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芷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神色平静地说：“说吧，你跟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新荣连连点头：“对对！闺女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时栗则是十分好奇，几乎凑到了女鬼的跟前看她：“你刘海有点长了啊，要不然撩到后面去？这么交流比较方便。”
“……”到底谁才是该害怕的那个哦！
费兴思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瞬间甚至感觉这不是在捉鬼，而是《钱塘老娘舅》的现场。
女鬼有点怕郝芷，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将自己的头发掀开，别到了耳朵后面。
还别说，这女鬼长得眉清目秀，要不是因为被海水泡了太久，整只鬼肿了起来，应该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
王俊杰脸色复杂，喊出了女鬼的名字：“戴阳阳。”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女鬼身上散发的黑色怨气顿了一下，消散了不少，就连身上的水肿都消了一点下去，下巴也变得尖了一点。
女鬼盯着王俊杰看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你也是……那艘游艇上的人？”
说话的声音沙哑且生涩，一听就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王俊杰莫名感觉眼眶发涩，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女鬼对王俊杰并没有表现出多深刻的仇恨。她只是扭头看了眼被丢到地上的高岚心，浑身怨气沸腾起来，怨毒地开口：“我当初就不该跳下船，去救她们！”
戴阳阳的水性很好，尽管当天台风席卷，海面上的情况十分不利，她还是迅速找到了游艇的位置，潜入船舱找到了甄静和高岚心。
游艇破损的时候，她们两个因为有些晕船，正在房间里休息，还戴上了耳塞听不到外边的动静，等到她们感觉不对劲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门已经被巨大的水压死死压住，两个弱女子根本没有力气将房门打开，就这么被困在了房间里。
瞧见有人回来救她们，甄静和高岚心感动得痛哭流涕，连忙拍打房门上的玻璃，大喊：“救救我们！”
当时整艘游艇只有一小部分还在海面上，船舱里水压大得离谱，戴阳阳尝试了几次，没能打开房门，便找来一根棍子，用力砸向房门上的玻璃。
一下、两下……
在水下用不上力气，戴阳阳一个女孩子，力气也有限，尝试了好几次，才将玻璃砸开一个裂缝，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感觉自己肺里的氧气有些不够用了。
水性再好，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她想要浮到水面上换口气再继续，然而房间里的两个人却看到了希望，根本不愿意她在这个时候离开。
船体还在飞快地下沉，她这个时候离开了，她们怎么办？
郝芷和高岚心疯狂拍门：“快救我们出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救人就是争分夺秒的事情，戴阳阳看到两人绝望的样子，心中不忍，想着玻璃已经砸开了一道裂缝，很快就能把人救出来了，犹豫了一下便留了下来。
谁知道这个决定，却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
第36章 年纪大了，手抖。
戴阳阳憋着一口气, 硬是撑到了最后。
玻璃上的裂纹在她的努力下逐渐扩大，终于支撑不住房间内外过于悬殊的压强差，“砰”的碎裂, 成吨的海水瞬间涌入，巨大的冲击力将房门重重砸进房间，狠狠地拍在了房间对面的墙壁上！
海水和空气对接的刹那，戴阳阳只觉得一股巨力打在身上，震得她整个人都懵了下, 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口中的最后一点空气也被不自觉的吐出, 整个人仿佛一块破布，被水流裹挟着带进房间。
好在呛了几口水之后, 她飞速反应过来，赶在撞到墙壁之前稳住身形，重新向上方游去。
可是她肺里已经完全没有空气了, 海水从呼吸道灌入,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把海水都咳出来。
然而戴阳阳却硬生生忍住了咳嗽的欲望。
游艇还在下沉, 四周完全被冰冷的海水包围了，连阳光都变得微弱起来，戴阳阳心里十分清楚, 现在张嘴，只会有更多的海水灌入身体, 如果海水进入肺里，上渔船后又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她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她不能死！
父亲和母亲马上就有共同的休假了, 他们说好了要全家一起出去玩的！
想到自己的父母，戴阳阳瞬间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一个猛蹿，朝上冲出去两米。但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太差了，过长时间的缺氧让她肺里像是有火焰在烧一般疼痛，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整个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口鼻中都开始渗出鲜血。
