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不用找了。”她将一百块钱递过去,“老奶奶,这些栀子花我都要了。马上要下大暴雨了,您快回家吧。”
老奶奶受宠若惊,却摆手道:“不行啊小姑娘,你要这么多花干什么,买多了浪费,我不能坑你的钱。”
虞晚笑了笑:“我喜欢栀子花,明天我还可以去学校送给同学。”
在她的坚持下,老奶奶把所有的栀子花一个袋子仔细装好,递给她之后,又从塑料桶里拿出一把伞。
伞有些旧,上面印着广告,应该是买什么送的。
老奶奶把伞朝虞晚递去:“给,你拿着。我带了两把,老头子今天腿脚不利索,没和我一起来,我这儿就多了一把。”
虞晚看得出老人家生活的拮据,就算只是一把有些旧的伞,恐怕对这位老奶奶也很重要。
她想拒绝,老奶奶直接把伞往她手里塞。
“你拿着吧,我这些花统共也就六七十块,你给了我一百,我知道小姑娘你是想帮我。这雨大,你别淋感冒了。”
虞晚便收下了伞,笑着道:“谢谢。”
老奶奶也笑了:“小姑娘你心好,以后有大福气呢。”
叫的车这时也来了,她撑起伞,抱着一袋子的栀子花进了雨幕。
坐上车,虞晚系上安全带,车窗紧紧关着,狭小的空间里,栀子花馥郁的香气更显浓烈。
她鼻尖轻轻嗅着这香,心情有点好转。
既然江澈喜欢的是林知寒,那从今天开始,她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是有骄傲的,才不要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下雨天路上堵,红绿灯一个接一个,车开一会儿停一会儿。
虞晚从坐上车起,就听到司机在讲电话,好像在说什么借钱还钱的事。
“李哥,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你就算把我打死,我也还出来啊。我这段时间早晚都在出车,你再宽限我几个月,保证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车窗外的雨还在下,劈里啪啦砸下来,司机只顾着讲电话,两次没留意到红绿灯,刹车踩得急匆忙忙的。
虞晚忍不住出声:“下雨天路滑,叔叔你开车专心点啊。”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放心好了,我开了十几年的车,车技是稳得很。”
然后又接着讲电话。
虞晚还准备说什么,就看到前方路口转弯处,一辆栽满了货物的大货车驶过来。
司机忙着和电话那头的人讨价划价,没有及时发现,等看到时,再去转方向盘已经晚了。
巨大的撞击和惯性作用下,虞晚整个身子往左边栽去,怀里的那一袋子栀子花散落一地。
她的额头撞上玻璃窗,鲜血涌了出来,渐渐没了知觉,陷入昏迷。
*
童佳霓回家之后,左想右想还是不太放心,她给虞晚打去一个电话,想问她到家了没。
结果那边一直是无人接通的状态。
童佳霓没办法,情急之下各种打听,终于搞到了陆识的联系方式。
虞家和江家两栋别墅挨着,就几步路的事,她想拜托陆识去看看,虞晚现在回来了没有。
等了十几秒钟,电话接通了。
“喂,谁?”
童佳霓对陆识本就有点怵,听到少年冷漠的声线,更加紧张了:“你、你好,我是童佳霓,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去隔壁看一下,晚晚回来了没有。”
那边:“行。”
三秒之后,电话挂断,童佳霓握着手机,还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轻易同意了吗?!!
她原本还以为要说费好多口舌呢!看来晚晚说得没错,这人看着有点凶,但其实吧,还挺好相处的。
陆识之前在打游戏,挂了电话,没管游戏还在继续,直接退出了,拿着手机和钥匙出门。
哪怕借着这样的小事,他也想见她,和她说说话。
他撑着把黑伞,走到虞家的别墅,按了两下门铃。
家里帮佣的赵阿姨很快过来开门。
陆识问:“虞晚回来了吗?”
赵阿姨摇头:“没有啊,早上晚晚和小澈出去参加钢琴比赛,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陆识皱了皱眉。
他又给刚才那个号码回拨了过去:“虞晚还没回来。”
童佳霓一听“啊”了声,后悔万分:“完了,晚晚不会真的想不开做傻事吧,我就应该陪着她一起回去的。”
陆识眉拧得更紧:“到底怎么事?江澈不是应该陪着她参加钢琴比赛的吗?”
