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就放到了值班房的冰箱里,打算等晚饭时再吃,出来之后,看看手机,这时才看到接外面电话之前,宋青枝其实是给他发过信息的。
青枝:“叫了跑腿的给你送五色饭和鸡蛋,记得查收。”
他给她回信息过去,问她:“怎么还有一壶红糖姜水,特地给我的?”
青枝:“不算是,莹莹今天不舒服,我给她煮的时候煮多了,想到你也感冒了,就顺便给你送去。”
谌嘉树:“……”哦,原来我是顺带的。
他这么想,就这么回复了宋青枝,宋青枝看着这句话末尾那个圆溜溜的小句号,觉得这话有点酸溜溜的,一股子青葡萄还没熟的酸味。
想问问他凭什么身份让她特地给他煮姜汤,但都打完字了,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了,换了个笑呵呵的表情包。
信息发送出去之后,她的目光落在左边手腕缠绕着肌肤的手链上,不同颜色的珍珠和宝石光泽莹润,她想起那天晚上站在灯光下微微抬着头仰望她的青年。
青年脸孔隽逸温和,眸光闪动着紧张和期待,犹如当空皓月,清辉柔和。
她能感觉到他是个温柔又真诚的人,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没有排斥他的靠近,等到忽然间发现他有那样的心思时,也反感不起来。
至于他什么时候会说……宋青枝觉得自己并不着急,等着吧,年轻貌美的宋小姐她有的是时间。
谌嘉树对她的想法毫不知情,抱着保温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敲病历,一边跟小何他们聊天:“小何跟小师弟下个科去哪里?”
“我去心内,师弟去皮肤科。”小何应道。
听到他说皮肤科,杜铭接了句:“哎,你们知道吗,咱们医院皮肤科的李学出事了。”
大家平时出了工作,也很愿意说说八卦,至于八卦的内容,出了网上热门事件,大部分还是院内的人际关系,哪个科的谁跟谁谈恋爱,谁找了个富二代,谁出轨离婚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播得最快。
听到杜铭提起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便都好奇起来,“李学?他怎么啦,不是说他老婆怀二胎了么,看他朋友圈天天晒照片,挺恩爱啊?”
杜铭摇摇头,“跟他老婆没什么关系,就是吧……对了,你们知道他在微博上是个一百多万粉丝的大V么?”
“知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医院大V多了,咋,他嘴臭跟人家撕逼啦?”
“比这个有毒多了,有网友爆料他性/骚/扰,有图有真相那种,赖都赖不掉。”
杜铭刚说完,顿时一阵哗然,大家都有些惊讶,“不是吧,他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啊?”
“嘁,坏人又不会在额头上刻字,有很多杀人犯还看起来很憨厚呢。”
“也是,你们知不知道,之前我们有学生大三的时候去下边某个市医院见习,被带教的副主任医师性/骚/扰,开始还不敢跟学校说,过了一个星期实在受不了才说的,学校去调查情况,那边也说这个副主任是个好人呢,还不是照样……”
“呸!人渣!后来呢?”
“后来就把那一群学生都带回来重新安排见习医院呗,反正见习点又不会因为他一个人就被撤消。”
接着有人问杜铭:“李学这件事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杜铭道:“我发个链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大半夜的给女粉丝发私信,问人家有没有性生活,我丢,真是变态!”
边说边动动手指,没一会儿,科室群里就多了个链接,点过去一看,打的tag是#皮肤科医生李学性骚扰#,大家吃瓜似的看完来龙去脉,纷纷表示想知道院办知不知道这件事。
紧接着有人想起不久之前跳楼的那个规培生,“你们说咱们医院是不是流年不利,这才多久,第二起这种丑闻了。”
是不是真的流年不利,谁也说不清楚,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会造成什么影响,一个处理不好,以后说不定人家提起一附院,先想到的不是他们这儿什么科权威,而是他们的医生会性/骚/扰。
“一粒老鼠屎搞脏一锅汤。”有人吐槽道。
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谌嘉树也在刷微博,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等来了医院的官方回应:李学停职,院方将组织工作人员调查此事,调查结果届时将对外公布。
好歹算有了个还说得过去的回应。
等大家议论完这件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接下来就是好几天的假期,大家难免归心似箭,不到七点,办公室就差不多空了。
剩下值班的谌嘉树和杜铭他们,“订外卖吧,想吃什么?”
