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您会来，赶紧在殿里头等着。”
她笑眯眯的牵着苏妩的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往前走。
“乌雅常在如何了？”苏妩还早着呢。”佟贵妃认真回答。
乌雅常在是头胎，又刚发动，这可以说只是开个头，这日子还在后头呢。
“知道了。”苏妩随意的应了一声，坐在太师椅上，刚挨着椅子，就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吓的她一哆嗦。
佟贵妃也唬了一跳，转过身就低声喝骂：“要死的玩意儿，惊着了皇后娘娘，仔细她的皮，去跟她说，不许再叫。”
苏妩摇了摇头，却没有阻止。
这女人产子，确实不让喊叫，因为在初期因为疼痛而喊叫，会失去力气，等真正要生的时候，就生不动了。
小宫女急匆匆的赶过去，没过一会儿功夫，对方果然不叫了。
“产子不易啊。”苏妩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砰砰跳的心脏。
这一嗓子吼得她有些难受，心跳的特别快。
“您怎么了？”佟贵妃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脸都白了，也跟着吓的够呛。
“御医！快叫御医！”她哆嗦着手，看着她脸颊越来越白，最后一个医字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
苏妩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缓气息。
无力的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慰她别哭，那颤抖的手，却让佟氏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御医，御医！”佟贵妃的嗓子都更咽了。
正在这时，太医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围着看了一圈，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好在康熙和御医也赶来了，看见她煞白着脸，冲他笑的无力。
“阿妩。”康熙叫了一声，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放在正殿的床榻上，这才看向一旁的御医，冷声道：“快来诊治，看着做什么。”
御医眼尖的看到她身上单薄的裙子湿透，不禁面色一变：“还请万岁爷检查一下，皇后娘娘是羊水破了，还是见红了。”
康熙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先退出去。
佟贵妃不愿意走，她眼巴巴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后，眼眶又红了。
她着实害怕，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康熙心情很差，他伸手一摸，见是淡色的血迹，便赶紧跟御医说。
“那便是羊水破了，也见红了。”
但这会儿娘娘的气色瞧着实在是太差了，他们不敢大意，都赶紧围了上来，仔细诊治。
苏妩这会儿却缓过来些许，她撑着一口气道：“先把臣妾抱回去吧。”
这生孩子，还是在自己宫里方便。
佟贵妃看着康熙将皇后抱走，咬了咬牙，却什么都不敢说，回首看一眼自己寝宫，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跟着人群一道往坤宁宫去。
众人刚来了承乾宫，就一脸茫然的发现，这承乾宫一个主事儿的都没有，原本应该坐镇的佟贵妃不见踪影。
殿中只有压抑的气息在横行。
“娘娘呢？”安嫔蹙着眉头，上前询问。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也发动了，贵妃娘娘跟着去坤宁宫了。”
小宫女匆匆行礼，回了一句，便赶紧进内室伺候了。
“皇后娘娘发动了？”安嫔脸色一变，也赶紧往坤宁宫去了。
她一走，众人也坐不住，一时间人都走了。
躺在西侧间的乌雅常在听不见响声，阵痛间隙的时候问：“方才还听见人声，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
她也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外头的动静，免得有什么事儿，是她所不知道的。
