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程十七
时间:2021-06-11 10:05:57

  许长安笑笑:“你家情况不好,我不更应该陪着你去么?再说了,以前又不是没去过。你忘啦?你还是我亲自上门接过来的。”
  陈茵茵幼年丧母,没多久父亲续娶。未几,继母有孕,她因为八字与继母腹中胎儿相克,被要求搬离家中。许长安听说后带人把她接到了湘城许家。
  说起旧事,陈茵茵心内暖流涌动,口中却道:“这不一样,你现在是个姑娘啊。”
  以前也就罢了,表哥是原配娘家侄子,又是金药堂少东家,他们多多少少都要给点面子。现在得知表哥女扮男装十几年,还不知他们存了什么轻视的心思呢。
  她不想表哥尴尬难堪。
  许长安倒不以为意,只轻轻拍了拍表妹的手背:“这有什么?你们家老夫人开口邀请我,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姑娘么?长辈相邀,我岂有不从之理?”
  “可是……”陈茵茵欲言又止。
  许长安笑笑,眉目舒展,唇角轻扬:“茵茵,出一趟远门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
  相反,可能还是个不错的机会。
  轻啜一口茶水,许长安慢悠悠道:“湘城到你家,路途不近。我们都是女子,须得有人护送陪同,是不是?”
 
 
第22章 同行   怎,怎么是你?
  陈茵茵思索:“是小五吗?”
  许长安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小五也不是不行,不过若是有重要场合,小五的分量只怕就不太够了。”
  陈茵茵心下了然,这么说显然指的就不是小五了。
  “那,总不能让舅舅亲自去——啊,我知道了。”陈茵茵眼睛一亮,兴奋而好奇,“家里新来的那个是不是?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许长安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也没什么打算,就是不想让他一直待在金药堂。”
  他不是要躲着她么?她偏要让他避无可避。
  陈茵茵出于对表哥的信服,也不细问,只点一点头:“行,那我去求舅舅。”
  现如今她在舅舅面前说话,比表哥还管用一些。
  对于外甥女,许敬业一向颇为疼惜。他兄妹三人,长兄早逝,没留下子嗣。幼妹亡故,膝下只此一女。陈茵茵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跟女儿也差不多了。先时他还想过,将来让外甥女嫁给儿子,省得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嫁人后被欺负。可惜,儿子变女儿,这打算只得作罢了。
  听说陈家来接人,许敬业微微蹙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是陈家的姑娘。
  “舅舅,祖母之命,茵茵不敢违背。祖母信里的意思是让表,让长安表姐一同前往,还望舅舅答允。”陈茵茵在舅舅面前,素来温婉知礼。
  许敬业接过信细细瞧了一遍,沉吟道:“既是如此,那就让她陪你一趟。她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陈茵茵轻笑:“是好多了,舅舅,茵茵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诶,舅舅跟前,说什么当讲不当讲?你尽管说就是,舅舅难道还会不答应你?”
  陈茵茵略微垂下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陈家的光景,舅舅也知道。茵茵担心,此番和表……此番和长安表姐同去,会受委屈。能不能让承志表哥陪同前往啊,就,就当是壮壮胆子?”
  许敬业闻言皱了眉,陈家的情况,他知道一些。外甥女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只是再过半个多月,就该到承志正式入嗣的日子了,这个时候离开湘城,往返一趟,应该来得及吧?
  见他迟迟不语,陈茵茵心中忐忑,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舅舅……”
  “罢了,让他陪你们走一遭就是。”许敬业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入嗣许家,早晚是要见亲戚的,学一些人情往来也未尝不可。只要能在七月二十二之前赶回来就成。”
  他心里突然又生出一个念头,茵茵不能嫁长安,那嫁给承志似乎也不错?
  陈茵茵不知舅舅心中所想,她为自己目的达成而面露喜色:“多谢舅舅。”
  她施了一礼,告辞离去,也不回房休息,径直去了青松园,将自己与舅舅的大致对话讲给表哥听:“舅舅还挺好说话的,我这么一说,他就答应了……”
  不同于陈茵茵的眉飞色舞,许长安听后脸上并无笑意。她目光沉沉,声音极低:“七月二十二?你没听错?”
  她的反应让陈茵茵有些不安,细细回想了一下:“没听错,就是七月二十二。表哥,是有哪里不对吗?”