“是,今天江澈本来是要陪着晚晚去比赛的,后来林知寒脚烫伤了,江澈就抛下晚晚走了。再然后我过去……”
童佳霓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说到后面急得已经哭出了声:“我们学校前面好像有是个江,呜呜呜晚晚不会傻到去跳江了吧。”
陆识听得用力攥住手机,指尖泛出青白色。
他相信虞晚不会做这种傻事。她那么善良,绝对不会愿意父母亲人因为她而伤心难过。
可他心里仍然愤怒,怒意止不住往上冒。
陆识叫了辆车,声音里透出彻骨冷意:“去明德,开快点。”
雨还在下,车一路疾驰,溅起一路的水花。
陆识拧着眉,看向窗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初见的那天。
一身白裙子的少女,将小小的一把太阳伞撑到了他的头顶,杏眼明澈,嗓音轻又软。
她说:“我家就在那儿,你可以先和我过去,然后我再把伞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淋雨了。”
思绪被吵闹声打断。
司机嘟嘟按着喇叭,冲着前面喊:“红绿灯过了多久了,快开啊,后面都等着呢!”
前面是辆黑色的别克,里面的男人从窗户里探出头。
男人也是个脾气更暴躁的,转过来就大声嚷:“开你妈开呢,路口那儿出了车祸,一辆卡车撞了辆出租,两辆车在那儿堵着呢,谁开得过去?!”
司机见到男人的大花臂,马上认怂:“哎呦,是我没看到,不好意思。”
转头又征询陆识的意见:“前面出了车祸,路都堵着了,要不然咱们换条路线?虽然要绕点远路,但总比一直在这儿堵着强啊。”
这条路是回家最近的路,车祸这两个字入了耳,陆识眉心跳了两下,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种恐慌。
“你等等,我下去看看。”他撑开伞下车。
雨还在下,前面有不少路人打着伞在围观,视线被雨水和各种雨伞阻挡。
陆识还没过去,就听到七七八八的交谈议论声。
“出租车的车头都烧起来,有人打119了吗?”
“我刚打了,消防员说马上过来。”
“出租车里还有个昏迷的小姑娘啊,这司机也是够缺德的,自己逃出了,就不管乘客了。”
陆识听到“小姑娘”时,从未有过的恐惧似潮水袭来,他心脏狂跳,浑身血液变得冰凉。
他扔了伞,拨开一层层围观的人群往里冲。
有个大叔见状,好心地拉了他一下:“小伙子你别过去,万一这车爆炸了怎么办?”
陆识像是没听到,甩开他的手,不顾生死,更快地往那儿跑。
出租车的车头已经完全被火苗吞噬,还有不断往后烧的趋势。
雨幕里,黑色的烟滚滚升起,浓烈的汽油和烟味混合在一起,刺鼻得很。
陆识拉开后面车门。
座椅已经浸透了鲜血,栀子花散落一地,洁白的花瓣被染变了颜色。
少女双眼紧闭,白皙干净的脸庞满是血污,呼吸微弱。
陆识心脏似被刀扎穿那般疼。
他弯下身,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颤抖着手将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第2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失忆
几乎是陆识才抱着虞晚离开,轰的一声响,那辆出租车的油箱就爆炸了。
熊熊燃起来的大火将雨幕下黯淡的天空映得红通通的,车身的碎片被震得到处飞。
围观的路人怕被伤到,吓得纷纷往远处退。
然后又好奇地都往陆识这边瞧。
太惊险了!当时哪怕只晚几秒钟,他都可能会葬身火海了。
然而望过去,少年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他唇角紧得死紧,一双眼赤红,浑身泛着冷,双臂颤抖抱着昏迷的少女。
路人渐渐察觉出有点不对,诶,这不太像是单纯的见义勇为啊?
