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程十七
时间:2021-06-11 10:05:57

  这个夜里,承志再度彻夜难眠。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早出晚归,试图不与许长安见面。然而连续数晚,他只要在书房看书,都会收到她让小五送来的宵夜。
  这无疑是在告诉他,她并没有放弃。
  承志坐不住了。
  他觉得,他有必要再做些什么了。
  于是,这天傍晚,承志不再躲她,早早回来,径直去了青松园。
  还未进去,就听到院子里有女子的声音:“表哥——”
  承志微微一愣,听出不是许长安的声音,好像是府上那位姓陈的表小姐。
  有外人在,他就不大方便进去了。
  承志只得先停下脚步,他正欲转身离去,下一瞬,却听到陈小姐震惊的声音:“你,你真的看上他啦?”
  这句话让承志心神大震,瞳孔倏然收紧。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他”应该指的是自己。
  这件事,居然连这个表姑娘都知道了吗?
  许长安轻笑一声:“怎么会啊?不过是不想让他入嗣许家罢了……”
  后面再说什么,承志听不到了,只觉得脑袋里翁的一声,浑身气血上涌。
  等他回过神时,他人已经大步走进了青松园。
  许长安在跟表妹说些体己话,哪里会想到此刻本该在金药堂的人会突然出现?
  一晃神的功夫,他就到了跟前。
  只见他紧抿着唇,眼神晦涩,许长安忽的心中慌乱,暗道糟糕。不过念头一转,她又觉得,能有这样的反应,或许也不是坏事。
  陈茵茵见状,心下懊恼:“表,表……”
  许长安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背:“茵茵,你先回去,这儿交给我就行。”
  “表哥?”
  “没事的。”许长安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陈茵茵从小信任表哥,当下也没有丝毫怀疑,胡乱点一点头,就先离去。
  走进来之后,承志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了。他本来就是劝她放弃的,她没有看上他,不是正合他心意吗?他应该放心才对,这般生气不平做什么?
 
 
第20章 强吻   她怎么能这么做
  承志知道,他应该掉头就走,可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他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然而他失望了。
  许长安毫无慌乱之色,她异常镇定:“你刚才都听到啦?这件事呢,其实我是可以解释的。”
  见承志只定定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许长安略一思忖,口中已有了应对之词。她不慌不忙:“我毕竟是个姑娘家嘛,也要面子的啊,总不能跟表妹承认说我是真的看上你了吧?多不好意思啊。再说了,你大概也不想听见我这么说。”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眸中蕴着清浅的笑意,继而又低下头去,俨然是个在心上人面前羞赧的小姑娘。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乎情理,也说得过去,可承志却隐约觉得眼前这一切突然变得不可捉摸。他眼神略动了一动,声音很轻:“所以说,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这还用说?当然是真的啊。”许长安心念微转,放软了语调,眉梢轻挑,几许骄矜,几许自得,“你对这个问题这么上心,是不是说明你对我也……”
  若在平时,听见她这般话语,承志定会尴尬无措、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应对。而此刻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她初见时的冰冷、在金药堂时的厌恶。
  先前他曾经疑惑,一个人的情感态度真的可以转变得这么快吗?
  现在想来,如果她对陈小姐那句话不是撒谎,那么所有种种,好像都能说得通了。
  心头涌上一些杂乱的思绪,承志倏地低下头,向她凑了过去。
  眼看着他的面孔越来越近,竟像是要亲吻自己一般。许长安心里一惊,不由地慌了几分。她待要向后退去,却发觉身后是石桌,竟是退无可退。她来不及细想,直接抬手,推向他的脸颊。
  “啪!”
  许长安的手自他的面颊上飞速离开,手指微微有些发烫。
  空气似乎变得凝固。
  周遭安静的可怕,只有不远处树上的蝉一声一声地叫着。
  承志的脸不受控制地偏向右边,白皙的面颊上登时浮现出清晰的红色指印。
  许长安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将手缩到了身后。她心思转得极快:“我……你……你突然靠近想干什么啊?”
  说这话时,她声调不高,带着些故作凶巴巴的娇态。
  承志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用手轻揩唇角,低低地笑了:“果然不喜欢。如果真喜欢,应该不会是这个反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委屈自己?”