“吃点好的呗,咱么马上就要分别了,最后的晚餐啊!”
谌嘉树听到这句,说了句:“米饭不要点太多,我那儿还有五色饭,小何你去冰箱看看够几个人吃的。”
小何应声去了,杜铭好奇道:“五色饭?树哥你中午点的?”
谌嘉树摇摇头,“不是我点的,中午朋友让人送过来的。”
“哇哦,这是什么神仙朋友啊,怎么我没这种朋友!”杜铭惊呼一声,啧啧称奇,又坏笑着问道,“是不是你女朋友啊,树哥?”
谌嘉树笑着乜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道:“我听说你跟ICU一个新来的小护士玩得挺好?是你女朋友?”
杜铭被问得一噎,他本来想看谌嘉树的好戏,结果没想到被反将一军,顿时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哎呀,这、这个嘛……”
没等他想到说辞应付谌嘉树,就见小何回来了,告诉他那份五色饭看样子够两三个人吃的,“好香啊,要拿去微波炉加热一下吗?”
谌嘉树应了声好,面上神情很淡定,似乎对五色饭的味道已经习以为常,但实际上他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会是什么味道呢,这么多豆子,有没有可能是像八宝粥那样是甜的?不过很少听说甜的饭,难道是用糯米蒸的?
他的疑问在稍后的晚饭时间得到解答。
蒸五色饭的其实就是平时吃的米,吃起来就像一碗杂粮饭,不过因为加了豆子,吃起来口感丰富很多,除了豆子的香味之外没什么特殊之处,还不如茶叶蛋好吃。
看来应节食品更重要的是应节,而不是好吃不好吃。
倒是吃饭的时候他给宋青枝发信息,问她晚上吃什么的时候,宋青枝回复过来的那张图片上,颜色漂亮清爽的炒饭看起来更好吃。
“放了什么去炒的?胡萝卜,鸡蛋,还有什么?”
“香菇、松子和荷兰豆。”
“看起来很好吃。”
“当然,很香的,下次请你吃。”
看到这句,谌嘉树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里很满足,总是这样,只要他表示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好吃,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许诺会请他,而且是一定会在某天吃到。
在吃东西这件事上,宋青枝简直就是他的“万事皆可以小姐”。
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开始期待后天的海边之行,不知道会怎样。
“树哥,我推荐的这汤的确挺好喝的吧?”杜铭这时看见他脸上满意的笑,忍不住有点得瑟地问了句。
谌嘉树被他的声音喊得回过神来,点点头,“是不错。”
第四十四章 我喂你喝不就好了。
约好了假期要去海边,宋青枝提前列好清单,分别发给谌嘉树和邓滨,嘱咐他们采买好清单上的东西。
谌嘉树拿到清单后仔细看了一下,都是些食材之类的,什么鸡中翅、琵琶腿、大虾、茄子、青椒之类的,全都是烧烤中常见的。
于是下夜班之后,他没有立刻回家休息,而是开车去了市场,按照清单上写的,买了一堆东西回去。
“都在这儿了,你看看齐不齐?”他将东西在宋青枝面前放下,低头问了句。
宋青枝也是刚从南山村回来,外头太阳晒,她又没带伞,走得急,整张脸都晒得通红,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她进门先是去喝水,一大杯凉白开喝完之后,才蹲下来扒拉谌嘉树拎过来的这些袋子,清点了一下,确定都齐了,就把其中一些拿出来。
“这些咱们今晚吃,剩下的放冰箱,明早起来处理了,下午就带过去。”
“我来帮你。”谌嘉树闻言忙应道。
宋青枝点点头,笑眯眯的,问他:“你吃午饭没有?”
谌嘉树刚想点头说自己在外头吃了云吞面,她就抢先一步问道:“要不要吃昨晚那个炒饭?”
听她这么一问,谌嘉树立刻就改主意了,点点头,“好啊。”
“我去叫我哥炒!”宋青枝闻言兴高采烈地跑了,一边走一边叫杨继慈,“哥,我要吃松子炒饭,谌医生也说要吃!”
谌嘉树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怔,怎么,炒饭不是她做吗?
他一面好奇,一面抬腿跟了上去,然后就看见杨继慈站在厨房门口,用手扒着门框不肯进去,一个劲地向后仰头。
“都蒸了米饭了,你想吃炒饭自己炒不行吗?!”
“你炒的比较好吃,我没有你的手艺啊!”