陆识脱掉了身上的外套,给虞晚披上,又捡起刚才自己扔掉的伞,替她挡住冰凉的雨水。
他头顶没有遮挡,浑身被雨浇透,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可他不在乎,只紧紧垂眸盯着怀中的少女。他第一次抱她,才发现她原来这样的轻。
少女满脸都是血,唇色却苍白极了,没了往日的生机,像一朵即将枯萎的山茶花。
陆识想起每一个一起上学的早晨,她抱着书包走来,朝自己扬起小脸露出甜甜的笑。
对他说:“早上好呀。”
嗓音清脆好听,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被她的这个笑容点亮了。
陆识很小就被迫独立,很少会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因为他知道害怕最没用了。
然而此时,他心里却充斥着深刻又绝望的恐惧。
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这样明媚的笑容,听不到少女用清甜的嗓音和自己说早上好。
那种感觉,就仿佛久在黑暗中的人终于被命运眷恋,恩赐了一束光明,最后还是无情地收了回去。
今天的这场雨格外漫长,雨水落在脚边,溅起一个个水花。
陆识抱着怀里的少女,感受着她身上渐渐冰凉的温度,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等待,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终于,呜呜几声鸣笛,消防车和救护车先后开了过来。
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给虞晚身上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接着将她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陆识跟上去,一路就守在她的旁边,紧紧攥着她的小手。
一旁的护士见他衣服都湿透了,心有不忍道:“同学,我这儿有套干净的衣服,你先去换上吧,别搞得感冒了。”
陆识一声不吭,只摇了摇头,紧攥着她的手,丝毫不松。
送去医院的中途,虞晚的意识有过片刻的清醒。
她眼前一片漆黑,呼吸特别困难,每一次吸气和吐气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
特别是头那儿。
虞晚恍惚地记得自己出了场车祸,却想不起自己是坐车去哪儿,为什么会发生这场车祸。
记忆的最后一秒,是自己坐的出租和大货车相撞的画面。
后来的一切就变得模糊,耳边好像听到一声爆炸,又好像有人抱着她,叫她的名字。
她想要睁开眼,看看现在自己在哪儿,可做不到,眼皮像承载着千钧的重量,任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无尽的黑暗席卷着她,似是坠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但与此同时,虞晚也能感受到,有个人一直守在她的身旁,紧紧攥着她的手。
让她不至于彻底摔落下去。
再再后来,周围的环境变得嘈杂,她听见好多人在交谈,可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那只一直握着她的手松开了,虞晚潜意识想要重新抓住,就像是溺水的人急于抓住浮木。
可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感觉到有针在扎她。
冰凉的液体慢慢注入到身体里。
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被颤抖着,轻轻地抚摸了下。
耳边响起少年沙哑到了极致,也温柔到了极致的声音。
他在她耳边说:“晚晚不怕,我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你出来。”
*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亮了多久,陆识就在门口等了多久。
五个小时之后,灯的颜色由红转绿,门从里打开,主刀的医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士。
陆识立刻冲了上去。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又一滴水没碰,他声音喑哑得不像话:“她怎么了?情况好吗?”
“手术很成功。”医生道:“患者脑部因为遭受巨大撞击而导致中度脑震荡,需要进一步观察修养,但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大碍。”
虞晚还在处于昏睡中,手术前她被注射了麻药,要再等一两个小时才能醒来。
病房里没有开大的照明灯,只在床前开了盏小台灯,房间里有些昏暗。
陆识替她把被子角往上掖了掖,拿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守着。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头一回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看一眼,就仓促将目光移开,怕被她发现他心底的肖想。
陆识一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论家世,他不及江澈,连身份都是上不了台面,说出去要被人诟病的私生子。
还有成绩,品行这些,每一样他都不如他,前途也是一片灰暗。
身处泥沼,却肖想世上最干净美好的少女,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想过和江澈争,她和江澈两个人站一块,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说一声般配。
这十几年来,陆识没有很在意的东西,对很多事也都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陆家突然要把他从孤儿院接出来,他就跟着回去了。要把他放在江家寄养,他也没什么意见。
于他而言,那些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和陌生人也没多少差别。
然而几个小时前,看见少女满脸血污地昏迷在车里的样子,他真的差点要疯。
也是这时意识到,他比自己以为的喜欢,还要喜欢她。
真是喜欢的要命了。
哪怕刚才被爆炸波及,炸死了或者炸伤了,只要能把她救出来,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麻药的药效渐渐过去,虞晚终于醒了过来,最先是睫毛颤了两下,然后眼睛很慢地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