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程十七
时间:2021-06-11 10:05:57

  他那时感念义父大恩,自然答应下来。可是他到湘城后,听说了长安的一些事,发现过继嗣子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许敬业眼睛微眯,狐疑地问:“是不是长安跟你说了什么?”
  承志心中一凛,连忙否认:“没有,她没跟我说话。我是今天在药铺听见他们说起一些事情,心里好奇,所以……”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许家百年规矩,金药堂传子不传女,传儿不传婿。就算她招赘了,我也得再过继一个嗣子。赘婿再怎么说都是外人,怎么能跟儿子比?”许敬业摆一摆手,语重心长,“承志啊,我早把你当成了亲儿子,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承志抿了抿唇,只得说道:“义父放心,义父的大恩,承志永远不会忘记。”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辛苦一天,只怕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是。”承志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跟义父交谈了几句,他心里竟涌上丝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夜幕渐渐降临。
  青松园的烛火亮了。
  “表哥,你是不是病的很重啊?”陈茵茵睫羽颤动,眼眶里很快蕴满了泪水,“你以前生病都不跟我说,都是瞒着我的。”
  ——虽然知道了这是表姐,但她一着急,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喊成“表哥”。
  许长安含笑看着她:“我没事,喝过药,身上不烫了。我请你过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你能请教我什么啊?我什么都不会啊。”陈茵茵不解。
  许长安笑笑:“不不不,这些你都会的。就是问些衣裳首饰、荷包香囊这一类女儿家的东西。”
  “啊,你说这个啊,你说这个我擅长。”陈茵茵来了兴致,上下打量着表姐,“首先呢,咱们就来说衣裳。其实吧,我觉得你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你以前穿男装穿惯了,你要真穿上鲜艳裙子,我可能还不习惯……”
  许长安笑吟吟听着,时不时地递上一杯茶水,又请她吃蜜饯儿。
  陈茵茵看见蜜饯,心中微讶:“原来表哥也吃零嘴啊。”
  许长安笑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是人啊。”
  只不过这蜜饯儿不是她买的罢了。
  买蜜饯的人这会儿正自心烦意乱。
  这些天承志白天在金药堂帮忙学习,晚上在书房看医书。他记忆很少,杂念也少。所以看书时全神贯注,很少分神。
  但今天晚上,他却莫名地感到烦躁,半个时辰过去,竟只看了一页。
  他合上双目,默默告诫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学医。你答应了义父,不可辜负他的期待。
  再睁开眼时,他眸中一片清明。
 
 
第15章 酥痒   激灵灵打个寒颤
  天刚蒙蒙亮,承志就出门了。
  从许家到金药堂距离不算太远,义父许敬业心疼他,特意让人给配了马车,如此一来,到药铺只需要约莫一刻钟的光景。
  一走出许家大门,他就看到了停靠在门口的马车。
  赶车的老杨坐在车前,见他过来,跳下马车,笑着打招呼:“承志少爷,请吧。”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承志也不多想,冲其点头致意,快步走到车边,掀开车帘。
  深蓝色的车帘掀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宜喜宜嗔的脸。
  许长安端坐在马车里,偏着头看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承志却是一惊,昨晚梦中的一些片段倏然涌上心头。他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不小心撞到了老杨身上:“她……”
  老杨笑呵呵道:“啊,你说大小姐啊,她今天要去店里,让我带她一程。这不是顺路的事儿吗?”
  “是……顺路的事儿。”短暂的慌乱过去,承志回过神来。
  这话也没错,他尚未正式入嗣,长安仍是少东家,真正的东家不管事,长安不被允许天天去金药堂后,就每隔数日去店里看看。
  而许长安已经从车里掀开了帘子,声音轻柔:“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承志唇线紧抿,只拿眼睛定定地瞅着她,却不说话。
  许长安似是有些惊讶,她轻笑一声,笑语如珠:“你是怕我吃了你啊?还是嫌弃我、不愿与我共乘一车?”
  一旁的老杨听到这番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来:“这……承志少爷,你……”
  承志睫羽垂下,稳了稳心神,沉声道:“都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在车上。你我兄妹,哪有什么害怕嫌弃的?”