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继续游动，还是多亏她从小跟父亲出海，锻炼出来的本能。
但也已经到了极限。
其实到这个时候戴阳阳心里还是不怎么慌张的，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只剩下她自己一个，还有甄静和高岚心在。
她下来的时候已经把救生圈和救生衣都留在了海面上，只要她们在向上游的时候拉她一把，一起尽快浮到水面上，找到这两样东西，她们就能在海面情况彻底恶化之前回到渔船，逃回岸上！
但事情真的能如她所愿吗？
台风天的阳光本就微弱，能穿透海面达到游艇里的更是少之又少，戴阳阳视野模糊，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便在自己上方瞧见了两个人影。
是甄静和高岚心。
甄静和高岚心早在戴阳阳的提醒下躲到了一边，憋住呼吸等待机会，水流的冲力过去后，便在回流的海水助力下，迅速从房门口游了出去。
戴阳阳抬头望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影正回头看她，她连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双手，试图让她们发现自己的处境，抓住自己的手带她上去。
可那两个人影只是短暂停留了一下，其中一个便决绝的回头，朝上方出口游了过去。
另一个人影有样学样，也跟着离开。
戴阳阳的手脚已经被海水泡得冰冷，再没有了任何力气逃出这艘游艇。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越缩越小的两个人影，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沉去，只觉得心脏剧痛，仿佛比海水还要冰冷。
“为……什么……”
最后问出这句话，腥咸的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她张开的口鼻，剧痛侵袭之下，戴阳阳失去最后一丝意识。
戴阳阳死的时候执念缠身，又是意外身亡，死后也没有鬼差来接，日复一日徘徊在让她丧命的那艘游艇上，久而久之竟然发现自己能够操控游艇。
但这个发现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变化，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死前去过的地方，而她由于是死在海里的，灵魂被束缚在游艇上，最多也只能到达海岸边，无法上岸，不但无法去找甄静和高岚心报仇，头七的时候甚至都没法回家看父母最后一眼。
一开始她还能期待父亲出海，她能在夜里远远的看看父亲所在的船只，可是很快父亲就辞去了这份工作，戴阳阳失去了与家人间的最后一缕联系。
今天她能出现在这，还是因为郝芷的符咒对她的指引，让她死后第一次踏上了真正意义上的陆地。
而在这之前，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她在自己死前经过的地方不断徘徊，恨意日渐增长，折磨得自己五内俱焚。
原本以为做出那样的亏心事之后，甄静和高岚心不会再有胆子来海上，自己也没有了报复她们的机会。谁知道天赐良机，她们居然又进行了一次海上派对！
甄静和高岚心在码头就争吵起来，戴阳阳实在没忍住心中的怒火，在她们争吵的过程中，偷偷让游艇显现，引诱她们上了游艇。
之后的事情就跟王俊杰打听到的差不多了，根本用不着戴阳阳亲自动手，她只是煽动了一下两个人情绪，这两个塑料姐妹花就不负众望的打了起来。
当年互相当帮凶，替对方隐瞒实情的好姐妹，居然幽灵船上互相扯头发、对骂、挠脸踹肚子，打得不可开交，连周围的环境变化都没有发现。
简直不能再嘲讽。
戴阳阳身上的鬼气翻滚，越说越恨，脸色也狰狞起来：“这两个畜生！我要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原本的打算是将游艇放到当年出事的海域，把甄静和高岚心锁在房间里，重演沉船的景象。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有另外一个戴阳阳，傻乎乎的冲回去解救她们，却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要让她们也尝尝身陷海底，被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一点点窒息致死，却没有人肯施以援手的绝望！
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人渣的运气这么好，就在她准备将她们沉海的时候，一艘渔船路过，把她们救了下来。
“……”听戴阳阳说完全部真相，病房里陷入了死寂。
众人都不敢相信，当年的事实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尤其是王俊杰，他跟甄静和高岚心相处的时间最久，当初她们两个人闭门不出的时候，他还代表其他游艇上的幸存者，特意去探望过她们。
当时他就很奇怪，甄静和高岚心看起来并没有受伤，精神状态与其说是被海难的经历吓到，不如说是在害怕着什么存在。最古怪的还是那么大的一件事情，后期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去，如果不是深刻在记忆中的恐惧，和偶尔会跟朋友们谈论到那天的事情，他甚至会以为那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他自己的一场噩梦。
