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等人应着声下去忙了,季萦才出声道:“阿娘, 这事怕不光是气候的问题,咱们得提早预防起来才是。”
陈氏认同的点点头,道:“已经让人去外面打听情况、请大夫了, 到时候看看别人家的情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又问道:“你院里的下人情况如何?这些日子你好生待在屋里,别急着出门了。”
季萦点头道:“我院里只一个洒扫的婆子病了, 已经抬出去医治了。阿娘放心, 我省的。”
陈氏派去打听情况的下人早早就回来了, 带来的消息是京中不止宋府一家是这般情形, 好些人家不止下人们冻病了一大片, 连带着主子也有病了的。
主子被冻病了, 这就可笑了。若只下人们被冻病还能说是主家苛待的结果, 可主子得了一样的病症,这症候就不是天气的原因了。
陈氏得到消息的同时,大太太那边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都是大家主母, 应对危机的眼界还是不缺的。她第一时间叫上了两个妯娌,将宋府里得病的下人们全都清点了一遍,不管重症还是轻症,只要有不适的就统一送到庄子上去,然后请了大夫统一医治。
宋家的下人平日没受过主家的苛待,因此被隔离起来也还算配合。等知道有专门的郎中为他们看病,也就安下了心。宋府因为应对的及时,所以情况相对良好,除了一开始就被送走的染病之人,府里的人再没有被传染上,主子们也都好好的。
可惜,别家府上却没有宋家这么平稳,家里下人一听要将他们送去庄子上时,心中惶恐被主家遗弃,因此一些轻微症状的下人便隐瞒不报。如此没过几日,不仅轻症转成了重症,而且还传染了更多的人。尤其是主子们,也多有不适的症状了。
因着越来越多的人染病,京中的郎中开始变得紧缺起来。
出嫁的几位姑娘相继派人来娘家求助,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夫家还罢了,到底是名门,自有一套应对危机的章程。但三姑娘的夫家就显得不济了。
老太太发话让大太太开了库房,给各个亲家送了药材去。还有肃王府,打第一日情况不对时季萦就派香榧回去看了。太妃见识广,见外面乱象丛生,又听宋家应对得当,便一再叮嘱季萦暂时不要出门,就在娘家住着。并且让人送来了一大车药材。
老太太见了心生感激,便也安心留了孙女儿在娘家暂住。
随着京中染病之人越发增多,被圣上派出来看诊的太医院的太医们终于确定京中爆发了时疫,这是一种类似寒症的时疫。染病之人最初的症状就是全身发寒,身子好的人能够抗过去,身子不好的就此病倒,接下来便是发烧呕吐,进不了食。
这是一种新型的时疫,连太医们暂时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良方。为了避免被传染,京中大户小户日日闭门闭户,往日热闹的城中一时有些萧索。
宋府里,季萦以给家里的人补身子的名义,煮了一大锅加了紫草的补汤,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每人务必都要喝上一碗。
老太太处的汤药是她亲自送去的。进了荣寿堂的正房,见陈氏竟也在。只是与老太太一样,面色有些低沉。
季萦见了心里一紧,忙几步到了老太太跟前,迟疑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家里的谁感染了时疫。
老太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陈氏在一旁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肃王府上派人来了。”
肃王府?看老太太和陈氏的神色明显不对,季萦心里一惊,忙问道:“可是太妃………?”
“不是太妃。”陈氏摇头道,然后叹息了一声才又道:“是你婆婆,听说被身边的丫头传染了时疫,如今正卧床不起呢。”
“那王府派人来……”季萦一下子反应过来,“是王妃唤我这个儿媳妇回去侍疾吧?”
“哼!到底不是亲生的,竟是没有一丝慈爱之心。”陈氏此时再也忍不住,满面怒容的道。苏氏这个贱人,自己感染了时疫,如今却要让自己女儿给她侍疾,打的主意真是让人心里发寒。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道:“那到底是萦姐儿的婆婆。有礼法在,这个时候她非要接了儿媳妇儿回去,咱们也阻止不得。”
季萦的心态倒是十分平静。苏氏之前在自己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如今找到名正言顺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笑着宽慰老太太和陈氏道:“祖母和阿娘放心,我到底是世子妃,一应伺候的事自有下人们做。劳累不到我的。”
陈氏急声道:“这哪里是劳累不劳累的事,这可是时疫,最容易被传染的。”
“没事,我身子一向康健,不会被传染的。再说如今王妃染病,我这个世子妃理应回去主持大局。”
季萦既然打定了注意要回去,陈氏作为亲娘这时候也阻拦不住。只好叹气道:“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再回去吧。”
见季萦点了头,她松口气的同时,起身道:“王府来的是王妃身边的许妈妈。我这就打发了去,她日日伺候在王妃身边,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病症。咱们宋家小门小户可经不得被传染,更舍不得让好生生的儿媳妇侍疾。”
…………
季萦连夜收拾了行礼,一大早就坐车回了肃王府。王府既然有病患,她就拒绝了宋子羡送她回去。
车架一直行到二门处,她一下车就看到王妃身边的许妈妈在等着了。“世子妃,赶快过去吧,王妃已经在等着您了。”
这般着急?
