,狠狠地翻了个身,费尽心思才盖好的大衣无情从他身上滑落。
陈岁只觉身上倏然一凉。
夏耳软软的声音飘过来,听起来倒是还在关心他。
只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夏耳:“那你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呢!”
“……”
陈岁在黑暗中挑眉,不知怎的,脑海里就闪过一句话。
原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他靠近这只小兔子,丝毫不在意自己刚从她手里吃过瘪。
伸手挑了缕她的头发,在指间轻轻捻了下,头发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问:“我要是不想保护自己呢?”
夏耳的大脑,在一瞬间中处于宕机状态。
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会不会理解错了???
身为高考的文科状元,夏耳头一次对自己的理解能力有些不自信。
可万一他开玩笑呢?他是随口乱说的呢?他这个人……平时对她也没有很正经,上学时就总爱逗她,看她生气,还喜欢叫她小傻子。
夏耳不确定了,也拿不准,陈岁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太暧昧了,她一时不敢接。
她捏紧大衣一角,左边的杜雨薇呼吸声逐渐粗重,应该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的。
她稍微安心了一些,却也没有回头,背对着陈岁,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声地问:
“干嘛不想保护自己,你不是怕我会对你怎么样吗?”
说完话,紧张得用指甲抠住掌心,那种尖锐的感觉,才能让她保持冷静,不在这个深夜抱着被子扭作一团。
陈岁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到底在笑什么。
他慢悠悠地回:“真有这种好事的话,我更希望……每天都能发生呢。”
“……”
该死,为什么巴依要把炕烧得这么热啊?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她会变成一只红透的虾?
夏耳控制不住自己,在大衣下翻了个身,这一翻过去,又跟陈岁面对面,她能感觉到他正在看着自己。
黑暗里对上他的视线,夏耳说不清为什么,很想避开他的视线,怕他会发现自己的异样,怕他察觉到她其实没有那么淡定……她又翻了回去。
她体内的血液循环加速,浑身燥热无比,很想像火车拉汽笛那样,把体内的这股燥意排解出去,才能让自己冷静一点。
她咬住下唇,软软的声音从齿缝流出:“……我困了,要睡觉了。”
下一秒,她把自己用不到的那一半大衣甩到陈岁身上。
“不保护自己没关系,但是别冻着自己噢。”
面对突如其来的,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衣,陈岁抓住毛领,覆住自己的胸口。
都这个时候了,还怕他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