小宫人躬身回：“皇后娘娘也发动了，都过去了。”
所以这承乾宫现在跟冷灶冰井似得，没有一点动静。
乌雅常在眨了眨眼，敛下神色，不吭声了。
而苏妩并不好过。
她方才还说乌雅常在，就算阵痛也不能叫出声，免得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
这会儿才知道叫真疼，这哪里是阵痛分明是真疼。
想是吴刚将她踩在脚下，用那有力的斧头，一下一下的劈着她的腰迹。
她狠狠的抓着床单，小脸疼的都扭曲起来。
“姐姐，你无事吧？”佟贵妃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原先说，这会儿还没到生的时候，先吃点东西，不曾想，吃着吃着她的脸就扭曲了，那鸡丝面就含在口中不动，等过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始吃。
方才看着乌雅常在产子，见她痛苦，她只觉得对方矫情，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
可轮到皇后之后，她就不高兴了，凭什么要女人生孩子，凭什么要皇后受这份罪。
她不高兴，这康熙更不高兴。
奴才拦着不许他进产房，他把立在窗前，那窗沿有点矮，他便半蹲着，扒拉着窗户往里头看。
眼巴巴的问：“可好些了？”
方才有宫人屁滚尿流的冲进乾清宫说娘娘心悸要请御医的时候，他都快吓死了。
去了一看她小脸白白，真真劈死奴才的心都有了。
苏妩轻轻点头，脸还有些白。
“无事。”她笑的温柔。
康熙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或者是摸摸她的脸，但是碍于祖宗规矩，不好入内。
那笑容固然温柔，看在康熙的眼里，却显得特别的勉强。
苏妩是真的没什么力气，阵痛让她脑子都有些上锈了。
她这才明白，什么叫生孩子难。
前些时日，她甚至还野心勃勃的想，如果这一胎是公主，要不要再生一个阿哥，毕竟这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现在想想，皇位不皇位的不重要，她这小命最重要。
苏妩吸了口气，眼眶也有些红。
佟贵妃哪里见过她脆弱的样子，登时手足无措。
一向要强爱笑的人，露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走开。”康熙一把挥开梁九功，起身往内室去，直到能握住她的手，这才踏实下来。
“万岁爷不能进来，这不合祖宗规矩。”
“万岁爷，您还是出来吧，这产房污秽……”
“万岁爷，这产房不吉利……”
康熙充耳不闻，只挥挥手，冷声道：“朕心里有数。”
看着他这副模样，苏妩不禁轻笑出声，软声道：“产房污秽，这世间众人，谁不是从产房出来的？”
她承认，她这会儿心理有些脆弱，想要让孩子爸爸陪在身边。
刘嬷嬷看看皇上，又看看皇后，叹了口气，这才上前来，凑到皇后耳边，低声道：“娘娘，这女人产子时，表情狰狞，着实有些不大好看。”
剩下的意思，不用说，众人都是明白的。
苏妩冷笑一声，下手狠狠的拧了康熙腰间软肉一把，这才哼笑道：“本宫为您生孩子，一脚踏入鬼门关，听着黄泉河畔众鬼啼哭，您竟觉得表情狰狞，不堪入目。”
天降横祸。
康熙瞪了刘嬷嬷一眼，赶紧哄这会儿炸毛的皇后。
“皇后就算表情狰狞，在朕的心里，也是最美的。”
苏妩被他逗笑了，但是笑一半，阵痛又来了，她表情登时受不住，确实有些狰狞。
佟贵妃立在边上瞧了瞧，也有些担忧：“要不，万岁爷还是出去吧？”
他在这，她都不能上前了。
她一出声，康熙这才发现还有个人。
“哦，佟贵妃也在啊，你先出去吧。”他挥挥手。
佟贵妃：qaq
明明是她要赶康熙出去，结果被赶出去的人是她。
等她一走出去，就见院子里立着众妃嫔，一见她赶紧上前请安。
“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等见礼过后，安嫔才上前一步，询问皇后如何了。
她目光隐晦的在坤宁宫扫视一圈，不见皇上的踪影，心里就有些没谱，这不应该啊，万岁爷竟然不在。
这么想着，就听佟贵妃道：“娘娘现下还不错。”
多余的话她是一句不肯说了。
她看向目光担忧的僖嫔，挑了挑眉尖，见她都要哭出来了，这才低声道：“一切都好。”
佟贵妃一边回答，一边想，最好是这样。
母子均安。
这才是最好的嘱咐。
听着殿门外的声音，苏妩托着腮，侧眸看向一旁的康熙：“后妃都来了，知道您在产房里头，怕是不合规矩。”
在坐上皇后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她嘴里说出不合规矩这样的话。