季萦闻言,不由与身边的香榧对视了一眼。面色淡淡的道:“妈妈先去伺候王妃吧,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
说罢正要往前走,却被许妈妈拦住了去路。
许妈妈皮笑肉不笑的道:“世子妃,王妃已经等着了。咱们还是别耽搁了,先过去再让丫头们取了衣裳也是一样的。”
“妈妈这是糊涂了不成,我们世子妃风尘仆仆的回来,总要先给太妃请了安说一声才是。再说如今是特殊时期,王妃又病着,我们世子妃若是不换了外面穿来的衣裳,万一有个疏忽让王妃的病情加重了,这个责任谁负担的起?”香榧见许妈妈的架势,当即拦在季萦前面,呛声道。
许妈妈听她说要去给太妃请安,瞳孔不由紧缩了一瞬,面上也出现了些许紧张。眼神触到季萦面上的薄怒,只得赔笑着道:“奴婢都是按照王妃的吩咐行事,还请世子妃不要为难奴婢。”
季萦冷声道:“王妃的吩咐?难不成王妃亲口说了不许我去给太妃问安么?”
“这………”
“许妈妈,你再敢以下犯上阻拦于我,就休怪我不顾情面。”季萦说罢,再不理她,只冷哼一声便走了。
许妈妈还想上前说什么,却被香榧和杏林两个牢牢拦住了。
杏林冷笑着道:“妈妈可别犯糊涂,我们世子妃回府先给太妃问安,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想必王妃再急切,也不能拦着不让我们世子妃孝顺长辈吧!”
许妈妈眼睁睁的看着季萦远去的背影,心中再无法可想,只得先回了王妃处。
苏氏的状况很不好,短短几日就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消瘦了许多。她眼窝深陷,面色发青,手上青筋毕露。在听到许妈妈来禀报说世子妃回府并没有立即来伺候,反而上赶着去给太妃请安时,她的面色变得更加可怖起来。
许妈妈跪在地上,心里有些发虚。原本就是王妃背着太妃让世子妃从娘家回来的,世子妃这一去给太妃请安,岂不是就露了陷了。
苏氏这会子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想着自己这个婆婆遭了罪,必不能让季萦这个儿媳妇痛快。她指着门口道:“去,将世子妃给我请来,为婆母侍疾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不信她敢大逆不道,忤逆婆母。”
季萦确实不敢忤逆,但太妃这个当婆婆的却能驳了苏氏的一切吩咐。
事实上,当齐嬷嬷来禀报说世子妃回来了时,太妃就十分惊讶。这个当口回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她忙见了季萦。在听说了季萦是被王妃叫回来侍疾的,不由大发雷霆。气声道:“我肃王府的世子妃,是她苏氏能够随意糟践的。真是不知所谓。”
季萦见了她的态度,心里不由一松,又怕她被气出个好歹来,忙安抚道:“祖母别担心,我身子一向康健,为王妃侍疾也是尽孝。”
太妃却讽刺道:“她苏氏有儿有女,何来你这个世子妃屈尊降贵。”然后吩咐齐嬷嬷道:“你去请真宁回来,还有霄哥儿,他们的母亲在病中,作为亲生的儿女理应伺候在身边。”
齐嬷嬷福了福,转身出去了。她又与季萦道:“王爷与世子两个当家人都不在,你这个世子妃就陪在我老婆子身边,替夫婿尽尽孝心。”
第116章 神药 说是季萦陪着太妃,实则刚回……
说是季萦陪着太妃, 实则刚回府她就不得不忙碌起来了。
先是重新清点了王府里得病的下人。鉴于苏氏身边出了个隐瞒不报的丫头,连带着主子也被传染了,这回季萦直接让王府的几个郎中挨个诊脉, 挑出来有那不妥的一律送去庄子上隔离。
如今可不是讲究慈悲的时候, 满王府的主子,再有一个如苏氏那样被下人传染了的, 季萦必定要落个管家不力的罪责。因此从一开始她的手段就十分强硬。
为了断绝传染途径,甚至连苏氏的院子也被她隔离了起来, 门口派了健壮的嬷嬷守着, 再不许苏氏身边伺候的人满府里乱窜。
苏氏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本让季萦回来是为了折腾人。不想有了太妃撑腰后, 季萦反过来让人封了她的院子。但她心里再愤恨也不敢闹腾,她到底得顾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真宁县主被从婆家请回来, 与四爷齐宵被齐嬷嬷带着去给苏氏侍疾时,苏氏如同疯了一样将人赶了出去。时疫传染,她怎敢让自己亲生的儿女接触自己。
季萦听了苏氏的举动, 讽刺的笑了笑。但鉴于苏氏已经消停了,不再叫喊着让自己去侍疾, 她便也不再为难真宁县主和齐宵。毕竟王府里的一大摊子事有的她忙呢。
可惜她不计较, 旁人却不罢休。听说苏氏的院子被封了, 真宁县主就气势汹汹的找上了季萦。
“大嫂不许母亲院里的人进出, 是何居心?你作为儿媳,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婆母跟前端汤奉药, 竟还有闲心给那些低贱的下人熬药?”