  许长安不想让她担心,勉强笑笑,以作回应,心里却在寻思:父亲为什么要强调这一天,是不是因为这一天有着特殊意义?
  短短数息间,她脑海里已掠过多种疑念。最后定格在一种她最不希望却也最有可能的猜测上。
  或许父亲打算在七月二十二这一天让承志正式入嗣。
  特意挑在财神寿诞,倒也符合父亲的一贯作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留给她的时间,可不多了。
  ——
  许敬业直接找到承志,简单说了此事:“承志,你就陪你表妹去一趟安城吧。”
  承志蹙眉:“可是义父,金药堂这边……”
  “学医制药固然重要,可这人情往来方面,也不能一窍不通。陈家是实在亲戚,陈家大爷还是官身,多走动没坏处。只要在二十二之前能赶回来就行。”许敬业拍了拍义子的肩头,“何况,义父已经答允了。你若不去,岂不是让义父变成了不义之人?”
  承志心中一凛,连忙称是:“义父说的是,是承志考虑不周了。”
  他转念一想,去安城一趟也行。往好处想,能躲得更彻底一些。
  这些天他住在金药堂,诚然不用每日与她见面,但周围一切多数和她有关。她看过的账本,她用过的药杵……她的身影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他脑海里,赶都赶不走。
  希望安城之行,能让他彻底息了不该有的心思。
  安城距离湘城,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乘坐马车,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也需要三五日光景。
  许家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坐人,另一辆马车里则用来堆放礼物。
  ——所谓的礼物是从金药堂取的珍贵药材。
  承志收拾妥当,见随行的小厮也已整装待发。他驱马到陈小姐所乘坐的马车外,出声询问:“人已经齐了,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他话音落地,安静了一瞬后,马车里响起少女清润的声音:“可以啊。”
  简单三个字让承志瞳孔骤然一缩,握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是她!不是那位陈小姐!
  这个声音在他梦里出现过许多次,他绝对不会听错!
  可是,他不是要护送陈小姐回安城吗?
  承志竭力保持镇定,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蓝色的车帘,心脏怦怦直跳,他试图让视线穿过布帛,辨认出马车里坐着的人到底是谁。
  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佯作自己没听清,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再次询问:“可以出发了吗?”
  他说的极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毫无异样。
  马车里的人干脆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明媚清丽的脸庞。
  正是许长安。
  深蓝色布帘的映衬下,少女的面颊格外白皙。她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些不耐,长眉一挑,下巴微抬:“我说可以啊。”
  承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瞬间精彩纷呈:“怎,怎么是你?”
  义父并未告诉他,她也去安城啊。
  许长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是我?我跟表妹一起啊。不是要出发了吗?走啊。”
 
 
第23章 救人   有没有觉得那小子有点眼熟
  承志感觉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一颗心晃晃悠悠悬在半空中。他绷直了嘴角,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他调转马头,眼眸垂下,说得一句:“出发!”
  “走喽!”车夫呼哨一声,轻甩马鞭,“驾!”
  马车如同离弦的箭,飞速向前驶去。
  承志面无表情,驱马随行。
  ——说来也奇怪,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骑马,但就像是以前骑过无数次一样,格外娴熟。
  他之前肯定是学过的。
  此时正是七月上旬,暑气未退。
  清晨还好,出城以后,太阳越升越高。承志等人骑在马上,不多时额头、鼻尖就渗出密密的汗珠。马车里的人稍好一些,不被太阳照射,但车厢里闷热,也不太好受。
  许长安干脆掀开了车帘,任凉风吹入,这才觉得畅快一些。
  “小李,我这里有些解暑的酸梅汤,你分给大家喝了吧。”
  许长安对待下属,在细节处素来上心。
  小李年岁不大,当即兴冲冲赶至马车前,伸手接过,分给众人。
  大热天里,能有解暑的酸梅汤,算得上一桩美事,众人喜不自胜,纷纷道谢。
  许长安只是轻笑:“小事而已,说什么谢不谢的。”
  承志骑马在前面,她刚一开口,他就注意到了。虽然不曾特意看过去,但他不受控制地凝神细听。
  接下小李递过来的水袋,承志伸手打开,饮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颇为不错。他佯作不经意地,看向掀开的车帘。
  正巧许长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甫一相撞,承志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一阵心虚,匆忙移开了目光。
  许长安哂笑一声,放下了车帘。
  明明此刻周遭乱哄哄的,很热闹。可承志还是灵敏地捕捉到了这一声轻笑。他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急急忙忙重新看过去,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解释什么。但他只看到了深蓝色的车帘。
  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给刺了一下,隐隐约约的疼。
  众人喝了酸梅汤,还在说笑。
  承志放下水袋,提高声音:“好了,休息够了,继续赶路!”