要不然她至于求他么!果然还是不管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谌嘉树这时听明白了,忍不住觉得好笑,原来还有她不会做的菜,他一直以为她什么都会来着。
不过想想也是,天下美食这么多,她只得一双手一个脑子,才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什么都会,就像他,除了消化科的病能看之外,其他的也不咋地。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嘛。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想开口打圆场,“其实我也可以不……”
“不!你要吃!”宋青枝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忙打断他还没说完的话,又瞪了他一眼。
谌嘉树:“……”好的,你说了算。
杨继慈被她晃得难受,连忙点头,“……那换一个炒饭怎么样,扬州炒饭?又要削胡萝卜什么的太麻烦了。”
宋青枝好不容易磨得他愿意做炒饭,也不敢挑三拣四,一口应承道:“行,什么炒饭都行,扬不扬州无所谓,我主要想吃炒饭!”
杨继慈听了她的话,直翻白眼,觉得她真烦。
谌嘉树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俩的互动,笑着跟一旁同样看热闹的老太太说了句:“青枝跟杨大哥感情真好。”
杨老太太笑了声,摇摇头,“其实继慈刚来的时候,跟青枝可不对付了,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继慈十六岁,青枝才十三岁,青春期的小孩别扭起来真是要命,吵得不可开交的。”
她一面说,一面笑着叹口气,谌嘉树忍不住觉得惊讶,“……是么?”
“是啊,总是吵架,屋顶都要被掀翻了。”老太太点点头,一点都没有说假话的意思。
谌嘉树更好奇了,“那他们后来是怎么和好的?”
老太太想了想,道:“记不起来了,反正后来就不吵了,可能是因为长大了,懂事了吧。”
这样也说得过去,谌嘉树点点头,有的人就是青春叛逆期来得突然,又去得突然的,可能前一天还在家里跟大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第二天就一副顿悟的模样了。
后来吃午饭的时候,只有他和宋青枝两个在屋檐下坐着吃,他忍不住拿老太太说的事来问她:“你以前小的时候和你哥总是吵架?”
宋青枝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神情坦荡,“是啊,小孩嘛,怕有个人来分走我的奶奶啊。”
猜都能猜到是这样的原因,谌嘉树忍不住笑笑,又好奇,“后来怎么玩到一起的,因为长大了,叛逆期过去了?”
宋青枝闻言又是一愣,然后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我觉得我很乖,我没有叛逆期。”
那些叛逆的小孩逃课啦早恋啦不好好学习啦之类的事,她一样都没做过好吗!
这下轮到谌嘉树愣愣的了,“……那你、是怎么想通的?”
“没什么,他为我打过架。”宋青枝低着头,用勺子戳着碗里的一块红烧肉,声音有点低了下来。
好像看起来心情突然就不好了,谌嘉树一愣,有点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是该问下去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立刻开始安慰她。
宋青枝好像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又好像是回忆起往事不吐不快,继续道:“以前老有小孩会笑话我没有爸妈,有个男生特别过分,我都不理他,他还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我,宋青枝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妈妈啊,那个来接你的老婆婆到底是你奶奶还是你妈啊,我都气哭了,他还说……”
“我哥知道了,就跑去找他打了一架,放话说以后再看见他靠近我就揍他,小孩都很怕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的,他这么凶,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其实如果不带上奶奶,我不会哭的,后来……前年吧,我去京市参加活动,偶然见到他,他跟我道歉,说以前做错了,其实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没想到用错了方法……”
谌嘉树听得目瞪口呆,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年少的时候,真的有不少男生用这种欺负人的方法来表示自己对某个女孩子的特殊。
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过这些男孩们,欺负一个人并不会让这个女孩子喜欢上你,只会让你成为她回忆中最丑的败笔。
他皱了皱眉,“我记得你好像在采访里说过,你爸爸是在抗洪抢险时去世的消防兵?”
宋青枝点点头,“爸爸是,追认了烈士,妈妈不是,她是害怕爸爸没了以后要吃苦,才自杀的。”
老太太一直跟她说她妈妈是殉情,是舍不得爸爸,但她却笃定地认为,妈妈是因为怕吃苦,因为她死之前,说过一句“我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
见她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看起来不是很愿意提起她妈妈,谌嘉树立刻就换了个话题,问她看没看到这两天网上疯传的皮肤科医生性骚扰女粉丝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