  ——他方才并不是要冒犯她,而是电光石火之间,脑海里突然涌现出这么一个念头,想试一下她内心深处是否抗拒他的接近。
  语言可以造假,但身体的反应大约骗不了人。她应该挺讨厌他,否则不会在自己离她尚有一段距离时,就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近些日子,他内心一直处于挣扎之中。不能回应她的情谊,也不能辜负义父的期待。此时有了这个结论,他本该松一口气放下心来的,可又觉得心沉甸甸的,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一样,胸中也满是酸涩。
  原来都是……假的么?
  “抱歉,是我失礼了。”承志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在,但话里的涩然却遮掩不住。
  他转过身,大步往外走。
  被他一语说中心事,许长安面色一白,羞恼而又心虚。她是不喜欢,怎么了?若有别的法子,她又何至于这么委屈自己?
  但见他离开,她心里顿时生出丝丝慌张。如果让他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猜测?那她之前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若再补救,可就难了。
  许长安火气蹭的上来,直接上前,快步拦在他身前。她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拽,迫使他低下头来。
  迎着他惊讶的神情,许长安踮起脚尖,干脆利落,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承志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竟忘了反应。
  待他回过神时,嘴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早已无法忽略。
  他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身体一阵酥麻,几乎毫无力气。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能……
  若要推开她,他也不是做不到。可不知为什么,他竟像是被人施法定住了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这是许长安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用上了十成的力气,完全不知章法,只会努力地去压、碾,甚至是咬,像是个凶狠的小兽。直到口中尝到血腥气息,她才气喘吁吁结束这个亲吻。
  后退了一步,许长安抹了一下嘴唇上的血渍,冷笑一声:“谁说我不喜欢?谁说我委屈?我就是中意你,怎么了?”
  夕阳下,少女嘴唇殷红,眼中簇着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红着眼睛重重推了他一把,不再看他,转过身直接回房了。
  承志愣怔在原地。明明唇角破损,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种酥麻的感觉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许长安回到房间,立刻掩上门,坐在桌边,大口大口地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桌上有一块方方正正的铜镜。许长安不经意扫了一眼,只见镜中人两颊泛红,眼眸水润,双唇微微有些红肿。
  看见这样的自己,方才发生的事情立刻浮现在心头。许长安心里窝火,干脆将镜子“啪”的反扣在桌面上,用帕子狠狠擦拭嘴唇,直到唇上传来痛意,她才罢手。
  许长安隔窗看了看,只见承志仍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暗骂一声“晦气”,她索性将窗子一并关上了。
  承志怔怔地在青松园站了许久,还是听到有脚步声,意识到有丫鬟过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离去。
  晚间许长安躺在床上,认真整理了思绪。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若再像先前那样时不时地让人送瓜果夜宵,或是亲自送香囊荷包之类的,就显得很不合常理了。
  不如就此冷一冷他。
  于是接连两天,承志发现,许长安这个人好像从自己身边消失了一样,连晚间由小五送来的宵夜也没有了。
  他对自己说,这样也好。这本来就是你希望看到的,不是么?
  只是他夜里做梦,竟梦到了那天傍晚的场景。夕阳下的青松园里,自己反客为主,一把掐了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肆意亲吻。
  承志猛然意识到,这很危险。
  或许他该和义父再谈一谈。
 
 
第21章 坏事   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从金药堂回来,天已经快黑了。
  承志刚到门口,就看见了正要回府的义父。
  许敬业冲他招一招手,一脸慈爱地问:“承志,今日在金药堂学得怎么样啊?”
  “还好。”承志略一思忖,沉声说道,“义父,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这不是巧了吗?”许敬业抚掌而笑,“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说,你随我过来。”
  承志点一点头,随义父前行。
  两人到得厅堂后,许敬业坐下,脸上笑意不减:“我今天去见了个神算先生,选定你正式入嗣的日子,就在七月二十二,你意下如何?”
  入嗣的日子?
  承志一怔,目光游离了一瞬,眼前蓦的浮现出她含笑的模样。她的声音清润悦耳:“你不入嗣不就可以了吗?”