康熙见她小脸还白着，就笑吟吟道：“无事。”
他开始往她跟前递吃的，一会儿递牛肉干，一会儿递奶酪。
“你多吃些，省的等会儿疼的很了吃不下。”
御医就守在她边上，不时的望闻问切。
苏妩吃饱了，把东西往他跟前一推，鼓着脸颊道：“想吃辣条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中间许久不曾吃过也不想，但是想着马上要坐月子了，什么都吃不到，这心里就跟猫抓的一样，很想这会儿吃一点。
“好。”康熙无有不允。
“快去叫奴才做，平日里皇后娘娘爱吃的，尽数都上一份。”
故而在殿中等候皇后娘娘产子的众人发现，这不像是在生孩子，倒像是在吃流水席。
这伺候的奴才一会儿提一个食盒，一会儿提一个食盒。
那红漆金边的封条，看的众人眼热。
苏妩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吃食，也有些无语。
“臣妾吃饱了。”她说。
康熙挥挥手：“吃吧。”
她就一边吃，一边忍阵痛。
若是阵痛来了，就先停嘴，等阵痛走了，再接着吃。
如此过了一会儿，她摸摸肚子，一脸呆：“不疼了？”
对着妆奁揽镜自照，这小脸也不白了，这嘴也不发青了。
“总不是生一半不生了吧？”她有些懵。
康熙也有些懵，赶紧叫御医来诊治，御医把了脉：“还生着呢。”
只能说皇后体质好，属于不怎么痛苦那一挂的。
这生孩子，同人不同命。
有的人嚎上三天三夜，都生不出来，有些人，疼着疼着不疼了，然后吧唧，孩子呱呱落地。
“好吧。”苏妩衬着这功夫，抓了把瓜子来嗑。
自己闲下来了，甚至还有闲心关心一下别人。
“乌雅常在如何了？”她笑着问。
康熙有些意外：“她怎么了？”
苏妩嗑着瓜子，慢条斯理的回，说就是乌雅常在发动了，她去承乾宫看看什么情况，结果对方肚子疼，嚎了一嗓子，把她也给嚎发动了。
“贱婢！”康熙怒骂。
想着方才他去的时候，皇后那副样子，恨不得去活剐了她。
“你往后，独善其身，懂？”
“别去管那些烂七八糟的人。”
康熙握着她细软的小手，很是害怕，他连那个万一都不敢说出来。
苏妩抽回手，接着嗑自己的瓜子。
她是皇后，这后妃就在她职责范围内。
但是她的悠闲持续的不久，在听初桃汇报说，乌雅常在还在阵痛中，她就疼的抓住了康熙的手。
她有多疼，就握康熙的手有多紧。
苏妩知道自己力气大，索性不敢握了，正要握椅子把手，就听稳婆说：“您去床上平躺着。”
瞧这阵痛密集的样子，约莫是要生了。
“万岁爷，还请您出去候着。”
苏妩按着稳婆教的样子，平躺着床上，就听对方又说，双腿不能并拢，免得夹着胎儿的头。
但人在疼痛的时候，条件反射就像做出虾米动作，将自己狠狠的蜷缩成一团。
只能摊着手脚忍耐阵痛，让她也有些承受不住。
“生孩子，这么难吗？”她问。
稳婆有意宽她的心，便坐在她跟前，笑眯眯道：“不难，这会儿难受，那是快生了，等会儿您要是想解手，可一定跟奴才说。”
苏妩刚想说，自己刚解过，就忍不住脸色一变。
她想解手了。
这种感觉来势汹汹，有些无从抵挡。
“好像……”
“想解手对吗？”
坐在床头的稳婆性子特别沉稳，言笑晏晏的引导着她。
苏妩很疼，但要忍着。
身上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而这种类似解剖青蛙的姿势，也让她有些难堪。
她没生过孩子，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产床上，女人不是女人，只要冠上产妇的名号，那些自尊、尊严、面子、形象、心情，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但是她想活，这些好像真的不重要了。
一阵阵疼痛和便意传来，她想去如厕，但稳婆不许。
“您好好的躺着，不管是想拉还是想尿，奴才们都会擦妥帖了，但万万不能起身去解手。”
见皇后眼神冷厉，稳婆也不慌不忙的解释。
“这生孩子前的感觉，就是跟想如厕差不多，多少产妇将孩子生在了马桶里，您放心就是，奴才们都是这般处理的，也是为了孩子和母亲好。”
苏妩闭了闭眼，她没办法让自己如同失禁般。
看着稳婆的样子，她也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生孩子太难熬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一种莫测的摧残。
她再也不生了。
苏妩在心底暗暗发誓，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按着稳婆的提示，一呼一吸，按最好生育的呼吸节奏来。
门外。
太阳火辣辣的照耀着。