  他有意无意将“兄妹”二字咬的极重,暗自希望她能不要再胡乱说话。
  许长安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笑容不减:“那你快一点,别让张大夫他们等急了。”
  承志将心一横,咬一咬牙,转身登上了马车。
  虽然同在一个车厢里,但他刻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他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许长安脆生生道:“杨叔,可以走了。”
  “好嘞,坐稳了。”老杨一甩马鞭,轻击马臀,马车飞快向前驶去。
  承志心里默念着昨晚看的医书,但他总觉得她似有若无的视线就在他身上逡巡。
  明明早上还不太热,可他分明感觉脸颊正在一点点变烫。
  许长安见他耳根发红,暗暗好笑。她轻轻咳嗽一声。
  安静的车厢里,这点声响格外明显。
  承志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她,低声告诫:“杨叔就在外面。”
  许长安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杨叔在外面怎么了?难道杨叔在外面就不许我咳嗽了么?”
  似乎是担心声音太轻他听不到,她甚至身体微微前倾,离他更近了几分。
  随着她的靠近,承志鼻端嗅到了淡淡的香气,脸颊好像更烫了一些。他移开目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外面有人,你不要像昨天那样乱说话。”
  昨天她随口说的一番话,扰乱他心神许久,甚至他晚间做梦,都是她语笑嫣然:“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昨天怎么乱说话了?我说的都是真心的啊。”许长安眨了眨眼睛,做恍然大悟状,“外面有人,不能那样说。是不是意味着没人的时候,就可以那么说了?”
  承志没想到被她给钻了个空子。他驱走心头的慌乱,竭力保持严肃:“有人没人都不能乱说。你是我妹妹。”
  “是么?”许长安微微偏了头,似笑非笑看着他。
  承志一阵心烦意乱,他干脆紧闭双眼,默念医经。
  见她不再说话,安静下来,他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他第一次觉得一刻钟漫长。
  马车总算停了,刚一停稳,承志就率先跳下马车。
  然而刚行几步,身后却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你不扶我一下吗?我只是身上不发热了,病还没全好呢。”
  承志深吸一口气,她病恹恹的模样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想起她生病的缘由,他不禁自责而又怜惜。他只得折返回去,向她伸出了手臂。
  扶她时,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坚决不与她对视。
  许长安微微一笑,伸手缓缓搭上他的手腕,轻松跳下马车。
  收手时状似无意,小指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那一点点的酥痒仿佛沿着手背薄薄的一层肌肤瞬间窜至四肢百骸,承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抬眸看她,却只看见了她的背影。
  从踏进金药堂开始,她整个人的神情气质就变了,俨然不再是在马车上冲他笑的小姑娘。
  承志猛然意识到,她以前是金药堂的少东家。
  许长安走进铺子,扫视店中诸人,微笑着点头致意:“师父,孙掌柜,我来看看。”
  见她是和承志一起过来的,孙掌柜心中微讶,与张大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笑了一笑:“少东家,这边请。”
  许长安跟着去帘后细看账册,从头到尾,没再看承志一眼。
  马车里的刻意逗弄仿佛只是幻觉。承志收敛杂念,继续站在张大夫身边帮忙。
  此时没有病患,张大夫难得有空,瞧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你们现在处的不错,竟然一起过来了。”
  他记得,上一次他们一起出现时,还是剑拔弩张。
  很简单的一句话,承志却莫名紧张,含糊应着:“嗯,是还行。”
  很快,他就能确定了,之前在马车上的确是他想多了。别说她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胡说了,在外人面前,她甚至连看都不看他。
  按说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他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可莫名的,他居然有那么一丝丝不快。
  许长安照例查看了账簿后,又去制药坊。
  制药坊气味难闻,许长安丝毫不以为意,她在里面逗留了半个时辰,检查过每一项器具后,才出去。
  父亲讨厌药草的气味,而她不一样,这些并不好闻的味道只会让她安心。
  站在晾晒着药材的院子里,许长安心内几许豪情,几许不舍。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把金药堂当成是自己的责任。这是她奋斗数年的地方,她绝对不会放弃这里。
  “少东家,吴家少爷在外面,说是找您的。”伙计的声音适时响起。
  许长安应声回答:“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今日出门之前,她让小五去约吴富贵,想与他见上一面。只是没想到,还远没到约定的时间,他居然直接找到金药堂了。
  吴富贵的出现,引起了金药堂的小小骚动。
  一对男女假冒承志的父母,还自称是受吴家少爷指使一事,金药堂诸人也有所耳闻。
  此刻看见他大摇大摆出现在金药堂,众人无不暗惊。
  承志更是双眉紧蹙。
  而吴富贵却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悠闲地摇着扇子,向里张望:“长安呢?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竹帘晃动,许长安已然走了出来。
  吴富贵嘻嘻一笑:“长安,我来早了,你高兴不?”