不过他那时候年纪还小，探望的时间有限，很快就被甄静和高岚心的家长请走，即使感到奇怪，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现在得知了真相，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一直以为人品不错，只是有点骄纵的朋友，居然是这种恩将仇报、见死不救的畜生？
说她们是畜生，王俊杰都觉得是侮辱了畜生这个词。
戴阳阳就算变成了鬼，也比她们有人性得多，至少在渔船施救的时候，她没有因为仇恨，迁怒渔船上的人。
这样的人脑子里除了自私自利，还有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甄静和高岚心针对郝芷，说郝芷的那些坏话，难道真的只是出于误会？
这事无法细想，王俊杰只是稍微发散了一下，就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
王新荣和费兴思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那么大点的孩子，居然就已经有那么恶毒的心思了呢？
费兴思看着戴阳阳，心疼和愧疚甚至盖过了一开始的恐惧，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的女儿遇到这种事情，他恐怕会发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拉上甄家和高家的这两个人渣陪葬。
然而事实上，戴阳阳的父母只是两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罢了，就算他们有心，也很难真正报复到富人家庭出身的甄静和高岚心。
更遑论甄家和高家还掩盖了事实真相。
时栗应该是除了郝芷之外，所有人里最理性的一个，惋惜归惋惜，第一反应却是问戴阳阳：“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这么飘来飘去的不是个办法，有我师父在，肯定也不能放你去害了她们两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郝芷看了他一眼，时栗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脑袋上冒出了好几个问号。
他说的难道不对吗？
郝芷没说话，转开了视线。
时栗摸不着头脑，只好接着说道：“我师父不止捉鬼厉害，超度也很厉害的！之前有好多鬼就是我跟师父费劲巴拉除去怨气之后送去投胎了。不过我师父见钱眼开，你有钱给自己超度吗？”
话说到最后一句说不下去了，因为郝芷的眼神骤然锋利了起来。
“我见钱眼开？”
时栗：“……”
糟糕，他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在这时费兴思站了出来，小心翼翼道：“那个，超度的钱我来出吧。当年要不是我没把这群孩子的胡闹放在心上，提供了出海的码头，这孩子也不会出事……”
就当是迟来的赔礼。
连王俊杰都知道的事情，他一个成年人却到现在才想起来，实在是羞愧难当。
费兴思是真心想要为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赎罪，还想再跟戴阳阳说两句，郝芷却仿佛已经等他这句话等了好久似的，忽然起身丢出一张符咒，扯吧扯吧拉成一条绳索，把还沉浸在恨意中的戴阳阳捆了起来，缩小成了一个纸团。
在场众人都是懵的。
王俊杰忍不住皱眉：“郝芷，你……”
众人心想时栗说的话还真是完全正确，郝芷这模样完全就是见钱眼开，一个字没错。
郝芷倒是不太在意他们怎么看自己，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一边已经起身往病房门口走了，说：“困了，回去睡觉。徒弟，跟我走！”
“啊？这……好吧好吧。”
时栗忍不住捂脸，觉得实在是没法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只好赶紧起身跟上。
太丢人了吧！
别人师父都是带着徒弟出去长脸的，他师父怎么这样啊！
心中忍不住有几分抱怨，谁知道一出门，就见郝芷把手中的黄符摊开，往窗外一抖落。
一团黑影被丢出了窗外。
看那模样，赫然是刚刚被抓住的戴阳阳。
戴阳阳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勉强稳住身体，一脸疑问地看着窗内的郝芷。
郝芷却看也不看她，把用过的黄符丢进垃圾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按下电梯的向下键。
时栗赶紧追上前问：“师父，你怎么把她放了？符也不要了？”
“啊？有吗？”郝芷好像刚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脸不在乎地说：“年纪大了，手抖。不小心掉了。”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去把黄符捡回来的意思，电梯一到就走了进去。
“走啊，愣着干嘛？”
“……”
时栗回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窗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事还没结束。
第37章 为什么不救我？
高岚心清醒过来的时候, 王俊杰等人已经离开了。
病房里空无一人，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如果不是被郝芷打过的脸颊依旧生疼, 高岚心几乎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