  说笑声渐渐停止,一行人继续赶路。
  许长安拿了一柄折扇,大力地扇风,犹显不够凉快。
  陈茵茵小声问:“表哥不高兴吗?”
  “没有,就是热。”许长安想了想,干脆再次掀开车帘。
  陈茵茵嘻嘻而笑:“热吗?来来来,那我也给你扇扇风。”
  以往每次回陈家,她都心情低落、惴惴不安。此次有表哥陪同,感觉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表哥,不对,我得学着叫你表姐。不然等到了家里,他们要笑话的……”
  许长安恢复女子身份已有两个多月,对待称呼看的也不是很重。她只笑笑:“随你,只要你自己不叫错。”
  陈茵茵不依,轻轻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人家不是叫习惯了嘛。”
  姐妹俩笑作一团,车厢里时不时地传出少女的轻笑声。
  承志双唇抿成一道直线,下巴绷得紧紧的。他默默背诵着药典里的内容,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只是他心里难免酸涩。他们一路同行,他自己心绪起伏,多次难以自控,而她仿佛根本没受到一丁点影响一样。
  许家这一行人只捡大路走,行得几个时辰,遇上茶摊,会打尖休息,到了傍晚,则投宿客栈。
  ——总共也就这三五日的路程,没必要太赶时间。
  这家客栈不大,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二楼是客房,一楼则是用餐的地方。
  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一楼厅堂角落里坐了几桌客人,正低头用饭。
  承志走到柜台前:“劳驾,我们要四间上房,一些酒菜,送到房里……”
  他的话语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东边角落里的一张方桌旁,一个年轻妇人尖叫出声:“快,有没有大夫?快帮我请大夫啊!”
  许长安原本正百无聊赖站着等入住,见此情形,快步过来,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就是学医的。”
  妇人满脸泪痕,神情慌张,显然六神无主,她指着一旁的小孩:“孩子,孩子他刚才玩着吃胡豆,就,就……”
  许长安见这小孩儿脸色发紫,呼吸紧促,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响。她又扫了一眼桌子,只见除了碟子里的胡豆之外,桌面上,甚至桌角都有散落的胡豆。她心知多半是抛起来用嘴巴接着吃时卡住了喉咙。
  她在金药堂学制药时,见过几次这样的病例。当下也不多话,直接上手将小孩儿给提了起来。
  小孩儿身体刚一离地,旁边数人已呵斥出声:“你这女子干什么?快把孩子放下来!”
  更有甚者怒目而视,伸手欲去抢夺。
  承志在许长安上前询问时,就跟了过去。此刻见有人无礼,立刻伸手将护在其身侧:“她是大夫。”
  他没有记忆,素来温和从容,鲜少动怒。此时神色冰冷,声音低沉,莫名给人一种高贵凛然的威慑感。
  众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不敢肆意造次。
  许长安并不理会旁人的反应,她神情专注而严肃,将小孩儿放置自己身前,她双手放在小孩儿胸腹之间,一手握拳,另一只手包裹住拳头,双臂用力收紧,快速按压。
  这种事情耽搁不得,拖得时间久了,小孩儿可能窒息而亡。
  昏黄的暮色里,她眸子漆黑水润,白皙的脸颊似乎会发光一样,额头上还有着晶莹的汗珠。
  承志看着看着,眼神不自觉变得幽深。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行医救人。原来她施救时,是这个模样。
  一旁的陈茵茵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默默祈祷。这一桌的人看起来凶巴巴的。表哥能救好倒也罢了,如果救不好,只怕他们这一行人也要有麻烦呢。
  不过她还是相信表哥的。
  反复按压十来下后,小孩儿“啊”的一声,吐出一粒胡豆哇哇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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