  长安高兴不高兴,承志不知道。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自己是不太高兴的。
  很明显能听出来,这两人事先约好了。
  所以她今天可能不是为了跟他同乘一车,不是为了来金药堂查账,而是因为,跟吴富贵有约?
 
 
第16章 撒娇   像嗔怪,又像是撒娇
  许长安一出来就注意到了周围人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
  她快步走到吴富贵跟前,压低声音:“走,咱们出去说话。”
  不等吴富贵反应,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拖着他就往外走。
  吴富贵也不反抗,任由她拽着,随着她的力道出去。
  金药堂诸人见没有热闹可看,各自低下头忙碌手中的事情。
  张大夫有些好奇,低声问一旁的承志:“前天的事情,跟他有关系吗?”
  承志面无表情,沉声回答:“他自己说没有。”
  张大夫“啧”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跟吴富贵有关倒也罢了,怕只怕长安也掺和其中。
  出得金药堂,吴富贵小心觑着许长安的神色,低声问:“长安,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是约的晌午吗?”见他提前出现,还找上门来,许长安确实很意外。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因此她很快调整了心情:“我没生气,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得嘞。”
  这一条街,基本全是铺子。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两人进了一家茶馆。
  落座以后,吴富贵开门见山:“你让小五找我,是不是因为前天的事儿?”
  “嗯。”许长安顺势问他,“那对假父母果真你安排的?”
  吴富贵合上扇子,嘿嘿一笑:“话可别这么说啊,我从来没让他们去假扮。我只是说,那个人什么都不记得,说不定可以白得个儿子,还有银子拿。我怎么可能明摆着留话柄给人?”
  许长安轻笑:“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儿。”
  “怎么样?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不过你爹心里也该有阴影了吧?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吴富贵挑了挑眉,颇为得意。
  许长安放下刚端起的茶杯:“你想多了,怎么可能?我爹说,如果他亲爹娘找过来,不同意入嗣,那就让他兼祧两房。”
  吴富贵转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的惊愕:“不是吧?这么执着?”
  许长安轻轻叹一口气,用神情告诉他:就是这么执着。
  “你说,会不会他才是你爹亲生的,而你只是抱养的?”吴富贵低声揣测,神秘兮兮。
  许长安想也不想,直接摇头:“不可能,他要是我爹亲生的,我爹早广告亲朋好友说他有个亲儿子,又何必过继这么麻烦?”
  “也是。”吴富贵转动扇子,“那你打算怎么办?放弃吗?哎呀,其实做生意管铺子也挺累的。我整天看我娘忙碌操心,我都心疼。”
  许长安瞧了他一眼:“你嘴上说着心疼,可也没见你替她分担。”
  吴富贵讪讪一笑:“我这不是不会吗?人各有志,人各有志。”
  许长安不想对别人家事过多置喙,很快转了话题:“我今天找你,除了了解一下前天的事,主要还是有件事要请教你。”
  “咦?你要请教我?你居然有事要请教我?你说吧,只要我会的,我一定不吝赐教。”吴富贵说着端正了坐姿。
  许长安轻啜一口茶水,认真地问:“你说,怎么才能把一个男人给弄到手?”
  吴富贵“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喷到了扇面上。他手忙脚乱用袖子去擦拭:“我的扇子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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