  他眼皮动了动,没有吭声。
  许敬业察觉到他的异样,眼睛不自觉微微眯了起来:“怎么?你认为这个日子不好?这可是财神爷的寿诞日,也是我跟你崔姑初见的日子……”
  提到崔姑,承志不由地想起她和义父对的大恩,以及自己当日的承诺。他微一凝神,唇线抿了抿,睫羽垂下:“没有说这个日子不好。”
  “是吧?我就说这天不错。陈州老家的人已在路上了,估计这个月中旬就能到。官府那边我也打点好了。到时候文书一签,请大家做个证见,再去衙门盖个戳,我许敬业就算是有后了,也对得住列祖列宗了……”
  许敬业越说越高兴,并不曾留意到承志的神色。
  承志双目微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所有的一切,义父都安排好了,只满心期待地等那一天的到来。他在此刻提出拒绝,只怕也迟了。
  罢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是该尽数收起来了。
  努力压下心中的种种思绪,承志轻声打断了义父的话:“义父,我想搬到金药堂去住。”
  “为什么?”许敬业惊讶,不解地问,“金药堂哪能跟家里比?怎么放着好端端的家不住,偏要去住那里?是下人伺候得不周到?”
  承志轻笑着摇一摇头:“不是,义父误会了。是我想着住在金药堂里,省得每日来回奔波,能省下时间用以学医制药。毕竟我现在会的东西太少了,难以承担重任。”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让自己真的做到远离她。
  许敬业略一思忖:“你要这么说,那也不是不可行。这样吧,你先在金药堂住两天试试,若是觉得住不惯,那就还回来。这都是小事儿。”
  历来父母极少反对子女上进,许敬业自然也不例外。他希望他这个嗣子聪明勤奋,这才显得他有眼光,也能为他多挣一些面子。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承志就搬去了金药堂,晚间没再回来。
  许长安得知此事,已是两天后了。
  她心里有气,双手负后,在房中踱来踱去,心中连说数遍“晦气”。
  本来是想冷一冷他,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躲进金药堂不出来了。
  难道她要借着去店里的名义再追上去?
  那样倒真落了下乘。
  真是可恶,他明明有心思,怎么就是不敢应对?
  “表哥,表哥,怎么办啊?”
  陈茵茵略带惶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许长安的思绪。
  “茵茵?出什么事了?”对于这个表妹,许长安一向是当做亲妹妹看的,当下也顾不上想别的,快速迎上前去。
  只见陈茵茵孤身一人站在门口,头上珠钗晃动,姣好的面容上写满忧色。
  许长安拉过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心下暗惊,面上却不显:“茵茵,进来说话。”
  陈茵茵乖乖进得房内,在桌边坐下,开门见山:“表哥,今天陈家来人了。”
  “嗯?你说。”许长安坐在她对面,给她倒了杯茶。
  “我祖母托人带信儿来,说要接我回去呢。”陈茵茵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往许长安面前一推,“信上说,她近来身上不好,想邀请你一起过去做客,顺便帮她看看。说有些病,更适合女大夫看一些。”
  许长安拿起信,匆匆浏览一遍,与表妹所说相差无几。她略一沉吟:“你上次回家,老夫人身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寻思着表妹可能是担心祖母身体。
  “挺好的,我祖母身子一向康健。”
  许长安笑笑,温声安抚:“那你就不必太担心了。若是严重的病,哪还顾得上看大夫是男是女?只要能救命就行。依我看,兴许是老夫人上了年纪,一点小毛病罢了,不碍事。”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陈茵茵顿足,重重叹一口气,忍不住红了眼眶。
  许长安将帕子递给表妹,声音温和而从容:“怎么了?慢慢说,我在这儿呢。”
  陈茵茵擦拭了一下眼眶:“表哥,我回去也倒罢了。那是我的家,那是我的命,本就是我该去的地方。只是你……我家那情况,怎么能让你跟我同去呢?”
  父母双亡,祖母老迈,继母与她并不融洽,还有两个异母弟弟。她自己都觉得那是一团糟,又怎好劳烦表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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