面对质问, 季萦冷了面色,讥讽道:“县主是王妃的亲生女儿,这会儿难道不应该贴身伺候在王妃身边, 怎么还有闲心跑来我这里胡闹?”
“你……”真宁县主不禁涨红了脸。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没有资格反驳季萦的话。
季萦继续道:“听说是王妃不许你们近前去的,亲生的到底是不一样………”
真宁县主的脸色再次羞红,但她还是咬牙道:“即便大嫂不喜母亲,但你这样肆意苛待母亲,难道不怕传出去么?”
“呵!县主还请慎言!虽然王妃对我颇有微词,但我对王妃可没有半点不恭之心,一听王妃染病,我可是立即就赶回来了,不像县主非得太妃派人去请才来。还请县主不要以己度人才是。”季萦反唇相讥道,“再说王妃的院子虽被隔离了,但一应饮食可没有亏待她,甚至还请了太医日日守在一旁为她看诊开方。县主嘴里的苛待,不知从何说起?”
“即便如此,你为何要下令禁足了母亲院里伺候的人?”真宁县主不依不饶道。
“自然是为了不让时疫在王府里扩散。县主难道没有一点医学常识么?”季萦气极反笑,“即便王妃不在乎会不会传染了我这个世子妃,可也得顾及着太妃的安危吧!”
“可是………”
看真宁县主还想说什么,季萦不耐与她纠缠,只冷声道:“县主既不想伺候病中的母亲,就请待在屋子里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在我处理王府家事的时候指手画脚。王府内务,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
“你………”真宁县主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闻言不禁勃然大怒。可惜季萦却理也不理她,指挥着身后的婆子抬了煮好的紫草水,转身走了。
看着王府里剩下主子以及下人,一人喝了一碗紫草水,季萦才放下提着的心。
暂时确定王府再不会出现被传染的现象,她才有心思打听外面的情况。
首要的是打听京郊大营里齐灏的消息。
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军中消息封锁严谨,寻常打听不到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军营中被传染发病的士兵比百姓们还多。
这倒是!士兵们都是聚集在一起的,相互之间自然容易传染。
季萦面色有些凝重,正想着是不是再派人出去一趟时,陈妈妈就来禀报说宋府来人了。不知怎地,季萦心里就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宋府来的是宋子服。见了他,季萦忙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宋子服此时面色苍白,眼神里泛着红血丝,一听到季萦问话就道:“妹妹,爹爹感染了时疫,昨晚被送回家中时高烧不退,今早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怎么会?”季萦心神大惊,不敢置信道:“爹爹怎么会被传染的?”明明家里的人都是用过紫草水的。
宋子服愁眉苦脸的解释道:“户部有位大人得了时疫,一直没有发现,这几日爹爹与他接触的频繁,所以才………”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季萦勉强稳了稳心神,安抚着宋子服道:“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给太妃禀报一声,随你回去。”
宋子服却叫住她道:“妹妹,我来时祖母说家里的郎中不顶用,看能不能找个太医给父亲看诊。还让我给你带话,说肃王妃也在病中,妹妹是出嫁女,理当先顾好夫家的事情。咱们家,有母亲还有四哥四嫂,一定会照顾好爹的。”
如此,季萦只得按下想要立即回去的心思,带着宋子服一道去了太妃处。
太妃听到宋修远被传染了时疫,也十分忧心,二话不说就打发了为自己看诊的秦太医去宋家。太医院里的太医如今都被圣上下令研制治疗时疫的方子,都忙疯了。若不是太妃这样的老资历,哪里能请得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